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深受皇宠,实则不过是她自以为如此,在帝王的眼中,万千宠爱,在后宫与前朝都声名卓著的贵妃,不过是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树下的一个靶子。
皇帝年轻不能亲政,前朝为摄政王把持,因此不敢暴露自己的弱点,恐叫真心喜爱的那个女子被人谋害了去,因此将贵妃高高捧起。
他把无上的宠爱与赏赐都加注在贵妃的身上,叫所有人都知道贵妃是皇帝的命根子,只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
说起来可笑……贵妃入宫得宠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次侍寝,还是个黄花闺女。
皇帝为真爱守身如玉,还对她甜言蜜语,只说待日后将她封后之后,做了真正的夫妻,才来与她圆房。
这个傻姑娘竟然真的相信了,得了皇帝的话,知道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傲气不惧怕任何人的贵妃,因此跋扈宫中,为他压制着后宫之中,摄政王送给皇帝的所有的妃子。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为何口口声声的封后,可是到了如今,她却依旧只是一个贵妃。
眼前的小宫女倒是无辜,那狗皇帝对真爱的女人一往情深,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小的宫女,不过是有心看了她一眼,将这个命如草芥的小宫女的命运交到了贵妃的手里。
贵妃一心爱他,十分善妒,连寻常他看别人一眼都不能容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胆敢勾引皇帝的宫女。宫女的命不值钱,可是却可以毁了贵妃仁慈的名声,又是一个极大的把柄,皇帝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怕贵妃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小惩大诫的十个板子,却会要了这小宫女的命。
她没想杀死这小姑娘,可是皇帝却在后头叫人下了重手。
沈望舒记得书中的这一段,因此格外清晰。
贵妃被治罪废为宫女子的十八项大罪之中,这就是其中一条。
从前的贵妃,自然是做错了很多事,只是皇帝的无情与冷酷,却更叫人心寒。
沈望舒不会为从前的贵妃辩解,可是却也不会延续贵妃的老路,她安静地抚摸着自己手腕上那冰冷的小金锁,只觉得心中安稳又有些难过,一时看着眼前这个生了一双秋水剪剪双眸的宫女仿佛痴住了。
许久,她方才缓和了脸色,叫这宫女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雪白的脸颊。
“可怜见的,还是个孩子。”她温声说道。
这宫女无辜,她就救她这一次。
“贵妃娘娘?”那内监只见过神采飞扬,跋扈嚣张的贵妃,哪里见过这样温柔的贵妃呢?
就算在皇帝的面前,贵妃也热烈得如同一团火,炙热得仿佛能够灼伤旁人,没有如此的温柔如水。
“滚!”他的声音叫沈望舒的耳朵疼,她想到这内监究竟是谁,顿时脸色一冷,劈手就将一个茶杯砸在了他的头上。
她动作太快,那内监还未反应过来,茶杯就已经到了自己的头上,只觉得头上刺痛,鲜血顺着他的额头蜿蜒而下。
“仗着本宫的权势,你竟敢如此放肆!”贵妃的那些罪过之中,至少一半儿都是这奴才卖给了皇帝,待贵妃落罪,这奴才又摇身一变,成了御前的总管太监。
沈望舒若还不知这内监是皇帝派来撺掇监视自己的人,那就太愚蠢了。她想到这内监从前在贵妃面前的挑唆,叫她越发自鸣得意,将妃嫔与前朝的官宦不放在眼里,内里兴风作浪使得天怒人怨,当贵妃获罪的时候,竟无一人为贵妃求情。
她们都恨透了这个跋扈的贵妃。
可是又有多少,是贵妃亲手做下的事情呢?
“本宫面前,你都敢如此放肆,只怕本宫看不见处,你还不知如何嚣张生事!”沈望舒见这内监哀叫了一声扑到自己的面前,漫不经心地翻看自己涂着大红蔻丹的娇嫩的手,面不改色地说道,“按规矩,赏你八十板子。八十板子打不死你,就从本宫的宫里滚出去!”
