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梦阮小时候还会想热热闹闹的跟人凑一起玩,长大了之后就没有那个兴致了,如今看着人家热闹,也就是看看并没有更多的兴致。除夕夜要守年,陶梦阮如今没有那个精力,司连瑾就陪着她,早早就睡下了,将九皇子交给青雀看着,由着他们守岁放鞭炮。
陶梦阮忙里忙外了一天,躺下就睡着了,连夜里放鞭炮什么的都完全没有吵醒她,到了半夜里,却听得一声高喝:“走水了——”
陶梦阮一下子就惊醒了,想要起身被司连瑾按住,道:“你歇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陶梦阮点点头,老实没有动,从窗口往外看,人影晃来晃去,倒是没有看到火光,想来并不是他们家。这样想着,陶梦阮略微放心了些,等了一段时间撑不住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却觉得有些不对,身边阴冷潮湿的感觉实在不像家里的样子。
陶梦阮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睁开眼却一时愣住了,眼前分明是逼仄的山洞,她靠着山壁坐着,时间久了身上都在酸痛。揉了揉胳膊准备起身,却听到有人靠过来的脚步声,陶梦阮顿时就不动弹了,闭上眼睛就当自己没醒过来。
很快,脚步声就走到她前面,听声音像是半大孩子,并没有成年人的沉稳,还伸手扯了扯陶梦阮的头发,向外头道:“大哥,她还没醒,要不要泼一盆冷水将她叫醒?”
陶梦阮强忍着身子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一盆冷水泼下来,她加上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受不住,正犹豫着睁开眼表示自己醒了,便听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别乱动,她暂时还不能出事,等拿到了东西,我自然不会放过她。”
话里的阴狠让陶梦阮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一面小心地注意着这两人的动静,一面猜着这两人什么来头,又是如何将她绑了来的。
听说不能做什么,年纪小的那个便没了什么耐心,往旁边一坐,道:“我饿了,要吃烧鸡!你说过,我老实在这里等着,就给我买烧鸡回来,烧鸡呢!”
“老子还没有烧鸡呢!”年纪大的烦躁的推开小的,“一边待着去,别给我碍事!”
年纪小的闻言便不依了,坐在地上闹腾起来,便是陶梦阮这个坐着假装昏迷着的都有些忍不下去了,那人终于忍不住将小弟提起来,直接往外面一扔,道:“闹闹闹,去外面闹去!”
将闹腾的小弟扔出去了,男子绕着陶梦阮走了两圈,自言自语道:“这会儿功夫了,也该醒了,难道是迷药下多了?也罢,安静待着也好。”陶梦阮听着男子离开的脚步声,总算略微松了口气,睁开眼,逼仄的山洞中已经没有人了,只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放了一盏灯照亮。
陶梦阮扶着墙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前面已经堵了一块山石,想来刚刚的声音就是男子移动山石挡着洞口发出来的。陶梦阮摸了摸肚子,听熊孩子闹腾了一阵,她也饿了,不过好在只是饿了,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抗议。
因为过年,夜里说不准放鞭炮什么的就醒了,陶梦阮睡下时多穿了些衣裳,这时虽然冷,但也比单薄的睡衣强些打量了一眼挡着洞口的山石,虽然不太厚重的样子,但陶梦阮依然推不开,叹了口气,只得在山洞里走动着,想让身子暖和些,想来人家将她抓了来,也不会打算将她在这里冻死。
没过多久,终于有人推开了洞口的石头,外面的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陶梦阮一时不适应,连忙抬起手挡了眼睛。等再睁眼看去时,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提着一兜馒头进来,见陶梦阮醒了也并不意外,将馒头扔给她,道:“吃吧!”
陶梦阮前世今生都是南方人,并不喜欢吃馒头,可这个时候真的饿了,馒头冷了不好吃也就这么吃了。男子显然没有照顾她的心思,连水都没有给一口,陶梦阮忍着干涩吃了一个大馒头,填了填肚子就没有再吃。
男子哼了一声,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就饿着吧!”说着,将剩下的几个馒头捡了起来,提在手中,便往外走,拽起从外面进来的半大孩子,又出去了,自然不会忘了将门合上。
陶梦阮的目光从那一袋馒头挪到了男子手上突兀的伤疤上面,在男子发现之前,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曾经断掉一指的谢家大少爷,加上*岁大的弟弟,显然就是谢家在逃的兄弟两个,陶梦阮记得谢威说要拿她换什么东西,那么是什么东西让谢威冒着被抓捕的风险也要将她抓了来?还有谢泽浚,她能想象到司连瑾做事的缜密,谢威从司连瑾手中逃脱都不容易,更别说带上一个拖油瓶,看上去谢威也不像跟谢泽浚关系有多好,那么谢威为什么要带着这只拖油瓶到处跑?
