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凝萱点点头,委委屈屈道:“做了好几天了,把好的都挑给您了,我和我哥吃的不是糊了就是硬了,偏心!”
赵真闻言哈哈一笑,从袋子里拿了几块出来,继而将袋子抛给外孙女:“你吃吧,别告诉他便是了,这玩意都是我以前行军打仗没饭吃时用来充饥的,也就你和你哥把它当零嘴,能吃鲜肉谁还吃肉干。”
付凝萱得了肉干很开心,其实来的路上她偷吃好几块了,还犹豫着要不要老老实实交出来呢,最后是怕外祖父问起外祖母才老实交出来,外祖母给她吃,她自是喜不自禁:“谢谢小表姨!这肉干多好吃啊!可有嚼劲了~”
赵真不置可否,嘱咐她一句:“少吃点,不好消化,吃多了胃口要难受了。”
付凝萱含糊点头,往嘴里塞了两块。
*
赵真与付凝萱祖孙俩边说话边走进了军帐,兰花早早便到了,正在她柜子旁收拾东西,有两个装好的包袱已经放在了她床上,似是在打包行李。
兰花听到她们的声音,抬手抹了把脸,转过身来,像往常一样大着嗓门笑道:“你们来了!”只是那清脆的声音有明显哭过的痕迹,眼角的濡湿也没擦干净。
付凝萱松开外祖母的胳膊,小跑过去,看看她的包袱,睁大眼睛惊讶道:“兰花,你收拾行李做什么?”
兰花扯扯嘴角,继续保持着笑容:“跟你们说一声,我要走了,回家去了,你们在军营里好好的!有机会我会来看你们的!”
付凝萱听完把眼睛睁得更大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兰花要走,立马抓着她的胳膊问道:“你要走了?为什么走啊?神龙卫不好吗?你不是在神龙卫待的很好吗!”虽说和兰花相处不久,她还总欺负兰花,但付凝萱心眼里还是喜欢兰花的,听她走顿时就舍不得了。
兰花有点笑不出来了,揉了揉自己的脸勉强道:“我爹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要回家嫁人去了……”
兰花定亲了?付凝萱突然想起兰花来的时候说过,她来神龙卫是为了相看男人,有了男人嫁自然就走了。
付凝萱不高兴的瘪瘪嘴:“哼,有了男人便不要姐妹了,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兰花听到县主把她当姐妹,还说喜欢她,顿时眼眶就热了,抬手揉了揉眼睛道:“县主……其实我也舍不得你们……”
付凝萱听了任性道:“舍不得就别走嘛!嫁什么人啊?有本县主在,以后给你找个顶好的男人,肯定比你现在的好!”
赵真知道兰花为何会突然要离开神龙卫嫁人,她走过去拉开外孙女,问兰花道:“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兰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我爹给我找的这门亲事很好,那家男人家里有好几亩地,长子成家出去单过了,女儿也嫁了出去,那男人我见过了,还身强体壮的,我过去就跟他过日子就行。”她已非清白之身,还能嫁到一户体面人家当续弦已经很好了,这是父亲卖了很大的面子才替她求来的婚事,她该知足的。
赵真一听便知道这不是兰花愿意的,一个儿子都成家的男人,该比兰花大多少岁?若非她失了清白,又怎么会搭上这么一门亲事。
付凝萱闻言又挤了过来,她说话一向不懂拐外抹角,恨铁不成钢道:“兰花!你疯了啊!儿子都成家的男人你还嫁!你要给人当小妈吗?那男人到底有多好啊,这你都嫁过去!”
兰花有口难言,赵真拎着外孙女脖领把她扔到一边去:“你老实待着!”而后看向兰花,“兰花,你这是在怨我吗?”
兰花闻言慌忙摆手:“怎么可能!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赵真皱眉道:“怎么会和我没关系?你是因为我才遭此一劫,我是不会让你委曲求全嫁给这样的男人的!”她伸手将兰花按坐在床上,认认真真道,“兰花,女人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投不好胎,这一生都毁了!我的意思也并非说女人只有嫁给一户好人家才不算毁了,而是要嫁给一个自己想嫁的人,余生才不会在痛苦和难捱中度过。身为女子,其实嫁人并非唯一的出路,除了嫁人,你自己也可以有所作为,活得精彩,将来更不乏有好男人想娶你!”
