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吗?也许吧。然而此时此刻,从心脏随着血液流散到四肢百骸的痛楚, 痛彻心扉,痛得她连站都险些要站不稳。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罗甜又哪里还能注意到其他地方呢。
“朝朝, 别怪我, 别怪我。”罗甜低声呢喃道。
“如果我不同意你这个计划,你准备怎么办?”
罗甜侧过头, 静静倾听着傅锦朝温热的心跳, “很简单啊, 打晕你,药晕你,或者绑着你,反正总会有办法的。”罗甜太了解傅锦朝,也太清楚自己深爱的这个人有多么聪明,所以哪怕她行事再怎么隐秘,她也不能保证,这一切不会被傅锦朝发现。
但是发现了也没关系嘛,一力降十会,这还是当初傅锦朝亲自教会罗甜的。
他们此时身在香城,身在落羽山,这是八卦堂的地盘,也是罗甜的地盘,只要罗甜想,她就一定可以禁锢住傅锦朝。不用多久,只需一天,不,也许连半天都用不了,要么生,要么死,至于半死不活这个选项,罗甜决定自己划掉。
听到罗甜的回答,傅锦朝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连心口原本灼热噬心之感都被冲淡了一些。
“你想了这么久,就只想到这个笨法子?”
这法子笨归笨,但是实用效果最好了好嘛!罗甜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原本近乎凝滞的气氛倒是陡然间变得缓和起来。
傅锦朝放缓了自己抱住罗甜的力道,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像是说着最温柔动听的情话,可是事实上他说的是,“好,我答应你,不用你打晕我,药晕我,也不用绑着我,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若成功,则一起活,若失败,则一起死。
傅锦朝眼眸低垂,将纷繁杂乱的情绪尽数压下,而后轻勾唇角,眸中剩下的,便只有一眼望不尽,如海般深邃辽远,可溺死人的深情。
被这样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一时间,几乎被溺毙的错觉让罗甜脑海中一片混乱。
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
眼见着罗甜眉宇微微皱起,傅锦朝迅速以吻封缄,将她未能理清楚的疑惑再度打成了一团浆糊。
被彻底带入一片情热之中的罗甜只觉得自己成了铁板上的煎鱼,被翻来覆去,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子,都似乎不由自己做主了,哪里还能再去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幸好,傅锦朝还是有分寸的,至少罗甜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了晚宴之上。
没有错,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那种。
正在招呼客人的黄玥然一个回眸间就看到脂粉未施,却光彩照人的小师叔,脸色娇艳若清晨还带着露水的玫瑰,整个人就跟吃了灵丹妙药——等等,灵丹妙药?
已为人妻的黄玥然下意识就打了个激灵,眼神在傅锦朝和罗甜的身上来回逡巡了一番。
不是吧,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难怪师父让她不要管这件事呢,合着是床头打架床位和啊,真是幸好她听了师父的话没有参合进去,不然多尴尬啊。
“想什么呢,客人来了。”荣游看着神思已经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的黄玥然,连忙靠近低声叫了一声,黄玥然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就挂上了招牌笑容,笑意吟吟地跟着荣游继续去招呼客人了。
八卦堂今日大宴宾客,能够拿到请柬进门的人,自然知道今天的正主到底是何来历。但是也有不少是被捎带着进门的,看到穿着一身旗袍,明显年纪不过才二十许人的罗甜,又特意看了一下请柬,下意识就露出了好奇之色。
“喂,究竟系边个丫,李家嗰位心情摆咁好,系小辈吗?”有不明内情的好奇问道。
“咩小辈,可唔小辈,呢系八卦堂张堂主嘅师妹。”略微知道一些的得意解释道。
“咩,师妹?咁大个都争太多啦,你话系徒孙我相信啲呀。”
“爱信唔信咯。”
“要真系徒孙,你睇下嗰几位,可唔可以有咁好嘅心情??”