陶梦阮不想待在这里任人鱼肉,但也没那本事跟一个武功高强的成年男子对上,所以她没准备跟谢威正面冲突,但若是谢泽浚真的那么重要,她可以考虑挟持那个熊孩子。想到这里,陶梦阮不由想到先前九皇子提到过,谢家京城那边的孩子,都曾经抱怨过谢泽浚的招人厌,一时就更想不明白了,谢家对这么招人烦的一个熊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好?
待在山洞里不知道时间,陶梦阮就靠想这个问题打发时间了。
才到运城的时候,司连瑾就对陶梦阮说起过谢家的情况,后来,陶梦阮又自己收集了一些,谢泽浚虽然没有出生在运城,但这种小道消息自然是有的传的。陶梦阮之前就整理过,谢泽浚的生母据说是某个小县城里一个秀才的女儿,给了谢三爷做妾,就生下谢泽浚一个,那位姨娘很有才貌,很是得宠了一段时间,所以谢泽浚出生之后谢三爷不顾旁人的反对,按照嫡出的取了名字。
但谢三爷原本就是个风流成性的,不多久谢泽浚的生母就失了宠,谢三爷调任别处的时候也没有将她带走,只带走了谢泽浚,之后自然就再没有了谢泽浚生母的消息。而到了谢泽浚本身,就只听说他是谢三爷最宠爱的小儿子,在谢泽浚之后也没有更小的孩子,理所当然的得到了谢三爷格外的宠爱,但谢三爷宠小儿子,说得过去,大多数当父母的对于老幺都有些宠爱,但谢威对那么得宠的弟弟也格外宠爱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谢威真的没有表现出半点疼爱谢泽浚的样子。
到谢威再次打开石门,带馒头来给陶梦阮时,陶梦阮往外瞥了一眼,太阳已经偏西,看来她这个大年初一就耽搁在这里了。陶梦阮叹了口气,不用谢威说,自己伸手拿馒头吃,却发现馒头少了两个,看来,心头一动,看来谢威和谢泽浚吃的也是这一袋的馒头。手指动了动,陶梦阮像是挑剔一般换了三个馒头,才拿了最后一个,默默地靠着墙啃馒头。
谢威对陶梦阮的挑剔不满,但陶梦阮没说什么,老实拿着馒头吃他算是满意了些,顺手拿了两个馒头,自己吃一个,另一个递给谢泽浚。谢泽浚这会儿看上去蔫蔫的,丝毫没有早上的脾气,看着馒头的目光满是嫌弃,但摸了摸肚子,还是伸手拿了一个,于是,三个人相对无言,都默默地啃馒头。
陶梦阮忍着口干,将馒头吃了一半,再也吃不下了,心里对谢威鄙视的不行,只有馒头吃也就罢了,连口水都没有,这是想噎死她算了是吧!
陶梦阮默默地不说话,谢泽浚却没有那么好说话,啃了几口,将馒头一扔,道:“干死了,这种东西怎么吃!”
谢威看了谢泽浚一眼,脸上有些恼意,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既不责骂他,也没有劝他吃,只将手里的馒头吃完,把袋子里的另一个也捡起来,大口的吃掉了,自己将自己噎得翻白眼。
陶梦阮暗地里扯了扯嘴角,将自己手里的半个收到袖子里,想着出去也未必找得到人烟,还是预备一下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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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头疼,实在撑不住了,表拍我……
☆、第六十章 借宿
谢威吃完了馒头就准备出去,装馒头的袋子已经空了,谢威随手就扔到旁边,谢泽浚扔掉的半个,谢威看了一眼,还是捡起来收到了袖子里,拽着谢泽浚往外走。
陶梦阮扶着墙壁站着,忍不住扯扯嘴角,这是穷到只有馒头吃了?
