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不多,却睡得久,经常莲媛要喊好几声才醒来。
就算睁开眼,苏怀云也要晕眩片刻才能起身。
莲媛原本要禀报凤乾辰的,苏怀云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先瞒下了。
这会儿苏怀云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凤乾辰轻柔地揽着她,抬头看向莲媛的时候目光却透着几分冷意:“夫人这是怎么了,你该知道的。”
莲媛低着头,轻声答道:“夫人这些时日嗜睡得很,却又吃得少。王婆婆换着花样做菜,夫人都没动几下筷子。奴婢原本要尽早告知主子的,可惜夫人觉得是小事,让奴婢暂且瞒下……”
凤乾辰看着苏怀云脸色有些发白,蹙眉道:“让墨言明早去请大夫进府,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要让大夫来瞧瞧。”
莲媛连忙应下,知道他这是打算明儿不掺和凤大夫人的后事。
也是,凤大夫人当初怎么对凤乾辰的,他没必要在这女人的祭堂上还要哭两声,装出孝子的模样来。
凤乾辰是巴不得不去,更别提是在凤大夫人的棺木前又跪下又磕头。
他若是不舒服,苏怀云陪着照顾也是应该的,夫妻二人没去参加凤大夫人的后事,谁也挑不出错来。
莲媛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只觉得后背全部被打湿了。
墨言在门外早就听了凤乾辰的吩咐,出去交代了几句回来,看着她不由笑了:“姐姐该知道主子的性情,怎么还敢瞒着不说?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妥,主子可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她的确想岔了,就算苏怀云有意隐瞒,莲媛也不该顺着的。
莲媛叹气,在苏怀云身边久了,她倒是有些忘记凤乾辰说一不二的性子:“是我的错,以后绝不敢如此了。”
再来一回,凤乾辰就不会这般轻易饶恕她的。
就算苏怀云求情,莲媛也未必能够继续在她身边伺候。
墨言见她神色颓然,安慰道:“姐姐也不必忧心,我瞧着这很可能是喜事来着。”
喜事?
莲媛眨眨眼,顿时有些期待起来。
第二天一早,老夫人就听说凤乾辰身边的小厮去请了大夫进府,凤大夫人的后事苏怀云只怕不能亲自主持。
原本苏怀云是小辈,主持凤大夫人的后事也有些不伦不类的。
偏偏如今是她掌家,又不好越过去。
现在好了,老夫人对身边的婆子点点头,示意她去请凤二夫人出来主持凤大夫人的后事。
凤二夫人是百般不情愿,却也只能换了身素净的衣裙,摘下了乌发上的簪子,这才过来了。
凤大夫人去世的消息并没有传开,也就知会了她的娘家人。
娘家人一进门就嚎啕大哭,哭声尖锐得让凤大夫人眼皮直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真哭了一场,一个老婆子就开始发难了:“我可怜的女儿啊,好好的嫁进温国公府来,怎么忽然就没了呢?前几年病得厉害,虽说没见大起色,人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一晚上过去,说没就没了?”
凤大夫人勉强挤出悲伤的神色,叹道:“大嫂心里有事,独自去湖边散心,哪能想天黑路滑摔了进去,丫鬟发现的时候让人去救,却是迟了……”
这话骗骗外人就好,却骗不过娘家人。
老婆子挑眉冷笑道:“这怎么可能,我家女儿的水性极好,怎么可能掉下池子就上不来了?”
她就差没说有不轨之徒打晕凤大夫人,再把人扔进去的,不然怎么可能一个擅长水性的人连区区一个小池子都能溺亡?
凤二夫人可没想到凤大夫人居然是懂水性的,那么人怎的就没上岸?
显然这婆子说得不错,事情有些蹊跷。
久久没等到凤二夫人回话,婆子自以为猜中的真相,越发有底气了,嚷嚷道:“我女儿死的不明不白,温国公府怎么也要有交代!”
凤二夫人被她嚷嚷得头疼,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幸好老夫人听见外头的喧闹,亲自过来了。
婆子看见老夫人,总算是收敛了,慢吞吞向这位把持温国公府几十年的女人低头行礼。
第177章 恶女
老夫人冷眼扫向那哭喊的妇人,不悦地道:“祭堂之上,怎能如此喧嚣,惊扰了亡人该如何是好?死者为大,亲家该知道才是。”
凤大夫人的娘家还算不错,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过是凤大老爷的续弦,不需要找个高门贵女,他又是喜欢得很,老夫人就点头了。
后来得知凤大夫人这位生母也是续弦,出身却更低,便有些不乐意。
也是凤大老爷坚持,不然凤大夫人就算当续弦也未必能进得了温国公府这个大门。
如今好了,凤大夫人刚死,这亲家就上门来闹腾。
虽说没请多少客人,这么嚷嚷的门外都能听见,着实丢了温国公府的脸面。
老夫人顿时后悔答应凤大老爷这门亲事,凤大夫人进门后看着乖巧,私底下却动了不少手脚,是个心大的。
如今人死了,亲娘还要来闹腾一番,简直就不让人省心。
妇人低着头,遮掩面上的愤恨。
老夫人持着身份高,素来看不起她,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跟什么脏东西一样。
妇人深吸了口气,想到今儿来是替女儿主持公道的,顿时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红着眼抬头道:“老夫人要替我家女儿做主,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老大家的是失足落水的,怎么到亲家的嘴里,倒像是被谁谋害了一样?”老夫人皱起眉头,不悦地道:“亲家,虽说祭堂上没什么外人,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该清楚才是。若是传出去,可不就让人误会了?”