罗甜在八卦堂的地位非凡,纵然今日来人不少,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凑上来交谈一二的。至于那些身份不够的,就只能坐到一旁去,让同辈的弟子们招待了。
“哦,我突然间醒起,当年李家选嗰嚿龙虎墓地,听讲就系呢一位嘅手笔啊!”这件事情过去了已经有十几年了,在场就算知道的,也差不多将这件事忘了个精光,说出这话的人记忆力一向出色,仔细想了想之后,登时就想起了这件大事。
这话一说,这个小角落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开咩玩笑啊,十几年前?”
“系呀,你睇下嗰个妹,咳咳,你睇嗰位大师嘅年纪,就算驻颜有术好啦,今朝都肯定唔会超过三十吖,十几年前,噉咪即系至十多岁,十多岁可唔可以做乜!”
“唔系十多岁丫,我听人讲,呢位大师今年二十二岁啊!”
“真假?”
“黄金都真啊!”
罗甜并不知道角落里正有人因为她的年纪而大跌眼镜,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今天在场的全都在讨论她的年纪好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啊。
“罗大师真是青年才俊啊,想想当年才见到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已经大美人,可见我们这群人也是老咯。”李家现任家主笑着举杯示意道。
李家原本的家主早已葬入墓地,也不知道是李家厚积薄发,还是当真墓地的风水保佑,这些年做生意,一向都是顺风顺水,到了今日,香城首富的名号已经是坐得不能再稳当了。
“李先生还是龙马精神,容光焕发啊,哪里老呢,真是玩笑话。”罗甜懒归懒,但是必要的时候还是会应酬的。开玩笑,这可是狗大户呢,关系当然要维持好啦。“只不过我看李先生最近大约时常喉间作痒,家中花园里种的话约莫是要换个品种了,若是李先生不嫌弃我没什么审美的话,倒是不妨换一些绿植,也多几分生机。”
李先生听了罗甜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面上却还是之前那副模样,哈哈笑道:“大师就是大师,我什么都不用说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家中还是有些事情要请教一二,只是不知道何时方便啊?”
旁边众人听到后下意识就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罗甜此次回来香城,一直都在落羽山上教导弟子,除开半路上无意中遇到的齐家,一家都没有去,原本他们这次来参加宴会,就是想借机约一约罗甜的,哪知道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呢,这个上杆子的就先爬上来了。
罗甜笑道:“若是李先生不嫌弃的话,半月之后倒是有时间。”
“好,半月之后,静候大驾光临。”
“李先生客气了。”
“罗大师,我家……”
“罗大师,还有……”
“久闻罗大师年少英才,今日一见,到不知是百闻不如一见,还是,”江飞绝意有所指地将话停在了最有歧义的这里,等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才假模假样道:“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罗甜示意人上去接过礼物,神情镇定自若道:“虽说你祖师已经被逐出师门,但是好歹同出一源,仔细算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受你一份礼,我倒是不心亏。”
“扑哧”,罗甜这话一说,在场众人有绷不住的,全都笑了出来。
实在是两人的年纪对比在这儿,一个年轻貌美二十许人,一个看着沉稳,年纪却肯定有三十开外。可偏偏小的那个辈分高,大的那个还得弯腰,岂不就是可笑嘛。
被罗甜这么直接下了面子,江飞绝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小师叔?”江飞绝心念一动,周遭气势就有了变化,可还没等到他干什么,罗甜就轻笑着应了一声,“哎。”