谢泽浚不敢闹脾气,但也不情愿听谢威的话,拖着脚往外走,谢威显然没有那耐心,用力拽了一把,没拽动谢泽浚,自己倒是晃晃悠悠的倒下了。最后的意识,还回头看着陶梦阮,手指着陶梦阮:“你、你下药……”
谢泽浚吓呆了,虽然谢威对他不好,但父母兄姐都让人抓了去,他唯一的依靠就是谢威,谢威一倒,连陶梦阮的形象都高大可怕起来。
陶梦阮吐了口气,上前几步将想要逃跑的谢泽浚抓住,干脆利落的点了穴道,顺手往谢泽浚嘴里丢了一颗糖豆,阴着语气道:“这可是穿肠毒药,你若老老实实的听话,回去就给你解药,若不然,就等着肠穿肚烂死掉吧!”
谢泽浚捂着嘴,惊恐地后退,靠着山壁不敢动了,陶梦阮这才看向倒在地上的谢威。她怀孕以来,身上带的药就少了,更别说厉害的毒药,有杀伤力的也就是强力迷药和麻药。她算着谢威不知道她懂得医术,在几个馒头上抹了迷药,原本想着说些话拖延时间等着药效发作,没想到谢威跟谢泽浚赌气,吃了两个,自己就放倒了,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你、你要对我哥哥做什么?”谢泽浚见陶梦阮艰难的在谢威面前蹲下,更加惊恐了些,声音都有些发抖。
陶梦阮回头看了谢泽浚一眼,没说话,又转向谢威,抬手在谢威身上几个穴位上按了一遍,谢威原本绵长的呼吸,一时消失了,整个人就如死了一般静静地躺在地上。
谢泽浚不知道陶梦阮做了什么,但本能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事,颤抖着手指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陶梦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杀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若是不想跟他一样,就老实听话些,否则,我就让你们兄弟死在一起,说不定来生可以再做一回兄弟。”
谢泽浚颤抖着身子上前探了探谢威的呼吸,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陶梦阮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淡淡道:“走不走?还是你想留下来陪他?”
闭了闭眼,陶梦阮深深吐了一口气,她虽然习武习毒,但亲手杀人的机会其实不多,但她十分清楚,哪怕将谢威绑了,等他醒来想要挣脱了去追她也十分容易,她不能留下这样的后患。至于谢泽浚,一来她也好奇谢泽浚在谢家究竟为何地位特殊,二来,一个半大孩子她确实有些下不去手杀了他,偏谢泽浚挑食,馒头也没吃两口,只能拿糖豆冒充毒药吓唬他了。
谢泽浚惊恐地望着陶梦阮,听陶梦阮这么说也没有动,陶梦阮倒是没那耐心了,在谢威身上翻了翻,搜到两张银票加上一些碎银子,扔了一些给谢泽浚,直接走了。她是有些下不去手杀了谢泽浚,但也没有非要留着他的意思,既然不跟她走,就由他自生自灭去,趁着太阳还挂在天上,起身往外走。
陶梦阮走了没多远,就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便看到谢泽浚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见陶梦阮回头,连忙往最近的一棵树跑过去,藏到树后面去。陶梦阮扶着肚子翻了个白眼,也没理会谢泽浚,继续往前走。
谢泽浚见陶梦阮没有对付他的意思,从树后面出来,继续跟着陶梦阮。对陶梦阮他并没有什么恨意,他年纪虽小,但也能感觉到旁人对他的好心和恶意,在谢家他是最受宠的,但也是最招恨的,虽说没有谁敢当真将他怎么样,但他年纪小,想欺负他其实很容易。就算是谢威,这次是谢威将他带出来的没错,可谢威救他也是有目的的,他不知目的是什么,却知道谢威对他没有半点兄弟情义,所以陶梦阮杀了谢威,他也不觉得自己应该为谢威报仇。
陶梦阮没有理会后面的谢泽浚,看得出来,谢泽浚多少还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但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陶梦阮并不担心他能伤到自己,如今担心的却是千万别走错了路。
从种种迹象来看,谢威兄弟两个确实是独自在外,谢威去抓陶梦阮,带着她出来,她再是纤瘦,也是个成年人,何况有孕之后她其实胖了不少,所以这地方不可能离运城太远。想到不太远陶梦阮多少放心了些,可要是走错了方向,那就是越来越远了,可惜这里也没什么标志性建筑给她定位,只盼着自己的直觉别这个时候掉链子。
