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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砖铺地,鹅卵石做成的精美图案,再加上门口几株见人高的水竹,清雅之气扑面而来,让人眼前一亮。
    再往前看,邓锦慈脚步一滞,秋霜也呆住了,一个美貌妖娆的女子伏在秦月引的脚下,一脸凄容。
    “雨烟拜别公子,祝公子万安。”
    “那五万两银票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另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
    另一个身着绯色短襦长裙的女子立在一旁,不动声色。
    邓锦慈略显尴尬。那伏地女子起身,见是邓锦慈,眼睛一亮,却又转瞬神色一黯,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只是对着邓锦慈施了一礼,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秦月引转头过来,却丝毫没有不自在,他迈下台阶,走了过来。
    秦月引一袭天青色曲裾深衣,长发轻轻拢在脑后,用金色的束带轻轻束住,这样一走过来,别有一番风姿。
    他略施一礼,正色道:“其实寿饼之事,不过是小事而已,小姐之恩才是大恩,又何必亲自前来呢。”
    邓锦慈勉强笑,看这样子,雨烟应该被他送走了,看过花心的,没有见过这样花心的。
    “雨烟这是送走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已与先生无关,还谈什么大恩?”邓锦慈强笑。
    秦月引道:“小姐此言差异,一日之恩,即是一生之恩,当日雨烟受人调戏,亏小姐出手相救,就已是我秦月引之恩人,即是我如今已与雨烟情缘两尽,但小姐恩义仍在,倒不会变。”
    邓锦慈似笑非笑:“先生这是有新人而忘旧人了?”
    秦月引怔了一下:“我不娶妾,身边只有一人,新人已来,旧人当去,即已无缘,不如放手,让她早觅良缘才是,难道留在身边空老一生吗?”
    邓锦慈怔住了,忽然觉得心底泛酸,这人如此任性,当年皇帝也是这样吧,恩断情了,所以不再见她,但是却不放手,如果像秦月引这样,也是一种好处吧。够了,她强迫思绪停止。
    “墨灵,你去把我屋子里的锦盒拿来给邓小姐。”秦月引道。
    秋霜上前接过墨灵递过的盒子,邓锦慈默然良久,转身要走。
    秦月引忽道:“庙堂之事,一向瞬息万变,我虽不知小姐要这个做何用,但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望小姐好自为之。”
    不做好周全准备,才是灭顶之灾,邓锦慈脚步一滞,接着往前走去,很快就出了福寿斋。
    秦月引看着邓锦慈的背影,若有所思。
    身为邓家的小姐,要这样的一件东西似乎很是容易,不知道为什么要拜托他呢,他似有所悟。
    良久,一手搂过墨灵,软玉温香去了,至于旧人,银子已送,就早已被他忘记。
    出了福寿斋门口,邓锦慈立在当下,排队的人群仍在继续。
    “小姐,轿子我让停在后街了,小姐等一下,我去叫轿夫过来。”秋霜提裙要走。
    邓锦慈拦住她,道:“反正不远,一起过去吧,这里人多,省的张扬。”
    秋霜想想也是,遂不再提异议。
    后街入口处,却有一个小贩在摆摊,邓锦慈好奇地看了一眼,摊位后面的高墙上挂着一快粗布,上面正中写着两个大字——测字,左面是五个篆字知福祸未来,右面是辨明日吉凶。
    眼睛是盲的,居然能测字,好大的口气!秋霜抿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人眼盲,耳朵却利,当下道:“小姐莫笑,测过才知,如不准,我立马收拾摊位不干了。”
    邓锦慈好奇心倒是被吊了起来,与秋霜对视一眼,出声道:“既如此,那我们可就说了,不知道这字怎么测啊。”
    邓锦慈一出声,嗓音清亮跌宕,恰似古琴弹到结尾处的余韵,那人吓了一跳,脱口道:“凤凰萧引,和鸣锵锵,小姐实在贵人也。”
    邓锦慈脸色一下子变了,能用凤字来称呼的女人,除了母仪天下那位还有何人。
    秋霜却一脸迷茫,嘴上道:“我家小姐自然是贵人,那还用你说。”
    邓锦慈看着秋霜,忽然道:“那我就写个秋字,问一下明日祸福吉凶。”
    那人手指在前面的桌子上轻抚几下,缓缓道:“秋字,左禾右苗,火烧禾苗是险象环生之兆,秋字,填心是为愁也,小姐心里有迫在眉睫的生死之事。”
    邓锦慈心一动,嘴上道:“祸在何人?”