只这一字,登时就打散了江飞绝周遭的气势,江飞绝忍不住闷哼一声,看向罗甜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他因为天资过人,自幼被江一庆收做徒弟,仔细培养,原本江一庆是将他当做秘密武器的,可哪知道江一庆十五年前来定下赌斗之约时竟然阴沟里翻船,就栽在了面前这个黄口小儿的身上,因此修为大损,江飞绝迫于无奈,有所成之后就来了香城。一来自是为了钱财,这二来嘛,自然还是遵循师命,对付八卦堂。
江飞绝而立之龄,已有五品,远远超过张省非最为出色的弟子黄玥然,为此,江飞绝一向得意得很。至于说罗甜,他们师徒费尽了招数和心思,也没能打探到她如今的水准,只是回头算算年纪,江一庆和江飞绝都一致认为罗甜现如今撑死了也不过是个四品,这就顶了天了。
但是此时此刻,江飞绝真正站在罗甜的面前的时候,他的心,突然凉了半截。
比他还强,难不成是六品,又或者说——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罗甜:哦,又有傻x来找死了
第182章 ch.182
江飞绝情绪急剧变化, 心中犹如翻江倒海, 一时间,连那副温文尔雅的假面具都险些维持不住, 那脸白的,是个不瞎的都能看得明白。
要说江飞绝这些日子在香城吧, 那也算是声名大噪了, 平日里私下底去找他批命改风水的也有不少。毕竟八卦堂也没摆明车马说是去找江飞绝就是跟他们作对不是。
再加上江飞绝的自身确实也硬实,在张省非师兄弟三人近一年都没有怎么出手, 而下头的徒弟们又的确不如江飞绝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去找江飞绝办事的。
江飞绝既爱财, 又乐于给八卦堂添堵, 基本来者不拒, 几相叠加,名声也就这么传出去了。
但是有一点还是让江飞绝很郁闷, 因为几大家族的人, 一直都没有来找过他。
几大家族在香城扎根这么多年, 旗下的产业几乎涉及到了香城的方方面面,可以说,他们对香城的影响力是极其大的。若是能成为他们的座上宾,这一方面是对八卦堂的打击,另一方面嘛,对江飞绝的声名也是一个极大的提高。别的先不说,光是这个出场费,他以后至少能翻倍。
可是做生意能到几大家族这份上,目光短浅的事情,他们还是做不出来的,就算有人私底下有自己的小算盘,可上头有大家长醒目人看着,这种事情也做不出来。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八卦堂当年一些不为人知的私隐也是耳闻过一些的,更别提当年江一庆来香城和八卦堂赌斗的事情李家更是参与进去的了。是以其他家不提,光是李家,就绝对不会参与进去。
开什么玩笑,就算张省非他们忙于修炼,不接生意,这不还有个罗甜嘛。事实上自从罗甜收了李家那块地的“劳务费”之后,也陆陆续续接过几笔李家的生意,次次都是完成的漂漂亮亮,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那种。张省非他们多大,江飞绝多大,罗甜才多大?
这都不是杀鸡取卵,这是鼠目寸光,李家人是有了病才会去找江飞绝,而不是等着罗甜回来。
这几家明面上暗地里也是明争暗斗,可是在这方面,却是出奇一致的,各家看李家老老实实不愿出头,一个都不愿意当那个先出头的椽子,是以等到罗甜来香城之前,江飞绝纵使名声响亮,可是众人背地里评点的时候,还真没太把他当一回事。先不提张省非他们师兄弟,单跟罗甜比起来,他就落了下风。
可谁让江飞绝自己不觉得呢,事实上不仅江飞绝自己不觉得,除了几大家族自己人,其他人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来。直到今日晚宴,罗甜和江飞绝锣对锣,鼓对鼓地碰上了,二人这一撞面,才算是高下立判。
一个年轻貌美,气定神闲,一个相貌平凡,脸色苍白。都不用比较别的,单纯刷脸,罗甜就一骑绝尘,甩的江飞绝连尾气都看不到了。
“既然叫了声师叔,原本也该给份见面礼来着,只可惜,小师叔我今日为了穿的好看,一应东西都没带,只能下回再补上了。”罗甜笑得温和大方,还作势拍了拍身上的披肩,她今天一身合体的旗袍,瞧着明艳耀人,可穿的漂亮归漂亮,这一身衣服又没个口袋啥的,的确也不好放东西啊。
这要是不明就里的听到了这番话,还真以为她是个和善性子呢。
但是同样的话落在明白前因后果的人耳朵里?