她突然冷笑说道,“本宫宫里,可不敢用奴心欺天的狗奴才!”她见此言一出,顿时就有人给这内监求情,顿时就笑了。
“既然情深,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也是八十板子,一起给本宫滚。”她挑眉说道。
她如今还是皇帝最宠爱的贵妃,自然言出法随,为人听从。
且这内监仗着贵妃作恶多端,如今失势自然叫人大快,见沈望舒并不是随意说说,而是真心要处置了这内监与他亲近之人,顿时宫中就沸腾了。
宫外有脸色严峻的侍卫将这内监与他的同伴一同压住,就拖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沈望舒漠然地抬头,透过了敞开的宫门,就见日光照耀的空地上,一排奴才被捆在了地上,嘴里哀嚎求饶了起来。
“娘娘?”她面前那个胆怯的宫女,小声唤了一声,仿佛在沈望舒那双冷淡的眼落在自己的身上时,不安地缩了缩自己的肩膀。
“若不是他,你也落不到如今的狼狈。”就是这内监引着贵妃去看皇帝特意看向这宫女的目光,沈望舒并不想知道这宫女心里是不是真的想要侍奉皇帝,是不是对自己真心,救了她,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添一个要命的罪名,也是为了她上辈子的无辜。
且若皇帝真的临幸这个宫女,这个宫女也愿意,那难过的也轮不着从未承宠的贵妃,前头还有皇帝那真爱排着呢。她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看着这宫女说道,“你自然该恨他。”
那宫女茫然地看着眼前脸色冰冷端贵的宫装女子,片刻,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
她呆呆地点了点自己的头,又忍不住把眼睛落在了贵妃的身上。
贵妃真的很好看,美艳绝伦,艳冠群芳,她的眼睛仿佛透着淡淡的冰,可是却又叫人觉得温暖可靠。
她只看着贵妃,就觉得什么都不必害怕。
“日后,你就专门侍候陛下茶水。”若这宫女想要飞上枝头,沈望舒并不介意帮她一把。
“求娘娘不要叫奴婢侍奉陛下。”这宫女正在发呆,听到这清冷的话,却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急忙跪在了沈望舒的脚下,一双眼睛里雾蒙蒙的磕头叫道,“陛下尊贵,奴婢卑贱,奴婢不敢污了陛下的眼!”
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贵妃那冰冷华贵的袍子,知道自己是越矩,可是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贵妃并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不敬来惩罚自己,磕头道,“奴婢只想服侍贵妃娘娘。”
“服侍我?”沈望舒哼笑了一声。
这小宫女才挨了她一茶杯,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往她身边来,叫她有些趣味地垂头,就见这宫女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过来。
“你就不怕污了我的眼?”她戏谑地问道。
“奴婢,奴婢只要在后头远远地服侍娘娘,不上前来碍眼就好了。”这宫女讷讷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香。”这宫女的眼睛顿时就明亮起来,透过了那还泛着点点水光的眼睛,格外地好看。
沈望舒看着她眼里那真切的仰慕,也并无所谓,又觉得她十分有趣,点头应了。
她似乎是真的对自己十分忠心,既然如此,留在身边又如何呢?左右最坏也不过是接收一个白眼狼,日后夺了皇帝的宠爱,或是陷害她一番。
可是这些对于沈望舒而言,都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那宫女见沈望舒点头,俏丽年少的脸上顿时露出无尽的光彩来,再看外头那些内监,听着他们尖锐的求饶声,不安地扭捏了一下,小声儿问道,“娘娘会不会觉得刺耳?不然,堵住他们的嘴罢?”
她似乎十分开心,已经抹了脸上的泪珠儿,在满宫宫人都叫沈望舒的冷酷震慑的时候,无知无觉地忙碌着给沈望舒倒茶端茶来。沈望舒没有想到这小宫女转眼就胆子大了起来,捧了她的茶,却并不喝,一双清冷的眼,落在了殿前的内监身上。
“本宫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刺耳。”她垂目说道。
她摆了摆手,外头正等着她号令的侍卫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重棍,呼啸着向着那几人打了下去!
血肉横飞,哀嚎哭嚎声之中,沈望舒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拿她当挡箭牌?
吓了他的狗眼!
