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葬了松鼠,之后再没往家里领过小猫小狗小雀儿。
“知遇,你要是负不了责,就别揽事儿。”
在风声中,两个人都沉默了太久。
“陈老师……您赶紧去展览馆吧,四点半闭馆。”
陈知遇点头,没有说话。
烟半晌没抽了,长长一截烟灰,让扑来的风吹散。他把烟一把掐灭,像是要把方才冲动之下的那个拥抱,以及衍生而出的种种,一并截断。
在桥上分别,两人背道而驰,陈知遇往红房子,苏南往远处另一边自己的家。
四周建筑面目全非,路仍是小时候自己惯常走的那条路。
过桥,经过一连串从奶粉尿布到殡仪用品,从生到死包揽所有的小摊小店,穿过一条被散了架的自行车、和泥土长做一体的花盆、隔了三十年的旧球鞋……堆得逼仄狭窄的小巷,就到了自家门口。
苏南定在门口,却没上去。
楼上在滴水,门口水泥地上,早让经年的雨水浸出一片深沉的墨绿,苔藓一样。
滴答。
她像是此时此刻,才从刚才那个掰散揉碎也找不出半点绮思的拥抱中回过神来,而后魔怔了一般回想种种细节。
羞耻、难堪、心悸。
他的体温,他带一点儿木质香味的呼吸,他衣上沾染的水汽……
所有一切沉淀发酵以后……
只有食髓知味的绝望——
红房子里,那白色建筑模型的旁边,立了建筑和设计者的简介。
“s大学美术馆,设计取‘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意境,整个美术馆穹顶,如纸鸢轻盈优美。这是杨洛生前在崇城大建筑学系教授、著名建筑设计师周观渊先生指导之下,与现任崇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的陈知遇,共同参与设计的最后一件作品,是s大学的瑰宝,也是整个人类建筑史上的瑰宝……”
杨洛,19792002,槭城青河区人。
1997年,以全区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崇城大学建筑学系。
1999年,获得安德森国际建筑设计大奖,银奖
……
2002年10月17日,因车祸不幸逝世,年仅23岁。
简介上方,一张彩色的半身照,印刷得有几分失真,但也能看出,那真是极好看的一个年轻女人。
明眸善睐。
印在照片里的那双眼,认真看你的时候,你仿佛觉得,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
2015年,10月17日,s大学。
那天,他立在檐下,问她:“能唱首别的吗?”
“那是个美术馆,能看见吗?”
“我朋友设计的。”
“这儿视野好,从这儿看过去,美术馆顶部造型像只纸鸢。”
“槭城……那儿秋天不错,雨一下一个月,适合找个地方喝酒看枫。”
第10章 (10)新年
夜晚的心像一条街,想一件事,就亮一盏灯。想多了,就灯火通明。
——诸葛闹闹
这一年的新年,苏南是在一种别样的凄然的气氛中度过的。电视里咿咿呀呀放着欢天喜地的节目,电视前母女三人相对无言,只有宁宁间或着哭上一声。小孩不懂新年旧年,不懂悲欢离合,不懂几家欢喜几家愁,只知道饿便哭,饱便笑。
勉强撑着跨了年,苏南去浴室洗漱,扎头发时,听见客厅里苏母央求似的劝告苏静。
离婚吧,宁宁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帮你带呢,只要我有一口吃的,怎么会饿得了她?你去超市找个工作,一个月拿千把块钱,加上南南还往家里给点儿,咱三个齐心协力,哪有过不去的坎……
苏南掰下花洒,没有注意,第一下放出是冷水,浇在手上,冰冷刺骨。
陈知遇的这个年,十分平淡。
陈程两家住得近,通常是合在一块儿过年,加上陈知遇舅舅、舅妈、表姐、姐夫,和刚满三岁的外甥女,略微数点也有近十几号人。
闹闹哄哄,到凌晨两点才散,陈知遇和程宛预备回去休息,又被谷信鸿叫出去喝酒。谷信鸿跟程宛一个院里长大的,当了几年兵,退伍以后在北方做生意,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大家都称他一声“谷老板”。
谷老板包场,场子里都是些熟面孔,音乐放的还是bobdylan,没有闪瞎眼的灯光,没有蛇精脸的小姑娘,倒是个正儿八经叙旧的场子。
见面,谷信鸿先牵了一人过来跟大家打招呼,“谷老板娘。”
“谷老板娘”文静温柔,年纪很轻,有点儿怯场,然而让谷信鸿护得滴水不漏。看出是真正存了定下来的心思。
谷信鸿招待一圈,在陈知遇身旁坐下。两人举杯走了一个,陈知遇问他:“你这位谷老板娘今年多大岁数?还没到法定年龄吧?”
“人二十二,长得显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