兰花闻言垂下眸子,这是对于赵瑾和县主这样的女子来说,她们地位崇高,又貌美,自然不乏男人趋之若鹜。可她呢,家世普通,相貌粗鄙,连女子基本的柔情似水都做不到,如今又没了清白,能有人要就已经不错了。而且,她不嫁人能做什么?她只有一身力气,别的什么都不会。
赵真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坐到她身边继续劝道:“兰花,不要灰心,到底会怎样,总要试试才知道,也好过你现在心怀遗憾的嫁人啊?”她拍拍她的手,“我有个武器铺要开张了,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愿意可以过去做事,在管事身边学本事,学得好将来便替我管铺子,也算衣食无忧,你愿意吗?”
其实兰花真的不想嫁人,闻言眼中终于多了些光芒,抬起头迟疑道:“我能行吗?”
赵真忙点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用心,我相信你一定行!”她握紧她的手,“兰花,算我求你,你答应吧,你若是就这么嫁出去,我会愧疚一生的!”
兰花有点动摇:“可是我爹……”
赵真立马道:“我去劝你爹!若是你将来找不到可心的人,你的亲事我包了,我替你找户好人家,再给你添一笔嫁妆!”
兰花忙摆手:“瑾儿,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真的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赵真打断她道:“你要是不想我这么帮你,你便好好学本事,凭本事当我的管事!到时候还愁好亲事找不上你吗?”
兰花想了想,最终用力点点头,眼中终于有了光芒:“我会努力的!”
赵真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兰花是这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她若是那么稀里糊涂嫁出去了,赵真会愧疚一辈子的,她失去的,她无法替她弥补,只能让她今后过的尽量幸福无忧一些。
付凝萱在旁边看着,一脸怔忡: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花便暂且没离开神龙卫,赵真写了封信,委托沈桀派人送去给孙嬷嬷,让孙嬷嬷来处理这件事,下午的时候孙嬷嬷便过来了,准备了好些礼品,接着兰花一起回兰家,先将兰花定下的婚事退掉去。
兰花看到赵真替她家准备的礼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哪是礼品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瑾儿,这使不得……”
赵真对她笑笑:“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爹的,你无权替你爹拒绝。”说罢看向孙嬷嬷,“务必将婚事妥善退掉,不能让兰家人为难。”
孙嬷嬷躬身道:“小姐且宽心,老奴做事小姐还不放心吗?”
赵真点点头,把兰花推进马车里:“兰花,人生只有一次,无论前路再难,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兰花有些动容的看着她:“瑾儿,谢谢你……”
将兰花的事情都办妥了,直到陈昭过来找她,赵真才想起来,他给她写的那封信她还没看:所以说,能口述,干嘛写那么长的信?谁有时间看?就不能学学她,简单明了写几个字吗!
对此,陈昭表示:我怕不写清楚,你看不懂啊。
陈昭能看得懂赵真的只言片语,可赵真却不一定能看懂他的,当然,这话他不敢明说。
第七十七章
有了许良这个前车之鉴,身在神龙卫赵真也不敢和陈昭独处太久了,催促他道:“你信上写的什么?简单和我说说就好了。”看了那堆密密麻麻的字她就头疼。
陈昭不知赵真此时为何如此坐立不安,按她坐下道:“你昨日令邵欣宜送信过来,我便令她连夜去了天工山庄,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赶回来报信,是左长老半月之前急需大笔钱财救子,便私自将削风十字针贩卖给了他人,当时并非正主和他交易,他也不知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如今邵成鹏已将左长老逐出天工山庄,与天工山庄再无干系。”
半月之前便已经开始下手了,看来路鸣此事已是筹划许久,且牵连甚多,这其中目的实在令人深思。
赵真蹙眉道:“你天工山庄堂堂长老都可以做出这等背主之事,看来你这天工山庄的人也不过如此,你说,若非我信你,提前将此事告知给你,这后果会怎样?”