“扑哧”,“哈哈哈哈哈”,各种笑声此起彼伏,原本还有人顾念着江飞绝的身份,觉得还是别当着面嘲笑一个相师比较好,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八卦堂已经摆明了车马,势必要将江飞绝赶出香城了,他们要是再想着维护江飞绝,那岂不是把八卦堂给得罪了嘛。
当然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心思更重,没随大流笑出声,只是在旁人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时,隐晦地露出一丝笑意就算是应承过去了。
这部分人暂且不论,可是旁人或放肆,或隐忍的笑声却是全数落了江飞绝的耳朵。这些人的嘲笑就像是一根又一根木柴,而罗甜脸上的假笑,就是最后一根点燃的火柴,轰然一声,火就烧了起来。
江飞绝面色沉郁地望向罗甜,“若是我不自量力,想要向小师叔请教一二呢?”江飞绝格外加重了“小师叔”三个字的读音,就像是口中咬了一段骨头,恨不得将这段骨头撕咬地粉碎才好。
“哦,你确定?”罗甜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好似对江飞绝说的话毫不在意,可唯有真正面对着罗甜的江飞绝,才能体会到面前这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罗甜以前修炼没对手,没师傅,也无法对比,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也不敢进境太快,生怕自己跟那些修真小说里说的那样,底子没打牢靠,就如同无根之萍,风一吹就散了。是以她一直都注重打磨自己的根基,而她后来因为傅锦朝和寒灵玉髓连连进阶,又怕自己这到底不是老老实实修炼得来的,照旧下了一番苦功夫,再加上她修炼的功法本就远超众人,是以哪怕她现在不过才到七品,跟进了七品已经许久的张省非潘易比较起来,除开经验,其他还真没有不足的地方,甚至于因为小八卦,罗甜的各种手段还要比这两人还多呢。
江飞绝就不同了。
他天分好,又从小被江一庆催着要上进,他为了讨师父欢心,只能努力提升自己。可是就像大树,只顾着一味地要长高,却不先把根给扎扎实了,不脚踏实地,又怎么能稳当呢。
更别提罗甜的境界本身就高过于江飞绝了。
一开始江飞绝试探罗甜,罗甜回击,若说那时候的罗甜像面山挡住了江飞绝,那现在就是大山直接砸向了江飞绝,可江飞绝偏生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站在那里,等着“这座大山”砸下来,把他砸个“粉身碎骨”。
“咳咳。”张省非看着脸色红润到几欲滴血,额头汗珠不断滑落,脸部肌肉僵硬到动都没法动的江飞绝,咳嗽了两声,用来提醒罗甜,这到底还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呢,不能坏了她的名声,要想收拾,日后的机会多的去了。
罗甜接受到了张省非的示意,虽说斩草务必除根,但是现在另有盘算,罗甜心念一动,这才收了回来。
“罢了罢了,看来师侄的身体好像还不大好呢,人已经来了,这心意也算到了,师侄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罗甜意有所指道。
江飞绝暗自忍耐,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走。他这一走,他那不正常的脸色就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中。
众人看着江飞绝的面色心下暗惊,这哪叫看着不大好啊,这脸色根本就是红的要爆炸啊!一时间,众人看下罗甜的眼神也变得莫测起来。小小年纪,手段却如此高深,江飞绝的手段他们中也有不少人是领教过的,可就是这么一位,在她面前居然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这个女孩子,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而这些人当中,那些私底下找了江飞绝办事的人更是后悔万分。
早知道,早知道八卦堂还有这么一位能人没露面,他们又何必上赶着请江飞绝办事呢,多等上这么几个月不就好了?便是真是那等不及的,照旧求上八卦堂的门来,到时候下头小辈们办不好,上头三位不动弹,说不得还是要请到这一位的头上来啊!
现在可好了,平白得罪了这么一位前途无量的,一时间,有些人已经开始谋算起要送什么礼来重新讨好八卦堂了。
毕竟香城就这么大,八卦堂里相师不少,可是真正被允许出师,并且留在香城的,还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说不得就有人为了抢机会,将自己找过江飞绝的事情给抖露出去——不不不,这可绝对不行,回去一定要再厚厚地补上一份礼,千万不能惹怒了八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