第16章 贵妃金安(二)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拿她当作挡箭牌,不要怪她还施彼身了。
沈望舒摸了摸自己身上精致奢华的宫装,眼里带了一份冰冷的流光。
她听着内监们的哀嚎,心里方才感到舒坦了几分,仿佛是打得狠了,那内监的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她眉头都不抬,却只见宫中侍奉自己的宫女内监们都脸色紧绷,仿佛被自己的冷血与无情给吓住了,却并不以为意。
她抬抬手,就有伶俐的宫女阿香将茶水欢欢喜喜地奉在自己的面前,又何必去理会这些看着就对自己生出恐惧的宫女呢?她正在心底打算,就见一个侍卫大步进来禀告。
“晕过去了?”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内监们从前没少得罪侍卫大人们,这假公济私一时打得狠了,侍卫们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既然没死,是他们的造化,如此就丢出本宫的宫中,自生自灭罢。”沈望舒缓缓地将目光落在宫外,艳红的嘴角微微勾起,温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宫自然网开一面。”
从前得罪了那么多宫中人,失势之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贵妃这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真的只是好心放过罢了。
“是。”侍卫见贵妃并没有计较的心思,急忙垂头去了。
他才踏出宫门,就听见外头另有尖声传来,之后响鞭响起,还未待宫中的血腥味儿散去,也还未待那奄奄一息的内监被拖下去,就见门口处明黄的旋风闪过,一个英俊的气势汹汹的青年,满面怒色地冲了进来。
他一身龙袍明黄刺眼,不过是二十左右岁的年纪,然而眉宇之间已经颇见城府,可是就算是有城府,他脸上的怒色也触目惊心,叫人感到不安,不知是谁,竟敢叫天子感到愤怒。
至尊的帝王冲到了沈望舒的身边坐下,抬手就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都扫落在地上。
瓷器落地时的刺耳的响声之中,宫女内监们噤若寒蝉,都恐被殃及池鱼,一时之间宫中寂静无比,帝王看到谁,谁就会垂下自己的眼睛惶恐不安。
沈望舒却并没有感到害怕,也对身边这皇帝的盛怒满不在乎,也不问他为何去而复返,漫不经心地翻看自己鲜红的手指,惬意安稳。
这就是贵妃所深爱,爱到极致,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与安全,愿意出头与帝王最忌惮的摄政王对着干的皇帝。
惠帝。
也是这位帝王,拿她当做急先锋,只要与摄政王在前朝发生冲突,就会盛怒到她宫中来吐苦水,甚至泪流满面,叫她心疼他,出头与摄政王针锋相对。
她不过是个女人,摄政王或许不能拿一个女人怎么样,不过厌恶她却是一定的。
也因此,当她失宠于惠帝,又叫摄政王对她厌恶到了极点,这天下,竟再无一人,敢为她说一句好话。
如今惠帝大怒而归,气得眼睛通红,显然是摄政王方才在前朝给他脸子看了。
对于惠帝这种无用的货色,沈望舒只觉得鄙夷透顶,甚至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只知道算计一个女人的,竟然是尊贵的帝王。他明明有着最尊贵的身份,有着天下最强大的权势,却叫一个摄政王压制得束手无策,甚至没有一点的魄力。若只是被摄政王夺权,只能做个傀儡,沈望舒都不会这样看不起惠帝。
谁敢不将皇帝面前放在眼里,杀了就是,只做妇人心机之态,怨不得只能当一个摆设。
古往今来,那等成就了霸业的千古大帝,那气势与威严乃是天生,卧榻之侧岂容人酣睡?就算不能剿灭摄政王党羽,然只困杀他一个,难道没有法子?
只是胆小懦弱,不敢罢了。
沈望舒一双美目流转,更加懒得看身边那个气喘吁吁的惠帝,她见宫女阿香似乎在惠帝进门时往自己的身后躲了躲,挑眉戏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后者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急忙从一旁捧来了一面精致的银镜。沈望舒望向银镜,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这一世的脸。
银镜之中,是一张艳丽逼人,锋芒毕露的美人的脸。
她乌发如墨,香腮似雪,红唇乌发带着烈烈的风情,刺目的艳质光彩。
就连沈望舒,都被银镜之中那张美丽得惊心动魄,一颦一笑都带着极致的美丽的脸打动了心神。
然而这美丽太过刺目,仿佛烈阳将人灼伤,随时随地似乎都在准备着攻击的样子。这个样子的女子,男子或是这回被那容颜迷惑一时,然而若连性情都烈性,那只怕不及温柔如水的女子了。想到惠帝那真爱的女子正是一个素淡柔和的女子,沈望舒勾起了嘴角儿。
银镜之中的美人,也露出一个极致艳丽傲慢的笑容。
“娘娘真好看。”阿香小心翼翼地捧着银镜,看向沈望舒的眼神仰慕极了。
“你在做什么?!”阿香的话音未落,惠帝已经在一旁忍耐地问道。
他气得眼睛里恨不能流血,可是贵妃却只知道揽镜自照!这等没心肝的女人,若不是如今还有用,他早就废了她了!
“照镜子,陛下看不见?”沈望舒对惠帝可没有情分,抚了抚自己的精致的鬓角,对自己这张脸其实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