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效组、爆破组、烟雾组人员以及几个群演“尸体”纷纷起身,都鼓起掌,很兴奋。打得漂亮就意味着不用再重拍了,大家都省事,各个部门都能早下班。直升机是按小时租用的,也可以开走了。一个团队里面,谁都喜欢这样做事利落有效率的合作者,一条过。
庄啸与裴琰站得很近,几乎贴身:“打得太欢,都快玩儿脱了。”
“我哪玩儿脱了?”裴琰立刻就瞪眼了。
“跳楼的时候先护头脸要害,脸被划了以后就没法靠脸吃饭了。”庄啸教给他。
“你也觉着我能靠脸吃饭啊?”裴琰借竿就上,“真有眼光!”
庄啸笑话了他一声,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面前再支个镜子,裴先生就要花枝招展地孔雀开屏了。
裴琰同时抬起自己一只大光脚丫子:“我鞋呢?”
庄啸一脸没表情:“你的鞋,你问我?”
“我鞋忒么还在阳台上边儿呢!”裴琰委屈地往头顶上方一指,“你故意的啊?”
庄啸回他一个能气死谁的表情:“你能让我‘故意’啊?”
裴琰:“哎你这人……”
又将了他一次,捏他捏得死死的。
男人总归都有好胜心,都无例外。有些人比较外露,摆明面儿上,比如裴琰,就是借戏交手过瘾,暗地里较劲要一拼高下——只是他今天又输了。
他在阳台上就已经输了,一招就分了高下。有些人蔫儿坏的,不跟你一般见识,但就在对脚的瞬间,瞄准了,用内脚背轻轻一抹,没伤他筋骨,恰到好处地抹掉了他的鞋,让他露一大怯。打着打着被对方“下”了鞋!
庄啸终于绷不住乐了,开个玩笑,耍他玩儿呢。
庄啸又说:“你刚才打得什么拳?设计的应当怎么打?打起来你就飘了。”
裴琰嘴很硬的:“怎么不对了……?啊——”
他随即就吃了一招膝盖偷袭,捂住自己肋下赶紧跑,又被抓回来。庄啸冷笑说:“格斗术在镜头里露脸了。我还老老实实按剧情设计走呢,你已经抡起来打得没溜儿了!看后期怎么给你修片儿吧。”
“平常没机会跟你打么。”裴琰觍着脸实话实说,“平常也没机会打得赢……我好不容易赢两招。”
他前些年参加搏击赛事,擅长就是实战格斗,传统武术套路确实非他所长。
拍电影嘛,功夫底子都在,全靠武指为他设计动作风格,设计成什么样,就能给你打出什么样效果,这就是合格的功夫演员。偶尔打得太疯,与庄啸交手过度兴奋,忘乎所以,全都招呼上来,那些带有杀伤力的飞膝格斗动作就不要脸地露出端倪……
临近傍晚,洛杉矶影棚内的镜头就要杀青,片场一片欢闹喧哗,大伙心情都不错。
“拖地”那小子言出必行,很大方,召集全组晚上去餐厅浪个通宵。托尼自己的文戏和台词部分也都顺利拍完,镜头里帅得冒泡,作为男一号,感谢剧组同仁对他的支持和包容——他太应当表示表示了。
收工间歇,裴琰手机响了,境外的号码。
他看了下时间,按大洋彼岸的北京时间,现在应该都起床了。
他接了电话:“喂……爸爸。”
裴琰声音不大不小的,跟他爸讲越洋电话:“嗯……没事儿,放心吧,活蹦乱跳好着呢。
“哪那么容易受伤?这儿气候也不错,舒服,怪不得房价这么贵,怎么着,您打算来这地方买栋房子?华人多,中国超市多,生活方便,适合您和我妈过来养老!
“剧组里气氛挺好的,导演特别爱我。真的,导演亲口说的,他现在最信任、最爱的人就是我,因为我能一个人掰成俩人给他使唤!哈哈哈……
“爸,将来上映的时候,等着看吧,整部片子全是我戏份!哈哈哈,没蒙你们,正派、反派全忒么是我的,您隔几分钟就能找见我在镜头里晃一下,然后过几分钟我又来了,因为揍人的,和被揍的,其实都是我哈哈哈哈……”
裴琰笑起来说话声音就越来越大,不介意让旁人听见。
庄啸远远听着裴琰张扬的笑,捕捉到笑声中漏出的只言片语。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一号角色,原本就应当让裴先生来演,两人交手演打戏,再合适不过了。
迂回地绕了一大圈,其实还是裴琰在“演”这个主角,却是以另一种隐于幕后的方式。两人仍然是捉对上演打戏,打得过瘾,棋逢对手……
当晚,组内重要成员在市中心一家酒吧会合。
庄啸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从觥筹交错的寒暄过程中不由自主地或抬眼,或回头。
庄啸就是穿了一身黑。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和首饰,黑色圆领紧身t裇,黑色西裤。外形已足够打眼,在酒吧晚间的灯光下比往常精致,唇边也多了两分轻松意味。
剧组的人举杯招呼庄先生,随后又集体回头,瞅桌子另一头的裴先生:“一样啊!”
