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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梁鳕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在她眼里更像是涂鸦作品的公式多年后为温礼安创造出了巨大财富,让那位从天使城走出来的穷孩子被世界所瞩目。
    把被她弄乱的物品一一回归到原来样子,再把半截楼的风扇搬回书桌。
    打开风扇,把半干的头发一一拨到左边肩膀上,微微弯下腰,让头发呈现出垂直往下的瀑布状,长长的发丝在风的鼓动下如一缕一缕散开的海藻。
    台风扇只有三成新,风页每转动一圈都会带出噪音,那噪音大到都把开门声都掩盖了,以至于她回过头去看到安静站在一边的温礼安时……
    风扇发出一声怪异的声响、风扇插头被从墙上打落,与此同时一只手快速拽住被卷到风扇里的些许头发,风扇停止了转动,她少许头发发末被夹在正中央位置。
    保持之前回头看的姿势梁鳕看着忽然而至的人。
    童年时代,“风扇工厂一名女工在制作风扇过程中头发连同头皮都被卷进风扇里”这样传言在头发被卷走的第一时间来到她脑子里,让她在这个闷热早晨毛孔一个个悄然展开,竖立。
    他轻声和她说着。
    “不要乱动。”
    “好。”
    一动也不敢动,片刻。
    “把头靠过来一点。”
    “嗯。”
    “再靠近一点。”
    “嗯。”
    “能不能……再靠近点。”
    “好。”
    太阳出来了,铁皮屋顶此时像被包上一层锡纸,第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落在她手背上,她的手正紧紧抓住昨晚一直挂在墙上的工作服,她的脸紧贴在工作服主人的胸前。
    回过神来,梁鳕大大倒退一步。
    地板上有少许被剪落在地上的头发,被打落的电风扇插头有气无力,周遭还残留电线短路时特有的难闻味道。
    温礼安正在洗手,从在便利店到现在的十几个小时时间里,她对于他来说是一场灾难吧?
    把他的床霸占了还不够,这个房间唯一完好无缺的应该是那台电风扇吧?好了,现在她也把它弄得残缺不全了。
    站在温礼安背后,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温礼安没理会她。
    梁鳕擅长于溜之大吉,嗯,这话是塔娅说的。
    这会儿,好像也没别的事情了。
    “我……我走了。”
    刚想移动脚步,温礼安就回过头来。
    好吧,好吧。
    “电风扇我们家刚好有一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温礼安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鳕的人生好像就尽剩下这一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半新不旧的耐克鞋停在距离她十几公分所在,低低的声线从她头顶上传来:“早点我多买了一份,离开时记得锁门,锁完门后把钥匙放在门槛下面。”
    那时梁鳕有点恍神,好像回到熟悉的旧日时光。
    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悠长小巷尽头中传来,到她窗前时戛然而止,她在心里倒数,倒数到一,有人轻敲窗户,隔着薄薄一层木板传来压低的嗓音“我给你买了早点,待会记得拿。”
    等自行车铃声远去,打开窗户,手摸到君浣专门制作的那只小竹框,沉甸甸的,咧嘴笑,手再想往前一点就被抓住,装模作样挣扎着,娇嗔“讨厌”。
    她以为那句“讨厌”在岁月的冲击下已然不知所踪。
    恍然抬头,房间已是空空如也。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牛奶和面包,牛奶是袋装的,面包色泽一看就是刚刚出炉。
    按照温礼安说的那样,锁完门,把钥匙放在门槛处。
    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房子的主人叫温礼安,不叫君浣,君浣死了,温礼安就变成了什么也不是,她和他没任何关联。
    温礼安住的地方距离梁鳕住的地方走路也不过七、八分钟时间,站在自家门口,碎碎念一番,推开门。
    地板、桌子、厨房擦得干干净净,水壶下压着纸条。
    这是梁女士一贯的手法,纸条无非是类似于“小鳕,妈妈去朋友家住几天”这样的话。
    梁姝哪里有什么朋友,她看不起别人别人也同样看不起她,所谓朋友家差不多是澡堂之类的,交一点钱脸皮厚一点就可以暂时打发几天。
    几天后,要么是自己回来要么是梁鳕去接她,然后各自都极有默契地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下午三点半,梁鳕按照拉斯维加斯馆贴出的招工告示出现在面试点。
    面试的人很多,从办公室门口都排到走廊,梁鳕拿到的号码牌为四十五号,走廊队伍长度还在增加。
    面试点和拉斯维加斯馆就只隔着一个篮球场,从走廊处可以看到它的全貌,涂鸦、铁网、哈雷模型是这座号称天使城第一娱乐中心的特定标志。
    幼年时梁鳕对它是惧怕的,传说拉斯维加斯馆里有绞肉机,谁敢在里面惹事就会被扔进绞肉机里,长大后她才明白,拉斯维加斯馆没有绞肉机,相反,它对天使城的女人们最友善。
    垂头丧气离开办公室,三言两语梁鳕就被刷下,太阳西沉,眼看一天又要过去了,这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下楼梯的脚步又沉又重,找不到工作就意味着她得回海鲜餐厅去端盘子。