陈昭闻言神色沉沉:“依我之见,此事并非只谋划了半个月,左长老之子惹下的祸端,恐怕也是有人蓄意而为之,好令左长老故犯,其心可诛。”
现下,他唯一庆幸的便是赵真这次信了他,听闻与他有关,先派了人过来知会他,而不是将他列入怀疑的首要名单,有这样的进步他比什么都欣慰,便也无所畏惧了。他继续道,“上午沈桀便已派人过去搜查廖县,怕是不久就会搜到天工山庄了,接下来便看看他如何处理吧。”
这个时候陈昭提起沈桀,赵真不禁眉头又是一皱,道:“这件事并非只有沈桀一人在查,是与京兆尹的人一同协查,京城周遭唯独廖县制作机关武器精良,他查到那里实属正常。”
赵真这话便是摆明了要维护沈桀了,其实陈昭也能理解,就算她对他用情再深,也不会为了他去怀疑她自己的亲人,沈桀基本等同于她的亲弟弟,只要沈桀自己不承认,赵真会始终维护他的。但她现下刻意的维护,其实已经暴露了赵真对沈桀是所怀疑的,她的信任没有到盲目的程度,这便可喜可贺。
“我也没说不正常,背后谋划此事的人能做到如此周密,恐怕想查出什么并不容易。”
路鸣这事,陈昭知道的比较晚,无论是尸体还是人证都在沈桀手里,他便无从查起。好在的是赵真对此事上心,又对验尸略懂一二,沈桀不敢不让她插手,便被她发现了十字针是人死后故意弄上去用来陷害天工山庄的。
天工山庄远离朝堂,有人蓄意陷害天工山庄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天工山庄与他有牵连,而知道天工山庄与他有牵连的,除了丞相和女儿女婿,便是沈桀了,因此答案显而易见,但是赵真维护沈桀,他这个时候便不能将矛头指向沈桀,什么都不说,等沈桀自己暴露才是上策。
但是知道了谁想陷害他,并不是万事大吉了。路鸣此事一定不是沈桀所为,如果是沈桀所为,他就不会在人死后才补上十字针,直接杀人的时候用十字针岂不是更好?这便说明要陷害赵真的人另有其人,而且很有可能沈桀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因为沈桀就算再想害他,也不会利用赵真,而有人敢对赵真下手,沈桀肯定也不会饶了那个人,而那人又是谁呢?
陈昭没在她面前刻意挑拨她与沈桀的姐弟情,赵真便也不会继续和他计较,道:“沈桀若是查出什么,会第一时间和我说的,我会看着办,不会让他误会你,你近日来小心一些,也让你的人办事小心些,切莫又被暗算了,下次没准就没这么幸运了。”
陈昭暂且按下心中的疑虑,神色一松,凑上前去揽住她,在她唇上轻轻一触:“多谢夫人出手相助,这次是我手下人处事不利。”
赵真此时对他的投怀送抱没什么兴致,推开他正经道:“之前刺杀沈桀的事,大理寺那边查的怎么样了?时间可够久了,什么都没查到吗?”
陈昭有些疑惑今日赵真的冷淡,但还是如实道:“有进展,但和没进展又差不多,大理寺查到那些刺客与女婿付渊或有牵连,虽说以外人眼光来看,付渊有对付沈桀的动机,可你觉得女婿是这样的为人吗?”
赵真一听神色便更严肃了,竟还牵扯上了女婿:“当然不可能是女婿,那便是有人刻意要挑拨女婿与沈桀之间的关系了,这可真是其心可诛了!”付渊和沈桀是京城的两道防线,挑拨他们两人不和,那岂不是对宫中的儿子不利?
陈昭与赵真同心:“我也有此疑虑,已通过丞相将此事告知儿子,没有查出背后主使是谁之前你最好不要同沈桀讲,我也不是挑拨,沈桀对我有敌意,你也是知道的,他若是得知和女婿有关,定会怀疑到我身上,他若是一味地仇视我,而忽视了真正对他不利的人,这样便着了幕后主使的道了。”
都不用挑拨,沈桀就已经怀疑过陈昭了,要不是被赵真骂了一顿,还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呢,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以后的麻烦事一定不会少了。
赵真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此事要尽快查了,若是拖下去怕会拖出大事来。”
陈昭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你近日来也凡事小心一些。”
赵真“嗯”了一声,抽回手站起身:“我回去了,反正现下女儿一家都知道了,有事到女儿家再说,我在军中就不和你多走动了,儿子对我也上了心,难免会留人盯着我,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算她说的有道理,陈昭便也没继续留她:“那你先回去吧。”说罢送她到门边,又突地按住她要撩门帐的手,“对了,你与豫宁王府的人不要过多走动,现下敌我不明,谁知道他们是好心还是歹意。”
赵真闻言抬眸看向他,有点心虚,又有点恼意:“你派人盯着我?”
