“以下我所说出的话都是猜测和推断,不一定是真的。”容殊暗暗点了点檀木桌面,眸光忽而变得幽深起来,“我闯荡江湖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去的是西域,西域疆域之大由教皇统治,而教皇属下又有左右护法、四使七杀分管不同的事务。我去探察的那一年,恰逢遇到西域魔教教内内讧,死了不少人,后来新的护法上位,其中左护法好像提出让他的关门弟子担任七杀之一……”
容殊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幽远,他看向不远处的鎏金铜炉里飘出的烟霭,仿佛自己又置身于大漠之中,“左护法的那名弟子年仅十三。”
第13章 12.身世(下)
饶是那是打听而来并不十分可信的消息,容殊仍旧觉得非常讶异,更何况那时候绾绾还陪伴在他的身侧,在听闻这样的消息时,一向风淡云轻的她亦是面露异色,似乎想不通为什么教皇会选了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人来做左护法。
白慕言静静地听着容殊陈述,他说到这里自然算是说到关键之处,只听他继续道:“而叶萤在军中好像也神秘消失了好些年。”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是眸底墨色忌讳如深。
白慕言被他这般警戒端肃的目光看着,心中禁不住漏跳了一拍,若然容殊得回来的消息是真的话,那么……叶萤的身世还真是有待考据。
上一世,叶萤虽然也是因为叶家老爷子的疏忽而被带往边疆十余年,可是并没有出现如容殊所说的身世端倪,现如今,容殊的话语可是颠覆了他之前的记忆。
“她失踪了多久?”
“大致八年。”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而后又抬眸对看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之色。
“所以我提早让你夺取叶萤的芳心这一步走得是对的。”这句话用的倒是十足前世白慕言的语气,前世的自己,为了从董舒手中□□让容殊刻意接近叶萤,嘱咐容殊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叶萤娶入公门,不能为董舒所用。
现在既然叶萤的身世出现端倪,那么让容殊接近她,用意自然又是不一样,现在与其说是纳为己用,倒不如说是监视。
而且,再进一步来说,娶了叶萤,就相当于将十万神风军纳入麾下,兵权,从来都是为上位者争抢的,这一世更是如此。
白慕言醒来也就一两个时辰的事情,头脑其实并不十分清晰,可是一说起叶萤的事情,他心如明镜,记得一清二楚。
时间应该要回溯回一个月之前。
那时他已经得知神风军得了大胜,一月之后要从边疆回来,向朝廷复命。
对于神风军这块肥猪肉,白慕言当然是想据为己用,而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并不想将叶萤直接纳入后宫,后宫是个何等阴阳怪气以及无聊的地方,将她藏进后宫,相当于折断她的一双翅膀,今日一见……不自觉想起方才叶萤在临出御书房那一瞬的光影,那样杰出的人物,不应该被藏在深宫里,而是应该放飞天际,让她自然翱翔。
心中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他垂下眉睫,掩住眼中莫名的落寞,“殊弟,叶萤是个好女子。”
“所以,叶萤这个好女子您为什么不把她纳入后宫?”容殊略带讽刺的话语传来,“我说陛下,您后宫佳丽缺乏,都是一些庸脂俗粉,”他颇为头痛地说道,“我也是觉着叶萤其实不错,让她入主后宫时时刻刻都在你的眼皮底下岂不更好?”偏要来找他这个要守身如玉的人来趟这趟浑水有什么意思?
“已经迟了。”白慕言不再和他插科打诨,连语气也难得严肃起来,“殊弟,我并非和你说笑,她值得你用一生相待,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任由你我二人肆意谈论和推托。”
容殊脸上神色突地滞住,似乎并没有想到白慕言会为了叶萤而如此认真,“唉,罢了,当初我既然答应了你,也就不必再推托。”
他闭了一只眼睛,努了努嘴,颇有一番江湖意气,“上回让陛下‘借’的冰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臣?”
白慕言先是一愣,继而回想起容殊话中的意思,脸瞬间就黑了。
容殊口中所说的冰鞘并不是什么奇兵利器,而是他圈养在宫中的一头狮子,那头狮子在冬天出生,他五岁那年,先皇在狩猎时捕获的,赠与他的生辰礼物,一直陪伴着他长大,一直到今天——
这其实只是它表面的身世经历,更多的,不为外人道知。
冰鞘曾经咬死过人,虽是人类圈养,好吃好住,日子休闲,但它丝毫不改凶狠,但凡有生人靠近,只要气息不对,就会突然出击,将那人置于利爪之下,咬尽喉头。
白慕言十分钟爱这头狮子,毕竟算是先皇遗物,又是陪伴他长大,自然有不一样的感情。
为此,他特地在宫中为它辟出一片树林,供它玩乐与休憩。
那片树林就在白慕言的寝宫之后,任由冰鞘进出。
如此用心其实昭然若揭。
白慕言后宫妃嫔不少,但都是政治下的婚姻,他为人素来清冷与自律,要他和这样一帮不能看又不能打的莺莺燕燕在一起还真是折煞了他的九五之躯。
每逢某些不知好歹的妃嫔想要前来侍候他的时候,冰鞘就会出击,成为他的挡箭牌……话说,被冰鞘吓破胆的妃子还真是不计其数。
如此明珠若真的要赠给容殊的话,那还真是暴殄天物。
只可惜冰鞘跟着他的下场,和前世的叶萤那般,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那么一头正值壮年的狮子,为了保护他突出重围,而生生被敌人活捉,最后为了威逼他现身,当着他的面将他最心爱的冰鞘困在笼子里给数千乱箭射死。
白慕言眸光突地转深,实在是不想再回忆起这些难堪往事,容殊似没有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毫不客气地斜睨他一眼,姿态风流,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三分调侃,“当初你我谈合作的时候,明明说是要割爱,将冰鞘给我,但现在却要翻脸了?”
“陛下,君无戏言啊。”
说至最后,隐隐带了沉痛之色。
白慕言扯了扯唇角,看着他这副装出来的沉痛面容,还是想着拒绝他,“看看三天之后的形势再作定夺好了。”
容殊让他赠冰鞘的真实原因他是知道的,一方面是真的喜爱冰鞘,另一方面则是……听闻叶萤亦养了一头猛兽,那猛兽是西域之地的狼,其威猛程度与狮子不相上下。
当初容殊也是害怕自己的性命堪忧,是以才厚着脸皮让他出借冰鞘,不过今天一看叶萤……总觉得她不会轻易让她的那头狼随便现于人前。
因为,前世他也是过了很久才看到传说中叶萤的雪白天狼。
是以,白慕言能耍赖也就耍赖到底了。
“三天之后的形势?”容殊眉眼轻转,倒是来了点兴致,眸底盛满了戏谑的笑意,“您应该知道今天我们都得罪了太后娘娘,三天之后的洗尘宴恐怕喜少忧多呐。”
“那又如何?”
白慕言轻蔑一笑,看似并不在意。
“‘那又如何?’”容殊忽而抚掌大笑起来,“陛下,老实说,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来说,你今天确实非常古怪,就这么急着想要和神风军打好关系吗?”
他的目光略带研判,定在白慕言脸上一动不动,似乎要看清楚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这也难怪容殊会起疑心的,从小到大,白慕言都是那种隐忍性子的人,不到关键时刻是绝对不会露出锋芒的,像今天三番四次得罪董舒的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是以,让他徒然敏感起来。
白慕言并不回答,抿紧了唇,更显肤色苍白,藏不住的一层病色,他又拿起桌上的一本明黄奏折,径直批改起来,历史一下子倒退回三年前,说怎么的,其实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今天他已经用尽精力,不想再和容殊周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