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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坦白
    杨老九从崖上摔下来,胳膊上还中了木仓伤,那些小伤口就不提了,从高处落下和鬼兵生死搏斗落下的内伤是绝对不轻,中间有两天都咳出了血,倒也是肺痨的症状。
    他没医少药地住在山洞里头,虽然是秋天,但老高家的藏粮洞本就选的是阴面的山坡,还是被树丛遮挡的严实的,里头的寒凉可想而知。
    杨老九盖的被子是李茹偷偷从家里拿来的旧被子,不算太厚,铺的是干草和旧粗布单,洞里一般都是没什么火的,偶而李茹从家里拿来点自制的木炭给点上一堆火,要是换成李茹自己睡在这里,恐怕没几天就冻得病了。
    吃也吃不了太多好的,就是一天两顿稀菜粥,没医少药的,李茹一开始还担心杨老九怕是撑不过去,但没想到过了前三天的危险期,这杨老九倒是一天天地好转了。
    甚至到了后头,杨老九自己也能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用那只好的胳膊点火熬粥,李茹就不用每天过去,隔两三天打着去挖野菜的名号,去给杨老九送点吃喝和自己挖的草药。
    大概过了一个来月,天气一天天地凉下来,李茹带着大林又过去的时候,杨老九就跟李茹告辞,说他要走了。
    “大林,能不能给我摘些藁本,我带些回俺们村。”
    藁本杀菌消炎,又能当菜吃,当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他们那儿就很少见,杨老九确实也想带上一点,不过主要还是想跟李茹单独说两句话。
    这一个来月,大林也时常跟着李茹过来,杨老九好一点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就给大林讲一些外头发生的事,杨老九识文断字,又走南闯北,懂得不少,说出来的话就特别有意思,大林也爱听,杨老九再好一点能动的时候,看着大林浓眉大眼的,又知道他家里遭了土匪,家破人亡,也挺同情,就口说手比划地教给大林一些打架的本事。
    大林先头就跟他爷爷和叔叔们学过几招,算有了基础,学起来就快,跟杨老九倒处出了几分感情,猛地听杨老九说要走,也有些不舍得。
    听他说要藁本,那还有什么不行的,大林满口答应着跑去摘藁本。
    李茹坐在火堆边,正用石头锅烤着干饼。
    她每回带的粮食也不多,刚好够杨老九吃两天的,既然杨老九要走了,就把这些做成干饼,还能带在路上当干粮。
    “大嫂,我这条命都是你救来,如今我要走了,有几句真心话,想跟大嫂说说。”
    李茹听到他让大林去摘藁本就知道肯定是有话要说。就侧过脸,一边翻着烤饼,一边看着杨老九。
    “嗯,你说吧。”
    “大嫂,我先头说过,我是大南庄的,这其实不全对,我先头的媳妇是大南庄的,我们一家三口在大南庄住了几十年,大南庄不是我们老杨家的老祖地。我祖上是当过将军的,在老祖地还修的有一座将军府。”
    李茹一开始听杨老九说起他先头的媳妇,心里就有点窘,还当是栓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不知道跟杨老九瞎说了些甚,比如要是说什么救他一命,就让他娶自己姐的话,那这杨老九心里会怎么想?
    说起来,杨老九伤一天天的好了,那张脸也能看了,长相还是挺普通的长相,可眉眼流露出的气质,谈吐举止,就不是谷堆村李茹常见的男人能比的,李茹如果真想改嫁,这个人要真是知道根底,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李茹欣赏归欣赏,还是半点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就好像穿越到了老祖宗的身上,一来就是各种紧张的天灾*,把原本属于年轻李茹的那部分荷尔蒙萌动都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可还没窘够两秒,就听到杨老九说什么将军府,李茹悚然一惊,赶紧问。
    “将军府?是不是忠勇将军府?”
    河西省从古至今,一直都是个资源大省,建国以后也主要发展的是重工业,旅游业这种小来小去的产业好几十年都没放在主政官员眼里,所以虽然河西的文物古迹多得数不清,却一直都没有受到重视,后来时局和经济形势发生了巨变,周边省份都靠着旅游业赚得盆满钵满了,没了后劲的河西省这才意识到了差距,赶紧发力发展旅游业。
    沁城县的旅游更是刚刚起步,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个忠勇将军府。
    忠勇将军是好几百年前的杨姓名将,在河西河东这些地方抗击鞑虏,保家卫国,撑起了朝廷半壁江山,算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了,河西沁城县的将军府其实是杨将军的祖宅,御赐的将军府则在隔壁的河东省,所以河东省那边靠着将军府赚了不少人气又刷了名望,而沁城县的将军府却被当做普通民居默默无闻了几百年,后头才渐渐开发成了保护文物和景点。
    李茹毕业就进了旅游公司,身为忠勇将军府的坐地小导游,对这些故事那是耳熟能详,她可是记得杨家将当初七子五女,本是子孙繁茂,只可惜在征战中尽都折损,最后留下的子嗣并不多,到了建国以后,只有一支杨家后人,活跃在沁城县西南根据地,带着当地老百姓跟南岛鬼兵打游击,是沁城县南岛鬼兵的心腹大患,曾经用四百银元悬赏这人的人头。
    后来这位杨家后裔,在建国后做到了一省军区的最高军职。
    短短的几秒工夫,这些信息在李茹心里一闪而过。
    难道这杨老九就是那位?
