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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她不幸同时遭遇了谢、唐两家派出的杀手,有些寡不敌众,肩上也中了一剑,体力逐渐不支。
    就在她以为唐肃就要得偿所愿时,突然有一人飞身掠出,将她救走。
    救她的人是陆不降。
    陆不降将她扔在一个破庙之中,抛给她一个“你活该”的白眼,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气冲冲地走了回来,咬牙切齿道:“丫头,我真想杀了你啊!”说完,转身往外走。
    没走几步,一个转身又冲了回来。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丫头!”
    “他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你倒好,舒服完就把他给杀了!”
    “前辈!”
    “哼!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活脱脱一只丧家之犬!唐家要杀你,谢家也要杀你,唯一一个想要对你好的人却被你给杀了。”
    “那么我现在这样又是拜谁所赐?”
    “你!我……我……我就不该救你!”
    “那就烦请前辈,下次再见到成韫被追杀,千万记得要袖手旁观。”
    “我!”陆不降被噎得上不来气,“你以为我想救你?要不是因为死小子跟我打了赌,鬼才管你!”
    陆不降长叹一声,“这小子,终归是被我给害了。”
    “你别看他一副十足风流的模样,其实不过空有一张嘴。这么些年除了你,他从未将任何女子放在心上。他为了你做了许许多多,却还是没能融化你这颗又硬又冷的心。你要嫁人了,他慌不择路,于是我告诉他,女人的情是睡出来的,寻常女子,一夜夫妻百日恩。”
    “是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你跟寻常女子根本就不一样,你没有心,你根本就不是女人!”
    “他跟我打赌,若是他赢了,他日唐肃若是为难于你,我护你周全。丫头,你记住了,不是我想救你。你今日的命,是唐楼救的。”
    “他同你赌了什么?”谢成韫问道。
    “他也是心灰意冷了,他赌你,定会杀了他。”
    陆不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扔到她身上,“这是他废了半条命为你找来的,也是他这辈子为你找的最后一本剑谱。”说完毅然转身,走了。这次,再没有回来。
    她打开包袱,里面有一瓶金疮药和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无相剑诀》。
    练成无相剑法,化剑于无形,通往剑道巅峰,是多少剑客的毕生追求。数不清的练剑之人为得到它,不惜一切,丢了性命。她一片痴心尽付剑道,这本剑诀也是她多年所求。
    自从陆不降将《无相剑诀》交给她之后,她发现追杀她的人越来越多,明显是为它而来。
    她渐渐觉得自己连丧家犬都不如。
    看着手中的剑诀,她苦笑,每日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练它?她只得在逃命的间隙,翻看了一遍内容,然后用内力把书化成了齑粉。
    一日,谢成韫又遇到了一个熟人,青竹。
    她以为青竹也会像陆不降一样,见到她便破口大骂。
    谁知,青竹只是漠然地看着她,问她过得好不好,还撑不撑得下去。
    谢成韫点头。
    青竹笑了,“那我便放心了。”
    “谢姑娘,哦,不,我现在应该称呼您一声唐夫人。夫人可是用掉了我家公子所赠的九窍丸?”
    她点头。
    “那么,夫人可知这九窍丸是如何得来的?”
    “不知。”
    “那是我家公子用他防身的金丝软甲换来的。”青竹惨笑,“不然,你以为你能杀得了他?”
    金丝软甲,刀枪不入。唐楼不会剑术,金丝软甲是他保命防具。
    “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换你的真心,如若失败,欠你的他用命来还你。你想不到的,他替你部署周全。与师父打赌,为的也不过是护你周全。料到唐肃要毒害你,解毒之药替你备好。夫人,我家公子是不是很傻?”
    她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心里不痛快!”青竹厉声道,“本来,夫人委身我家公子之事,并无其他人知晓。但是,青竹总觉得,我家公子死得那样惨,夫人若是还能若无其事地过下去,我家公子岂不是太可怜了?‘夜夜新郎’,是我传出去的。《无相剑诀》在夫人手上,也是我故意泄露的。青竹希望,夫人每过一日,就会想起我家公子曾经的一点点好来!希望夫人每次想起我家公子的好时,心痛就会多加一分,直到再也承受不了!青竹希望,夫人余下半生,日日心如刀绞!”