    梁鳕很讨厌去海鲜餐厅打小时工,赚到的钱少活又多,又得时时刻刻提防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忽然朝你伸过来的手。
    在楼梯拐弯处,有人叫住了她,那是拉斯维加斯馆三名面试官中的一位。
    次日晚上,梁鳕成为了拉斯维加斯馆新进十二名服务生之一。
    经理特意来到她面前,如是告诉:如果针对你的第一通投诉产生,你就得卷铺盖走人。
    对于能成功进入十二人大名单梁鳕现在还糊里糊涂的。
    昨天叫住她的那位面试官告诉她出了一点意外,那点意外让她成为当天面试一百多人中的幸运儿。
    至于是什么意外梁鳕不准备关心,接下来她需要全力以赴杜绝第一个投诉的产生,在天使城,只有在拉斯维加斯馆才能一个小时拿到两美元。
    梁鳕没有想到她工作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两个熟人,麦至高和黎宝珠。
    距离“绑架事件”已经过去数十天,那天下午的事情让她不想记起都难。
    经过精心打扮、怀里捧着花、一脸心不在焉站在麦至高身边的黎宝珠让梁鳕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该不会……
    下一秒,不好的预感成真。
    “宝儿拉着我来的。”麦至高语气无奈,“九点是温礼安表演时间。”
    天使城找乐子的场所大大小小加起来不下一千,可她没想到温礼安也在拉斯维加斯馆,今天早上她还在温礼安家门口提醒自己以后要远离他。
    第12章 红河谷(01)
    在梁鳕耳边低声说了“我等你下班”后麦至高带着黎宝珠往楼上走去。
    从麦至高那里听到温礼安的表演场地时梁鳕心里稍微松下一口气,如果她注意一点的话,她和温礼安应该不会有遇到的机会。
    拉斯维加斯馆分为四个区,这四个区以消费数额为标注,五百比索为普通区,依次是一百美元、两百美元、五百美元。
    五百美元为拉斯维加斯馆最顶级消费区,这个消费区就处于俱乐部最高楼层,一直以来,“我刚从拉斯维加斯馆顶楼喝完啤酒回来”被视为荣耀,温礼安就在这可以缔造出荣耀的场地表演。
    而梁鳕就在普通区,四个区域被区分开,服务人员不同、管理人员不同、表演者不同、酒水不同。
    拉斯维加斯馆明文规定:所有服务人员不能跨过各自区域。
    九点半,梁鳕和晚班服务生完成交接工作。
    三个小时下来,一切还算顺利,也有客人把酒杯推到她手上,除了日本客人发了小牢骚,其他客人很好说话,她甚至于从一位美国客人手上拿到了小费。
    一出更衣室梁鳕就看到等在那里的麦至高,据他所说九点五分温礼安表演完,九点十分他就在等在了这里。
    连续三个周末麦至高都会出现在德国馆,固定位置、固定时间拍下她的啤酒,麦至高很懂得和女孩子们相处,要和这样的人混熟很容易。
    “我送你回家!”麦至高用宛如呵老友打招呼的语气。
    故意忽略欲接过她包的手,梁鳕只习惯把包交到另外一个人手上。
    手不动声色收回,麦至高和她肩并肩走向停车场。
    这阶段他还说了关于黎宝珠和温礼安的事情,今晚黎宝珠和那些为了温礼安买了顶级套餐的女人一样,离开时垂头丧气,至于精心准备的花最后到泊车小弟手里,而那位大堂门童更是大走狗屎运,一位外国女人把准备送给温礼安的袖扣丢给了他,那袖扣市场价不下五千欧。
    到了停车场,麦至高打开车门,迟疑片刻,梁鳕坐上车,麦至高的大献殷勤图的是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以前在海鲜餐厅工作,回家时差不多清晨时间,那时梁鳕不需要担心自己安全问题。
    周末她会选择搭车,两公里十卢比是有点贵可它能确保安全,下了车就是哈德良区,哈德良区的混混们很少会惹住在附近的姑娘,大家都是熟人也是穷人,有时真碰到了给他们一百比索就可以解决了,天使城多地是姑娘能帮他们解决生理问题。
    九点半是需要搭车回去的时间点,心疼那十比索梁鳕会厚着脸皮坐上麦至高的车,他喜欢送就让他送,只要不收他东西就可以了。
    眼下她在拉斯维加斯馆的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干久,她不能担保接下来的客人都像今晚的客人那么好说话。
    目前,能省下就省,她下个学期的学杂费还没有着落呢。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我现在没什么事情干”的麦至高每个晚上都按时送梁鳕回家。
    这一个礼拜梁鳕在拉斯维加斯馆的工作还算顺利,关于如何巧妙拒绝客人邀请她也越来越顺手。
    一个礼拜过去,梁鳕拿到四十二美元工资。
    拿到工资次日,她去了梁姝呆的澡堂,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离开澡堂时兜里的四十二美元变成了三十二美元。
    那十美元去了哪里呢?给梁女士还债务了。
    这个礼拜梁女士曾经三次打算从澡堂偷偷溜走,但无果,这也是这次为什么她一离家出走就一个礼拜的原因。
    每次被抓回,梁女士一再和那些人强调“我女儿孝顺又有责任心。”
    澡堂一边放着垃圾桶,梁鳕当着梁姝的面,把纸袋里的番石榴狠狠丢到垃圾桶里去。
    那可是梁女士最爱的水果,番石榴的价格可以买到最小包装的大米。
    日当正午,头顶上的日光让梁鳕天旋地转,站停在哪里,那只手轻扯她衬衫衣袖,手使力一晃,甩开。
    “妈妈先回去了。”听上去声音还是有点内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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