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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微臣着华服,仆役成群,可不是苦行僧的日子能与之相比的,”容瑕想了想,“微臣可做不到高僧那般出尘。”
    “人活着本该有所求,”云庆帝欣慰一笑,“爱卿虽非朕之子,但于朕而言,犹朕之半子。”
    容瑕长揖到底:“陛下折煞微臣了。”
    角落里的王德低头看着鞋尖,默默无言。陛下看着顺眼的年轻男女都恨不得是自家孩子,这是对自己孩子有多不满意,才总是发出这样的感慨?
    “有什么折煞的,”云庆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陪朕出去走走,透透气。”
    容瑕跟在皇帝身后,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他陪皇帝走过很多次,对于他来说,这个地方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也没有外面话本中写的那般神奇。
    “朕年纪大了,这些朝臣也越发不省心了。”皇帝站在荷花池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水波荡漾的湖面,“如今朕尚在他们便如此,若朕百年过后,这朝中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秋末的荷花池没有什么可看的,宫里的太监早就捞干净了残荷败叶,此时荷花池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冷清极了。
    “陛下正值壮年,怎会这么想?”容瑕神奇又惊又骇地看着陛下,“微臣惶恐。”
    “人总会有这么一日,”云庆帝皱了皱眉,“不是别人称呼为万岁,就真的便万年不死了。”
    “陛下,”容瑕往后退了一步,朝云庆帝行了一个大礼,“请陛下不要说这种话,微臣心里听了难受。微臣父母早逝,这些年一直是陛下照顾着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于微臣而言,陛下是微臣的天,亦是微臣的大树,在微臣心中,您亦君亦父,微臣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但求陛下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云庆帝闻言心有触动,他记起前两年曾有人告诉过他,成安伯在长生观给谁立了一个长生碑,后来他让人查看后才得知,那长生碑上竟是他的名讳。或许是身为臣子写下帝王的名讳是乃大不敬,所以成安伯做得十分小心,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今日说是别人对他说这种话,他只会觉得别人是在讨好他,但是容瑕不一样,他知道这个孩子是真的把他当成至亲长辈关心,以至于行事风度翩翩的他,做出两年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事。
    后来他又听到密探来报,说成安伯因为一个书生说了对他不敬的话,愣是与对方连斗十场诗词,让那个书生名声扫地,从此无颜再出现在京城。只要自己吩咐他的事情,他都会认真完成,就算受伤了也从不到他面前讨赏。
    朝中能臣不少,但是能像容瑕这样,一心一意为他做事,却从不讨好卖乖的朝臣,却是屈指可数。
    再次伸手拍了拍容瑕的肩膀 ,云庆帝心情渐渐变好:“行,朕不说这些。”
    容瑕神情略有放松,又维持着翩翩君子风度站在云庆帝身后。见他这样,云庆帝反而起了几分玩笑的心思,“据说,你前两日当着诸多读书人的面,说了严左相的坏话?”
    “陛下,微臣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容瑕皱了皱眉,“福乐郡主乃是您看重的表侄女,怎么能让外人欺负了?”
    这话听到云庆帝耳中,意思就变成了:你的人,微臣怎么能让别人欺负?
    云庆帝听到这个解释,顿时通体舒泰,当下便笑道:“没有想到严晖竟然做出这么糊涂的事,你那些话说得对,朕的表侄女长得美,那是上天的恩赐,严家这么哭着闹着让郡主下嫁,实在过了些。”
    他回头看了眼容瑕,笑意变得更加明显:“只可惜你对福乐郡主无意,不然以你的稳重性子,娶了婳婳倒也不错。”
    容瑕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云庆帝:“福乐郡主美若神仙妃子,出身高贵,灵动敏秀,微臣配不上她。”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不像是在推诿,像是在陈述事实。不过云庆帝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笑几句后,便把此事揭过去了。
    倒是站在云庆帝身后的王德,略动了一下步子,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秋夜漫漫,姐你无心睡眠便罢了,把我拉到这里干什么?”班恒裹了裹身上的厚实披风,恨不得把脑袋也缩进衣服里。
    “赏月啊,”班婳看了眼天上皎洁的月色,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我一个人又无聊,只能叫你陪我了。”
    “这么冷的天,赏什么月,”班恒伸手探了探班婳的额头,“你脑子没问题吧?”
    “你脑子有问题,我都不会有问题,”班婳拍开他的手,“我下午睡得久了,现在睡不着。”
    班恒想到班婳这几日一直待在府里,连大门都没有出,又有些同情她,“那好吧,我陪你坐一会儿。”
    两人都不是什么讲究风雅的人,盯着月亮傻看了一会儿后,班婳指着月亮道:“恒弟,你说嫦娥都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髻?”