    最后,青竹回眸笑道:“夫人武功盖世,一定能像我家公子预料的好好活下去。祝夫人早日练成无相剑,笑傲武林。还有,夫人往后识人的时候可要睁大了眼睛,切莫要再着了哪个的道,毕竟这世间唯一一个肯为你去死的人已经被你杀了。夫人,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她不以为意,一开始并未将青竹的话当一回事。
    但是,青竹的话像是诅咒,附骨之疽一般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或许是众叛亲离的滋味太过凄凉,又或许是孤身飘零的日子太过寂寥,她发觉自己竟然真的开始断断续续想起从前。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唐楼。彼时她五岁,唐楼七岁。他饱受兄弟欺凌,更有恶仆欺主,纵恶犬行凶,围攻于他。她从天而降,将他从恶犬口中救下,踢翻一众恶仆,他一脸崇敬……
    她想起他总喜欢陪她练剑,常自告奋勇地做她的靶子,纵使浑身伤痕累累也无怨无悔……
    她想起他总喜欢搜罗世间奇珍异宝给她,即使她次次不屑一顾,他依旧乐在其中。后来知道她心系武学,钟爱剑道,他便改成搜集天下名家剑谱给她……
    她想起她十二岁时,母亲染病去世。他千里迢迢赶来安慰她,陪伴她。即使她不领情,他依旧守着她……
    她甚至想起十四岁那年,他缠着她,一定要她答应嫁给他。她当时正在琢磨一本新得的剑谱,为了让他闭嘴,顺口便答应了下来……
    ……
    这些平时她不以为意的记忆,一件一件、不受她掌控地开始浮现在她眼前。回过头看这一路的纠纠缠缠才意识到,他与她的牵扯并非是她一直以为的不过尔尔。只不过,他的有心遇上了她的无心……
    越来越多的回忆逐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初时那颗坚定的逃亡之心也越来越茫然。逃窜之余,她开始怀疑,这样朝不保夕、餐风露宿有如丧家之犬般的日子可有意思?
    她总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唐楼。于街头喧闹的人群中,于她洗脸的湖水水面,于她逃亡途中小憩时的梦里……
    他总是在对着她笑,眯着一双桃花眼。
    其实,唐楼和唐肃长得很像,但仔细看去又不像。同样狭长的双眼,唐楼的含情,水光迷离,唐肃的藏刀,凌厉冷冽。
    日复一日,唐、谢两家的追杀从未停止过,毕竟,对他们而言,只有她真的死了,他们才能高枕无忧。
    再加上《无相剑诀》的争夺者,逃亡之路似乎永无休止,望不到尽头……
    终于有一日,在又一次被追杀时,她突然就觉得倦了,没劲透了。
    对方这次只有三人,其实她胜算本不小。
    但她不再反击,而是收回剑,闭上眼。
    三把剑同时刺入身体,剧痛瞬间袭来,但是她知道,这种痛远远比不上宵光带来的痛。
    她又看到了唐楼。他这次没有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让她觉得无比刺眼。
    她本无心风月,却被他生拉硬扯进这万丈红尘,终被巨浪所吞噬。
    倒下之前,她问他:唐楼,你满意了?
    杀她的三人蹲在她的尸首前,伸出手正要搜身,突然听到一声喝止:“慢着!”
    一人从暗处走出,白衣胜雪,眸光如刀。
    那三人立即站了起来,抱拳。
    “公子!”
    “公子!”
    “公子!”
    白衣人突然拔剑,电光火石之间,三人被长剑割喉,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三具尸体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在其中一人身上擦了擦剑,收剑回鞘。
    “碰她?你们还不配。”
    他单膝跪在谢成韫的尸体前,伸手摸了摸她早已冰凉的脸庞,“我帮你选的死法多好,你偏不要。你看看你,死得真难看。回家罢!”
    他将谢成韫的尸身打横抱起,一跃而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代剑痴谢成韫最终还是被埋在了唐家祖坟之内,石碑上刻:唐门谢氏之墓,夫唐肃泣立。
    ……
    人往往会对自己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深信不疑,自以为对身边之人了解透彻。
    然而,世间事、世间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可能分得清?
    你可知真相是什么?
    生前看不清的,死后可能看得清?
    你以为,谢成韫死了,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那些心怀鬼胎并得逞所愿的人,你以为谢成韫死了,恩怨就能两清了?
    今日拜你所赐成丧家之犬,他日定当双倍奉还!
    第3章 (三)
    谢成韫一身素白中衣,端坐于铜镜前,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镜中之人。
    她又回来了。
    世事难料,天命靡常,镜中那张脸,暌违已久,属于十二岁的谢成韫。
    身前种种,恩怨情仇也好,众叛亲离也罢,都恍如梦境,似水无痕,只剩下生命最后一刹那长剑入心之痛,隐隐残存。
    “吱——”,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被关上,将她的思绪打断。
    “小姐,你醒啦!”声音清脆稚嫩,透着由衷的喜悦。
    谢成韫扭头,便看到一张清秀稚嫩的脸,那是十一岁的元冬,她的贴身侍女。
    元冬身穿素服,周身不见任何饰品,发髻简单,与此刻谢成韫闺房内的布置一般,素淡简净。
    重孝压身,十二岁的谢成韫才刚丧母。
    元冬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中摆放着一只盛满汤药的白瓷碗。
    “正好药也熬好了,小姐快趁热喝了罢。”元冬朝她走过来,伸手搀她。
    她就势起身,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头重脚轻,人不禁晃了晃。
    元冬赶紧扶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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