    “秋字,去禾填失,是为秩,享秩俸者,官也,禾苗属木,左木右火,干柴遇烈火,是最易燃烧之相,这个官还不小,应在三公九卿之上,而当今三公九卿之上的却只有一人……”测字先生手在桌面上轻点几下,没有往下再说。
    邓锦慈心下吃惊,嘴上却不动声色道:“那你说该如何解?”
    那测字先生道:“禾苗可以生火,禾”与“火”字,本自相生,且均为中正向上之象,若论明晚祸福,自然要积极行动为好,逆水行舟,不进就不能全身而退。”
    “秋霜,给银子。”邓锦慈不待后话,转身就走。
    秋霜匆匆扔下一只银锭,跟上小姐的脚步。
    待上了轿,轻轻拂过那个锦盒,邓锦慈才轻轻靠在靠枕上想着心事。
    既然生在庙堂之上,簪缨之家,想要躲避这场风波已不可能,给父亲调岗的希望更是渺茫,不如自己乔装入宫,伺机而动,好过父亲懵懂坐以待毙。
    而今天这个测字先生的话,积极行动才能避祸,正好说中了她的心事,看来自己必须走这步棋了。
    待回府,冬雪一脸焦虑地等在二门里。
    “小姐,刚才老太太派人来找你了,我都说你去练功了,小姐一会不要说差了啊。”
    邓锦慈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冬雪赶紧从柜子里拿衣服给她换上。
    待她收拾停当,换过一身杏黄色的襦裙套装,走出院子,在院的门口与邓锦芳撞个正着。
    邓锦慈并不想理她,绕过她,就想往前走。偏偏邓锦芳一下子拦在了她的面前。
    邓锦慈抬头,看着她,嘴角轻抿,心里有些微微的不耐烦。
    邓锦芳笑得甜蜜,语气却阴阳怪气的,声音轻轻地:“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其实比谁都在乎。”
    邓锦慈退后两步,看了她一眼道:“你若说的是天奴弓,在我屋里,一会我叫人送你。”
    邓锦芳冷笑:“谁稀罕这样得来的东西。”说完,她凑到邓锦慈耳边:“昨晚,我看见你和吴魏射箭了。”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愤恨。
    邓锦慈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姿态肆意奔放,懒懒地混不在乎的模样,充满了轻蔑之态。
    “昨晚我家哥哥也在,你若想说的是,要毁我闺誉,尽管去说,最好是站在邓家的大门口去说。”她懒得再看邓锦芳一眼,绕过她,上了去秋寿院的路。
    邓锦芳低声咬牙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说着,却抢先一步走在了她的前面,看方向也是去秋寿院的。
    第8章 祖母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荣妈妈的事情?”秋霜小心地觑着邓锦慈的表情。
    邓锦慈沉默,嘴唇轻抿,半晌才道:“也许吧。”走到拐弯处,忽然停了下来,有些烦躁,禁不住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秋霜不敢动,小姐最近有些反常,偶尔就会这样喜怒上脸,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她隐隐感觉小姐的心情不太好。
    踢了好一阵,邓锦慈才稍微缓过神来,稍微整理一下裙摆,秋霜见她鞋头的珍珠沾了灰尘,遂从包裹里拿出一方锦帕,低头给她弹了弹。
    邓锦慈深吸口气,才慢慢向秋寿院走去。
    青衫守在门口,一见她来,赶忙迎上来。
    “三小姐,你可来了,老太太一大早就吩咐人做了莲子百合汤,说是去春火的,叫了各房的小姐都一起来喝。”
    青衫说罢,穿过待客的前厅,上前一步挑开内室暗红色绣着如意纹的帘子,提高声音说:“三小姐来了。”
    邓锦慈进屋一看,各房的小姐都在,早她一步的邓锦芳手里端着个天青色的耳盅,想来就是在喝莲子百合汤了。
    众人见她进来,神色各异。邓锦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邓锦姝却不在,不知是何缘故。
    邓老太太此时正坐在临窗的炕上,靠着个绛紫色八星报喜的大引枕,一脸慈祥的笑意。炕上放着个紫檀木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个粉彩花卉的大食盒,盒口敞开着,里面放满了各色小吃。
    邓锦玲坐在一旁正在手里拿着,嘴里塞得鼓鼓的。见她进来,立刻招呼她过去坐。
    邓老太太的心腹任妈妈上前道:“三小姐,过来坐,春天火大,老太太说了,小姐们都吃点去去清火。”