    “不就是裙子,”班恒对女人穿什么衣服不感兴趣,他更关心吴刚、后羿、嫦娥之间的关系,“广寒宫很冷的话,那怎么喝茶,怎么做饭,想一想都觉得这日子不太好过。”
    “神仙还用吃东西嘛?”班婳瞥了班恒一眼,“广寒宫如果没有其他人,穿漂亮的衣服,该跟谁炫耀呢?”
    “姐,咱们能别老说裙子吗?”班恒无语,“也不知道你们女人怎么折腾出那么多花样,也不嫌累得慌。”
    班婳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见姐姐似乎生气了,班恒只好陪着笑脸去哄,“姐,外面那些读书人都在夸你呢,说你孝顺,说你容貌倾城,有血性什么的,你不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怎么一回事?”班婳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外面那些人都会骂我红颜祸水呢。”
    “一开始他们确实是这么骂的,”班恒见班婳瞪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过容伯爷夸过你以后,外面的说法就变了。”
    “容伯爷?”班婳惊讶,“他帮我说话了?”
    “他不仅帮你说话了,还批评了严左相,班恒感慨,“容伯爷这人真是厚道,讲义气,是读书人中难得的清流。”
    “嗯,能当着读书人的面夸我们,确实挺清流的,一般人都干不出来。”班婳点了点头,平时她可没听哪个读书人夸过她,也只有容瑕对读书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让他们对班家“抛弃成见”,帮着班家说话。
    “他不怕得罪左相?”班婳想起了一个重点,“他在朝中有实职,左相会不会给他穿小鞋。”
    “容伯爷长得那么好看,应该不会被穿小鞋吧?”班恒不太肯定道,“要不……我让人帮着打听打听?”
    “行,你明天让人去打听一下,”班婳喝了一口丫鬟端来的热茶,“看来投其所好送礼是明智之举啊,连容伯爷这样的正人君子,也因为拿人手短帮我说话了。”
    “啊?”班恒不解地看着班婳,“姐,你还干了什么?”
    “上次父亲给成安伯送谢礼的时候,我放了几本书在里面,因为《中诚论》一时半会没有找到,才拖到前几天给他。”班婳叹口气,“反正我们家早晚也要被抄,东西让别人抄走,还不如送给我看得顺眼的美人儿。”
    “就是那东南西北中?”班恒记不住那五本书的名字,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五本书凑在一块,刚好就是东南西北中。从这一点上来看,班恒觉得前朝的才子们比本朝才子们有本事,至少他们给书取的名字好记,连他这种纨绔都有印象。
    “不过……容伯爷不是那种收了礼就帮人说话的伪君子吧,”班恒对容瑕的人品还是很相信的,“你这叫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
    “嗯?”班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道是他看上了我的美色?”
    班恒沉默片刻:“大概……真的是因为你给他送了礼?”
    伸手拧住班恒的耳朵,班婳气笑了:“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男人不会说话,会被挨揍?”
    班婳用的劲儿不大,但是班恒依旧做出一副吃痛的表情:“姐、姐,我错了,错了,我其实想说的是,容伯爷不是那种贪花好色之人,不是说你不够美。”
    班婳松开手,豪迈的拍桌子:“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是欣赏他的美色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以艺术文雅的方式拍马屁》
    第45章
    姐弟俩在亭子坐了大半个时辰,班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姐, 我们回去吧, 这里太冷了。”
    夜风吹在脸上,简直就像是刀子在刮一般。
    “好, 回去。”班婳见班恒缩头缩脑,就像是可怜的小狗,忍不住笑出声,“回去吧。”
    班恒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准备离开的时候, 见班婳还坐着不动, 犹豫地看着她:“姐,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班婳斜眼看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了。”
    班恒又坐了回去,抱着暖呼呼地茶杯道:“那我再陪你坐会儿?”
    “行啦, 我也要回院子了, ”班婳站起身, 拍了拍弟弟圆乎乎地脑袋, “你也回去。”
    “那我回啦,”班恒跑了两步,又转头看班婳,“我真的回啦。”
    班婳忍无可忍地在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下:“还不走 ,留在这吹冷风啊?”