“我家女儿会水性,就算落水了也没道理会溺亡。”妇人抓着这一点不放,说什么都不肯就此罢休。
女儿一死,他们跟温国公府之间联系就要薄弱许多。
就算凤大老爷是个念旧情的,但是两三年过后,有了新夫人,哪里还会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
到时候,他们百般攀上温国公府,如今可不就白费心机了?
想到女儿的肚皮是个不争气的,嫁过来多少年一儿半女都没有过,妇人不得不上门来撒泼,跟温国公府讨要公道。
只要温国公府理亏,她就能敲点什么好处,不至于没了女儿,又什么都失去了。
老夫人这么大岁数了,自是阅人无数,这妇人的心思,她是一眼就瞧出来了,不由冷笑道:“亲家难道没听说过,溺亡最多的都是懂水性的?再说夜里昏黑,老大家的被救上来的时候,腿脚缠了湖水里的水草,一时之间没能上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当娘亲的,知道亲生孩子就这么没了,一时之间是不愿意相信,亲家节哀顺变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妇人要是再纠缠不休,那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只得拜祭了女儿,没看棺木里的尸身一眼,烧了三炷香就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苏怀云看得真切,心下叹气。
说是为女儿讨回公道,却连看凤大妇人最后一眼都不愿意,哪里就是真心的?
估计上门来就是觉得女儿死了,跟温国公府不再是以前那么密切的关系,心里慌乱,这才闹腾着想要些好处回去。
谁知道老夫人是个强势的,硬是三言两语把人给打发走了?
老夫人领着众人拜祭后,就说道:“墓地已经收拾好了,等会就派人送棺木去下葬吧。”
凤大老爷满脸憔悴,显然一夜不曾合眼,眸里的悲伤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刚才妇人来闹,他也没吭声,安静地躲在一旁。
恐怕是不想跟凤大夫人的娘家人交恶,索性不开口,让老夫人来摆平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凤大老爷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母亲,不是该挺尸七天,再送去下葬吗?”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心下不满,只觉得这个大儿子果真是个榆木脑袋,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亲家都上门来闹了,谁知道明儿又是谁登门来?到底是姻亲一场,我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早早把老大家的下葬,亲家自然也没理由再上门来闹了。”
凤大老爷听了,不由替亲家辩解道:“他们也是因为女儿突然死了,悲伤过度,这才忍不住上门来讨要说法,总归不是故意的。”
别说老夫人,就是苏怀云听着都忍不住皱眉。
凤大夫人的娘家人真要关心女儿,就不至于在女儿的祭堂上闹腾。
死者为大,他们连亡人都不尊重,更别提是悲伤之类的话了。
也就凤大老爷坚信如此,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老夫人也懒得继续跟他解释,只道:“今儿是个吉日,若是拖上几天,尤其七天后是大凶之日。你若是想要拖到那个时候下葬,我也不说什么,不过亲家必定会不高兴。”
不是在乎亲家吗?那老夫人就把风大夫人的娘家人抬出来,让凤大老爷去选择。
闻言,凤大老爷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偏向自家夫人这一边:“好吧,儿子这就命人准备,送夫人最后一程。”
他的悲伤是实打实的,原本苏怀云还以为是凤大老爷下手弄死凤大夫人,如今倒是不确定了。
难不成是老夫人越过凤大老爷动的手,凤大老爷是全然不知情的?
苏怀云回去的时候一直琢磨这件事,险些走在路上给绊倒,被凤乾辰眼明手快地扶住,好笑道:“夫人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等回了院子,打发莲姝和莲媛去门外守着,她这才慢吞吞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凤乾辰听了,不以为然道:“为夫还以为夫人想的是我,原来是想着这件事。”
苏怀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夫君是知道谁动的手脚?”
“自然是老夫人动的手,恐怕大夫人的身边人也有出力,不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老夫人的钉子遍布整个温国公府,掌家的苏怀云也是能察觉得到的。
这些人平日规规矩矩的,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只是老夫人一声令下,他们就成为老夫人的眼睛和双手,该禀报什么,该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光是想想,就让苏怀云不寒而栗。
这些人就像是老夫人手里的傀儡,稍微动一动指尖的丝线,整个温国公府依旧在她的全盘掌握之中。
不管是谁来掌家,事情总是按照老夫人的预料之中来发展。
苏怀云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是老夫人心里的一颗不错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有些不听话,却又在老夫人的掌握之中?
她皱了皱眉,想到凤大夫人是在自己掌家的时候忽然落水死的。
无论自己是不是清白的,府外的人未必会这么觉得。
这才是老夫人最可怕的地方,双手干干净净的,仿佛不沾一点尘埃和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