    如果真是,栓柱的算命术,还真不是瞎吹的!
    杨老九身体绷直,眼睛瞪大,严肃的神色里忽地多了警觉,“大嫂还知道忠勇将军府?”
    县城里头有关他的悬赏可还一直都在呢。
    “知道,我先头的男人识字,最爱看话本,也去过县城,知道沁城县的好些地方,听他说过。”
    其实关于这位早逝的老祖宗,因为他过世的太早,除了小兰还有一点印象之外,后头的子孙都没见过,所以这位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从无知道,李茹就现给这位老宗编了个人设。
    杨老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位,那将来可不正经的是位大贵人!
    李茹的心思有那么浮动一秒钟,但又极快地被压下了,“杨大哥家是忠勇将军府的,那怎么又去了大南庄?”
    杨老九苦笑,“说是忠勇将军府,原先倒是一大片的院子,不过过了好多年,有些院子就隔出来归了别人家,最后就剩了主院和祠堂,在二十八年那会,来了个余县长,看中了那个院的风水,就非要出钱买下,我们家那会都是老百姓,县长要买,哪敢不卖,这不,就只好背井离乡,去了大南庄。”
    这一段李茹也是知道的,本来忠勇将军府的后代就没多少,杨家大院到了近代就被分隔成了好多小院子,住的也都不是姓杨的。
    杨老九这一支算是嫡系后代,一直住着主院,供奉着杨氏的祠堂,而那位余县长是打从省城委派过来的,据传说是煤老板起家,财大气粗,花了一万块银元买了个县长,到了沁城县就死命的作威作福,搜刮地皮,又迷信风水,不知道听了哪个土道士的话,看中了杨家大院,就连哄带吓地把杨家大院整个都买了下来,分隔的小院子又修成了整体的,外头还修了个西洋式的大门楼,置了三房夫人在里头,使唤着仆人老妈子,倒扮起了传承渊源流长的乡绅世家。
    当然了,这位余县长最后的结局也没落了好,被另一派系的军阀给赶下了台,本来还想在忠勇将军府里过着悠闲日子,结果南岛鬼兵来了之后,余县长有心投靠,不但献出了忠勇将军府,还有自己的两位姨太太,但即使这样也没落得什么好,被南岛人使了个离间计,挑动他的几个子女内斗,斗来斗去,余家也没剩下几个活人,财产倒大半归了南岛人,最后有两个后裔见势不妙,赶紧逃亡去跟了旧总统,后头又逃到了海岛上,算是留了一线血脉。
    李茹知道得虽多,可她不傻,并没表露,“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俺们村的老人都说,还是俺们这山高皇帝远的能得清静,也容易活人。”
    杨老九感慨地点点头,“大嫂说得不错,沁城县里还能让老百姓有个稍微喘气的地方,除了南边的根据地,也就是你们这里了。”
    谷堆村历经各种灾害,又被南岛鬼兵扫荡,家家有白事,还有好几家不知道逃到了哪里,比如李茹的大哥一家,听说就跟着几家人往北边逃去了,现在还没有音信。
    然而即使这样,跟其它的交通便利的村落比起来,谷堆村还算是好的呢!可见整个河西,整个沁城县的局势都烂成了什么样子。
    杨老九今天临别吐真言,李茹又知道那位大人物的经历梗概,明白杨老九必然是打从根据地来过来的,就好奇地问了句,“杨大哥,你提过几回根据地了,这根据地是个甚意思?”
    这位大嫂救了自己一命,又是给敷草药,又是给送吃送喝,做事利索不小气,说话也是干脆得很,杨老九心里就挺佩服的,听到李茹不知道根据地是个甚意思,就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根据地就是咱们代表劳动者的新党管理的地盘,也有扛着木仓的队伍,都是村上的男人报名参加的,专门打土匪和鬼兵,好保卫咱自己的村子。”
    “大嫂,不瞒你说,我就是从根据地来的,上回在河坡听你说过治蝗虫,回去按你的办法,还挺管用,俺们那边弄了不少蝗虫当吃食,还有喂鸡喂鸭的,那更是得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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