    班恒拍了拍屁股,笑嘿嘿的窜了出去,就像是一只解开了缰绳的大狗,手跟腿都在撒着欢儿。班婳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傻的弟弟……
    惟愿她的那个梦是真的,她穿着狐裘死得美/美地,而家人也会因此受到照顾,不然这么蠢的弟弟,以后可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当班恒知道他姐昨晚不睡觉的原因是晚饭吃得太多以后,就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因为担心得睡不着觉的行为有些蠢。出门与平日几个好友见面的时候,好友们见他神情疲倦,都怀疑他晚上干了什么。
    “昨晚月色这么好,班兄肯定是与佳人红袖添香,或者是把盏赏月了。”周常箫勾住班恒的脖颈,“我说得对不对?”
    班恒嫌弃地拍开他,“把盏赏月倒是真的,可惜不是陪佳人,是陪我姐。”
    “我若是能陪婳姐赏月,便是让我整夜不睡都行,”周常箫脸上露出几分向往之色,“朦胧月色下,神着华服的佳人,那便是月下仙娥,世间最美的景致。”
    “闭嘴!”班恒不爱拿他姐说笑,“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周常箫与另外几个纨绔都来了精神,“是套谢启临麻袋,还是教训沈钰?”
    班恒:……
    “之前容伯爷不是帮着我们家说了几句话嘛,”班恒有些不好意思,“我担心他得罪严左相,在朝上被穿小鞋,所以想让你们帮我打听打听。”
    “你还不知道?”周常箫惊讶地看着班恒,“严家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给容伯爷穿小鞋。”
    “严家怎么了?”班恒不解地看向周常箫,发现几个密友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严家犯了事,惹得陛下大怒,严左相这会儿称病在家闭门思过呢。”
    严晖不是称病,他是真的病了,在夫人魏氏跑去静亭侯,最后却被大长公主身边的仆人赶出来以后,他就因为忧虑过度病了。如果不是陈氏突然流产,他早就派人拦住了魏氏,只可惜……
    他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谨小慎微,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多疑,记仇,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他为了让陛下信任自己,付出了无数的努力与精力,可如今闹出这件事,必然会引起陛下的猜忌与不满。
    陈氏与大儿子和离,小儿子昏迷不醒,他又遭了皇上厌弃,严家……严家日后如何,他不敢去想。
    “大郎,”严晖靠坐在床头,“你拿为父的帖子,去大长公主府拜见,负荆请罪也罢,长跪不起也好,一定要让大长公主愿意见你。”
    “父亲,你安心休养身体,儿子一定去像大长公主请罪。”严茗擦了擦眼角,语带哽咽。
    “是为父没有教好你们,”严晖重重喘息几声,抓住严茗的手道,“记住,不管大长公主说什么,你都要诚心诚意去道歉,这事是我们家做错了。为父不是叫你去做戏,而是真心实意地道歉,懂不懂?”
    严茗这几日瘦了很多,衣服就像是空荡荡地挂在他的身上,可是现在他无法倒下,也不能倒下。
    “若是大长公主不愿意见你,你便去静亭侯府,去给福乐郡主请罪,”严晖咳得喉咙里带出了血,“班家人重情,并且看重子嗣,若是福乐郡主愿意原谅我们严家,那么必然事半功倍。”
    “福乐郡主?”严茗犹豫道,“她只是一介女流,又是晚辈……”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不愿意你母亲去求福乐郡主下嫁,就是因为班家人十分看重这个女儿,”严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世人都说班郡主为人刁蛮任性,可若她真是半分头脑都没有的小姑娘,又怎么让皇室的人如此偏宠她?”
    严晖合上眼睛,缓缓道:“与皇家沾亲带故,还活得有滋有味的人,没有谁是傻子。”
    “郡主,您尝尝这个?”
    “不想吃。”班婳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作为一个习惯了玩耍的皇家纨绔女来说,连续好几天都待在家里,连门都不能出,这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奇事。
    可是她现在跟祖母一样,被严家人气病了,气病了自然不能四处乱跑。
    “这可是您最爱的点心,”如意把点心放到班婳面前,“您真的不吃吗?”
    班婳扭脸:“不吃,拿去送人!”
    “您准备拿去送谁啊?”如意笑眯眯地哄着她,“奴婢这就安排人送过去。”
    “送去成安伯府,就说是世子送的,”班婳想起容瑕帮过她这么大一个忙,她都没有跟人说句谢字,便站起身道,“等下,我去书房拿点东西,叫护卫一起送过去。”
    班家最不缺珍稀的书籍字画,这次班婳送的是一卷画,据说是几百年前某位著名书画家的真迹。是不是真迹他们不清楚,反正画很好看,字也写得龙飞凤舞的,就是不太好认,她到现在都没认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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