走了一段,看着眼前不太高的山坡,陶梦阮叹了口气。虽然她练武这两年,比寻常女子体质好些,可到底是个孕妇啊,这山坡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其实也挺高的。想了想,还是寻了一根结实的棍子当拐杖,至少走着稳当些,才慢慢的开始爬山。
山坡不太高,陶梦阮在山上找到了几颗果子解渴,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吃掉了,走过山头,发现另一面有些人家,陶梦阮顿时高兴起来,脚下的步子也轻松了些。只是一个单身女子,尤其是身子还不方便,陶梦阮在外面走着也格外小心,趁着天还没黑在村子外面观察了片刻,才往一户人家走去。
身后的谢泽浚跟到村子外面,见陶梦阮上前敲门,并没有跟上去,只藏在村口的一个草垛里,看着陶梦阮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想了想,没有像陶梦阮一样去找人家借宿,往草垛里缩了缩,打算将就着过一夜。
陶梦阮敲了门,不多时,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开门,见陶梦阮站在门前,有些惊讶,试探着问道:“这位娘子这是……”
“我遇到了一些事情,跟家人走散了,好容易才走到这里,请婆婆收留我一晚。”陶梦阮当然能想到看到她这幅样子,许多人都会有些猜度,甚至怀疑她跟人私奔什么的,尤其是她长得好,有那心术不正的,说不定还会起些坏心。所以她在村子外面观察了半晌,发现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住着,虽不知道有什么故事,但对她来说,在这样的人家借宿总能安心一些。
老婆婆打量了陶梦阮一遍,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她手扶着肚子,连忙叫她进门,道:“外面冷,快进屋里来!”
陶梦阮点点头,跟着老婆婆进屋。
老婆婆一个人住着,但看上去条件还算好,屋里烧着炭火,这样冷的天里也是暖暖的。老婆婆也没问陶梦阮的来历,叫陶梦阮在炭炉子边坐下,道:“你先坐一坐,我给你拿件衣裳来。”
陶梦阮感激的点点头,道:“谢谢婆婆!”
老婆婆转身往里屋走去,不多时拿了一件厚棉袄出来,递给陶梦阮,道:“这是我女儿未出嫁时穿过的,你先披着暖一暖。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来。”
陶梦阮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客气了,点点头道:“好,谢谢婆婆!”
老婆婆给陶梦阮倒了杯热水,就去厨房给陶梦阮弄东西吃,不多时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递给陶梦阮道:“家里的东西不多,你别嫌弃。”
陶梦阮连忙接过来,道:“我感谢婆婆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还没问婆婆怎么称呼呢!”
老婆婆笑笑,在陶梦阮前面坐下,道:“我姓贺,你叫我贺婆婆就好了,对了,你从哪里来?这是要去哪里?”
“我姓陶,是从运城让人掳到山里来的,他们想拿我跟我夫君交换一样东西,我寻了机会逃了出来,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陶梦阮轻轻搅拌了一下,面的香气便铺散开来,里面还有个金灿灿的荷包蛋,不由得有些欣喜道。
“原来如此,幸亏你机灵,说是拿你交换,可那些人的话那里能信,拿到东西了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贺婆婆感叹了一回,“你尝尝合不合胃口,什么不够就同我说,这里是吴家村,坐牛车大半个时辰就到运城了,等明早我叫我那侄孙子送你回去!”
陶梦阮感激的点点头,她最不担心的就是别人下毒,不是现做的手工面,但对于这个时候的陶梦阮来说,热腾腾的面比山珍海味都好吃,也顾不上别的,大口的吃面。贺婆婆见状有些心疼道:“你别急,慢慢吃,若是不够婆婆再给你做。”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陶梦阮觉得自己总算重新活过来了,贺婆婆接了空碗过去,道:“我在厨房里热了些水,你打水洗一洗,早些歇下吧!”