    邓锦慈默默上前,接过炖盅,往年可没有这样炖汤给各房小姐降春火的事情,这说的春天火大,说的是她吗。
    她把炖盅放在旁边的桌上,银杏立刻给她搬来一个带棉垫的直背椅子。
    “多谢祖母。”邓锦慈坐下。
    邓锦玲凑到她跟前,揽过她的胳膊,在她耳边悄声道:“姐姐今早去哪了,让我一顿好等,奇怪的是二姐姐居然去了,她一向不乐意起早的,居然也跑到练武场去了。”
    邓锦慈轻拍拍她的手,没有吱声。邓锦芳居然一大早去了那里,这是为何,她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忽然想到刚才在路上邓锦芳说的话,遂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喝东西的邓锦芳。不由地苦笑。
    邓老太太轻抬眼,清清嗓子,淡淡开口道:“这几日我做寿,也辛苦你们了,连累着你们跟着大人们忙前忙后的,看着小脸一个个的都瘦了一圈。”
    邓锦芳立刻站了起来:“祖母这样说,不是折煞我们嘛,为祖母做事,正是孙女份内之事,哪里谈得上辛苦,孙女实在是惶恐。”
    其他几个也都站了起来,纷纷说着不辛苦不辛苦。邓锦慈默默起身,半晌无语。
    邓老太太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坐下:“姑娘们都大了,以后成了家,是要挺起一房过日子的,我们邓家的女孩子出去了,代表着邓家的脸面,邓家也是你们将来的靠山,行差办事要多听长辈们的意见,方让人挑不出错来。”
    邓老太太这几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意有所指,邓锦慈轻垂眼帘,看着自己脚尖的珍珠,适才踢石子的灰尘秋霜并没有来得及全部擦净,本来干净无瑕的珍珠看着就蒙了一层雾气。就像她此刻的心,阴沉沉地带着暗影。
    几个女孩子又重新站起来:“谨遵祖母教诲。”
    邓老太太长舒一口气,缓缓道:“你们喝完了,就下去吧,我也累了。”
    “是”,几人齐刷刷地退下了。
    几人出了内室,到了院子里。
    邓锦慈缓缓地走在后面,不紧不慢,果然,不一会,任妈妈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小姐,有个针线活老奴不太会做,想请教一下三小姐。”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大家都听得见。
    各房小姐回头看了一眼,就先行离去了。
    邓锦慈道:“妈妈请教不敢当。”
    重又进了内室,邓老太太仍是刚才的姿势坐着,脸上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悲。见她进来,也没有动弹,只是一手轻轻拨弄着手边刚才邓锦玲送她的西洋玩意。
    邓锦慈一动不动地站着,既不开口也没有坐下。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邓老太太轻叹口气:“罢了,你一向倔强,我早应该知道的,坐吧。”
    邓锦慈想了想,默默上前,坐在了刚才银杏给她搬来的直背椅子上。
    “听说,听你父亲说,你要去参选骑射营的副指挥使?”邓老太太开口。
    邓锦慈心里早有预感,父亲要与大伯父商量,也肯定会与祖母商量的。今日见祖母这样问,想了想,遂开头道:“是,确有此意。”
    邓老太太道:“我朝虽然允许女子做官,但毕竟还是少数,世家大族的女子更是少有,莫不如规规矩矩图个好名声,找个好人家嫁了,何必弄这事来。”
    邓锦慈悄悄觑了一下祖母的脸色,见她神色还算平静,于是道:“孙女自觉射术尚可,以一身本事为朝廷出力,也算荣耀事。孙女若是入朝为官,将来也能助邓家一臂之力,不枉费邓家养育我一场。”
    至于嫁人吗,前辈子已经嫁过了,那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今生实在不想重来一场,如果入朝为官能躲过嫁人的话,到也是良策。只是这话邓锦慈并不敢说出来。
    邓老太太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边的西洋玩意,良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极了,旁边的莲花黄铜香炉上冒出的云雾,袅袅地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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