陈昭见她要生气,伸手搂住她,有些柔情蜜意道:“现下这种局势,我只是担心你……”说罢俯身过来吻她。
豫宁王府那个小狐狸精,赵真本来也不想多走动了,现在想到他还有点不得劲呢,她没接受陈昭的献吻,推开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说罢撩了门帐毫不留恋的走了。
陈昭看了眼赵真的背影,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
赵真回了自己军帐不久,沈桀便派人过来叫她过去。
赵真猜想估计是沈桀那里有进展了,站在沈桀帐前的时候头一次有了不想进去的感觉,她怕她将要听到的,是她不想听的。
领她过来的将士高声道:“大将军,赵小姐到了。”
里面沈桀浑厚的声音道:“进来。”
但是不想进也要进,她撩开门帐走进去,沈桀正坐在案前翻看几份文书,神情有些凝重,见她进来站起身,拉开他身旁的椅子。
赵真走过去坐下,问道:“可是查到什么了?”
沈桀点点头又摇摇头:“查到了十字针的来历,但线索却断在了这里,十字针出自廖县的天工山庄,是天工山庄左长老于半月之前卖出去的,可与他接头之人十分隐蔽,这左长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查不出幕后主使是谁。”
当然查不出来是谁了,因为这削风十字针是他买走的,本来要用在别处的,这次只是碰巧用上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陈昭已经先一步与此事脱开了关系,他细细一想便知一定是长姐提前告诉了陈昭,知道削风十字针的人,只有他、长姐、洪判官和刘仵作,洪判官与刘仵作是他的人,不可能替陈昭办事,那一定是长姐说的,如若不然陈昭怎么会处理的如此之快?
他也不是没有脑子,此时若是继续栽赃在陈昭身上,便是间接和长姐承认了是他故意陷害陈昭,他还没那么傻,只能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赵真闻言心里是松了口气的,看来此事确实和沈桀没有关系了,只是线索断在这里,让人难免烦心:“那左长老连接头人的样貌都不记得吗?”
沈桀点点头:“那人已是早有预谋,自然不会留下线索让人后来人有机会查到他了,恐怕这事要耽搁一阵子了。”
赵真闻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此心思缜密之人,恐怕不好对付,那你便费心些了。”
沈桀摇摇头安慰她道:“事关长姐,何谈费心?子澄自会全力以赴,就算他隐藏再深,也会将其揪出来的。”
赵真欣慰一笑,又和他聊了几句才起身离开,过几日还有更令她心烦的事等着呢。
*
陈国有个节日,名为阖欢节,每逢这个日子便是阖家欢聚之时,赵真虽是表妹,但也算得上国戚,加之儿子现在对她关怀备至,怎么会不趁这个节日把她叫进宫去?她与齐国公连带沈桀都在受邀之列。
国丧期间不可大操大办,但该去的皇亲国戚却不能少,女儿一家要去,皇后的娘家要去,豫宁王世子自然也要去,赵真想到陈启威有点犯愁,那孩子缺根筋的感觉,可不要到时候跑到她面前口出妄言就好了。
赵真重生一次,总算愿意穿裙子了,孙嬷嬷便每日里变着法的给她做裙装,新裙装做了一套又一套,首饰也不知道添了多少箱了,比她对自己要上心多了。
今日进宫,孙嬷嬷自然是不肯放过大展身手的机会,一大早就叫赵真沐浴更衣,加之天凉,套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在她身上,繁复不堪,头发也挽成了时下京中最流行的头型,脸上上了淡妆,站在镜子前活脱脱的贵女模样,就是走路费死个劲。
赵真抚了抚头上晃晃荡荡的花簪:“嬷嬷,这也太夸张了。”
孙嬷嬷推搡她出门:“我的好小姐,如今京中的贵女,哪个不是这般打扮?您今日进宫,来的不是公主便是郡主,望眼看去都是名门闺秀,您哪能输了阵势?”
赵真不想比这种阵势,带了这么多首饰,不是活受罪吗?单单镯子孙嬷嬷就给她套了四个,两手一边两个,一细一粗,抬个手叮当作响。
这时,管家急匆匆过来报:“小姐,长公主的马车到了,邀您一同进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