陶梦阮跟着贺婆婆去厨房,贺婆婆指了指木盆里的烧饼,道:“都是我今早做的,老婆子的手艺还不错,陶丫头可以尝尝。”说着就往外走,说是给陶梦阮准备房间。
陶梦阮见贺婆婆出去了,往窗外看了一眼,微皱眉从装着烧饼的筐子里拿了两个,起身往外走,将烧饼放在门外。这个时候外面还有些亮光,陶梦阮将烧饼放下,缩在草垛里还不时往这边看的谢泽浚就注意到了,等陶梦阮转身进屋里去了,才从草垛里钻出来,拿起烧饼又飞快的跑了。
☆、第六十一章 风杨
陶梦阮简单梳洗了一下,贺婆婆便端了油灯过来,说是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引着陶梦阮过去看。
贺婆婆一个人住着,这屋子看着也有些年头了,但应该是才修理维护过的,没有漏风的地方,屋子虽然不大,却也有两个卧房,加上客厅和厨房。两个卧房一个贺婆婆住着,另一个是贺婆婆的女儿从前住的,女儿出嫁之后就空着,陶梦阮来借宿,贺婆婆就将屋子收拾出来给陶梦阮住。
贺婆婆年纪大了,见到小辈也喜欢跟小辈唠叨,尤其陶梦阮如今的样子,又叫她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陶梦阮前世是外婆带大的,对贺婆婆也格外尊重些,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也没有不耐烦,都用心记着。贺婆婆一个人住着,本村的小辈大多也没有那个耐心听她唠叨,对陶梦阮说话就有些话多,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她已经出嫁的女儿。
陶梦阮从贺婆婆的年纪来猜想,贺婆婆的女儿至少是陶梦阮母亲那般的年纪了,这个年纪上,若是没有出嫁才是奇怪。只是按照常理来说,女儿出嫁了,每年也是要经常回娘家看看的,一般来说父母也不会特意说出嫁了的女儿这话,除非是女儿出嫁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陶梦阮有些奇怪,但她跟贺婆婆也就是萍水相逢,就算贺婆婆照应她几分,她对贺婆婆也存了感激之心,但也不可能就这样开口问人家的家事,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只是听贺婆婆说道,偶尔答应一两声。贺婆婆也只是想跟人说说话,对陶梦阮的态度也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将油灯放在屋子里的桌上,向陶梦阮道:“这屋子好久没有人住了,你就将就着住一晚,被褥都是年前天晴时才晒过的,应该不会有霉味。”
陶梦阮连连道谢,贺婆婆见她有些倦怠,便将油灯给她留下,自己带上门出去了,嘱咐陶梦阮早些歇下。
从山洞走过来虽说不算太远,但对陶梦阮来说也不大容易,好在除了疲惫并没有别的不舒服,陶梦阮用贺婆婆烧好的热水泡了泡脚,便吹灭了灯早早地睡下了。
虽然贺婆婆家在这个村子里已经算不错的了,但要说条件自然跟不上运城的宅子,既没有供暖的地龙,也没有人添炭照看炉火,尽管贺婆婆担心她受凉,已经在房间里放了一盆炭火,到后半夜时陶梦阮依然被冻醒了。因为睡得早的缘故,陶梦阮醒了也没什么睡意,又不好浪费人家灯油,就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着天亮,不知不觉的倒是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大年初二媳妇要回娘家,出嫁的闺女也要回家里给父母拜个年,陶梦阮醒得早,已经能听到村里往来的嘈杂声。陶梦阮睡不着了,爬起来将衣裳穿好,贺婆婆昨日给她的棉袄也披在身上,只是没听到贺婆婆的动静,陶梦阮便也没有出门,屋子里总比外面要暖和些。
昨晚陶梦阮太累了,直接就睡下了,也没来得及打量这个屋子,这会儿才细细看去。屋子不大,但可以看得出是经常打扫的,虽然说按照贺婆婆的说法,这个屋子是她女儿出嫁前住的,但还能看得出少女闺房的模样,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还有一个梳妆台,看上去像是木匠自己打的。
陶梦阮借着晨光看去,梳妆台上有一面铜镜,看上去是时常擦拭的,虽然时间长了,依然光可照人,旁边梳子妆奁一应俱全,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各式各样的香粉了,几朵大红的绢花已经褪了颜色,陶梦阮生怕一碰就坏掉了,也不敢拿起来看。梳妆台的一角放了一把团扇,扇面上画了一名红衣少女,颜色已经褪去了,但不知是不是时常有人把玩的缘故,扇柄处光滑如玉,扇面也依然完好无损。
陶梦阮看得出那把团扇是人心爱之物,她一个借住的客人不该随便把玩,也没有伸手去碰,只凑近了些看扇面上的图案。
扇面上绘了一名红衣少女,图案很小,看不清画中美人的模样,只能看出衣带飘飞的秀雅模样,身后是一条小径,能看到点点的花瓣,只是认不出是什么花来,左侧题了一句话:落花随风扬,衣带自当风。
这一句话形容那一幅图倒是十分形象,不过也没什么出彩的,陶梦阮这是有些意外,那笔迹像是女子的手笔,莫非贺婆婆的女儿还识字?看上去至少字写得还不错,就算是这个时代大家都写毛笔字,也得有好几年的功底。
陶梦阮在屋子里转悠着看了一圈,听贺婆婆说那屋子多年没有人住了,但不仅打扫的干净,没有半点灰尘,就连借给陶梦阮的这件据说是贺婆婆女儿穿过的棉袄,也是散发着皂角和阳光的香气,没有半点霉味,只是衣裳已经洗得发白,恐怕贺婆婆是每年都会将女儿留下的衣裳洗过之后重新晒干的。
陶梦阮感叹了一回,外面响起了贺婆婆开门的声音,陶梦阮将床铺整理好了,也起身出去。贺婆婆正端着食盆喂鸡,见陶梦阮出来,便笑着同她打招呼道:“陶丫头昨晚睡得还习惯吧!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怕冷,早上也起得晚些,风杨没出嫁时,她起来练武回来,我还没起呢!”
陶梦阮从贺婆婆的话里知道,贺风杨就是贺婆婆的女儿,贺婆婆的丈夫死得早,贺风杨是遗腹子,大家都盼着是个男孩,能撑起这个家来。后来得了个女儿,虽然都有些失望,但至少留下了血脉,所以请族里最有学问的族长取了贺风杨这个名字。贺婆婆说起来,当时族里的意思是留贺风杨招赘女婿的,但贺婆婆不肯,女儿家招赘可没有那么容易,不说别人的眼光,她更舍不得唯一的女儿扛起家业这么辛苦的事,不过风杨,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啊!
贺婆婆见陶梦阮偏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的样子,道:“怎么了?陶丫头。”
“嗯,我怎么觉得,似乎听过风杨这个名字啊!”
“呵呵,这个啊,风杨没出嫁的时候,在河北还是挺有名气的女侠呢!”贺婆婆闻言便笑起来,“风杨打小就拜了个师父习武,我不识字,也不大懂,只是风杨是独生女,总觉得她会的多些总是好的,就答应让她学武去了。风杨说她天分好,十四岁就出师了,听她师父的,出门历练,唉,便是我这个做娘的,一年也只见得到她一两回。”
陶梦阮听着更是惊讶了,实在没想到这小村子里,还藏了这样的高手。贺婆婆将食盆放下,又拿起扫帚打扫院子,向陶梦阮道:“我昨晚跟我那侄孙子说了,他今天早晨要陪他媳妇回娘家去,说好了午饭后过来接你,你呀,就安心再等一等,吃了午饭再走。哦,我早起热了馒头,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一些垫一垫。”
陶梦阮点了点头,也不与贺婆婆客气,她没准备吃白食,所以,也没打算让自己饿肚子。吃了一个馒头再出来,贺婆婆将扫帚放下,又开始忙碌其他的事情,陶梦阮坐着看她怪不好意思的,只是看着贺婆婆手里的活计,又完全插不上手。
贺婆婆也不叫她动手,就一面做事,一面同她说话。陶梦阮听贺婆婆说起她女儿的事迹,就在院子里转悠着打发时间。院子里不像寻常农家小院一般,种些蔬菜葱蒜什么的,倒种了些花草,有的甚至是少见的药材,贺婆婆见陶梦阮感兴趣,隔着围起来的篱笆给陶梦阮解说,末了道:“这些啊,都是我女儿从前种下的了,她一走就再没回来过,我舍不得,就把这些都好好养着,就当她在家一样。”
陶梦阮看着贺婆婆一时有些落寞的样子,也只得安慰她,道:“想来是走不开,才不曾回来吧!”
贺婆婆闻言叹了口气,道:“风杨那孩子打小就有主见,我们说她,她也不听,当时她要嫁到京城去,我们哪里舍得啊!我们这儿离运城近,可她堂姐嫁到运城了去,都轻易见不到一回,何况大老远去到京城,我就怕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