因为裴琰也穿的一身纯黑,黑色衬衫和黑色西裤。
裴琰从心里微微一愣,旋即又是从心里浮出笑容,遥遥地对庄啸点个头。拍了几个星期的戏,难得在私下社交场合聚一次,他以为庄啸根本就不会来这种地方玩儿。
“黑风双煞。”有人评价,“一看就都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呵呵……”裴琰笑道,“你们才看出来?”
“本来就是大boss和二boss,”有人接茬,“一个比一个厉害。”
“真舍不得你们俩的戏份杀青,多打几场啊?”又有人说。
“舍不得啊?我们俩多打几场?让导演给我加戏加戏!”裴琰对桌子另一头的大爸爸喊了一声。
“你戏份还不够多?”老家伙笑得很贼。
“我的‘戏份’都不是我挂名的戏!”裴琰表达不满。
“成,我会让你们两个领盒饭杀青的时候场面炫一些,给你们俩多上点儿雷管炸药!”肥查喷着啤酒沫子,对他咧嘴。
“导演,我们俩谁领盒饭的场面更精彩?”庄啸打开一瓶碳酸矿泉水。
“你先挂掉,你弟弟跑去为你报仇,所以还是他的盒饭场面更宏大一些,关底之战嘛。”肥查说。
“那不行吧?”庄啸心情很好,似笑非笑,“我比他还能打一些,可以让他先挂,我去给他报仇,最后一战我来打。”
“有什么区别?!剧本怎么写都差不多,反正盒饭都是你们两兄弟包圆儿领走哈哈哈……”旁边人说。
“当然不一样。”庄啸仰脖喝水。
“你瞧,阿啸,你就喝纯水,酒都不沾!太不够意思!老子怎么给你加雷管炸药?不痛快!”老家伙已经吸掉第三杯伏特加,显露醉意,开始话多,嗓门也大。
趁着一帮人废话,裴琰悄没声响地绕了半圈,把自己绕到庄啸身旁。所有人松散地围在长条高桌的四周,西式简餐没有固定座位,都是高凳,随便坐。
酒吧里很吵,他们默契地凑近,耳语。
“谁先领便当怎么不一样了?”裴琰问。
“你想呢,到时你怎么拍?”庄啸用水瓶子跟他碰一下杯。
“想抢我戏啊?抢我的关底之战?”裴琰晃着酒杯挑衅,顺势再一步挤到桌边。
“谁抢你戏。”庄啸就知道裴琰总是扯淡,没几句正经的真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你想要怎么拍?”裴琰瞅着对方。
“你准备最后一战自己跟自己‘打’么?自己把自己打挂了?”庄啸问。
“这忒么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攻自受吧哈哈哈!”裴琰笑出声。
旁边已经有美国佬提意见了:“嗨,嗨!那两个人,聊什么啦?说什么悄悄话?”
裴琰抬眼顶了一句:“就是悄悄话,没你丫事儿,小孩别插嘴。”
还是一句对方听不懂的普通话,说得外国友人一脸懵逼。
庄啸绷不住又露了一酒窝……
假如戏份按照原剧本的思路拍下去,弟弟“邓橒”与男主角“唐义”在关底厮杀,一决生死,这就意味着,最后一场打戏,裴琰真的要自攻自受了,自己打自己。怎么打啊?
裴琰起了话头就乐不可支,越想越觉着真他妈可笑。他见识浅,入行以来,还没拍过这么有意思的戏。
“到时候,我得化两轮妆,先乘摩托艇往左边撞一场,再开大船往右边撞一场,然后我跳海,从水底下掀翻船,把另一个‘我”掀下去。两个‘我’全部落水,开始海战!观众一看我操这水底下打来打去的不就是一个人吗!都是一窝的,双胞胎吗?!”
裴琰声情并茂地演绎那场面,比画着。
两人笑出声,又被酒和水分别呛到,凑着头咳嗽……
“从一开始,这剧本就应该走一个狗血梗,好人和坏人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那种,亲兄弟,然后生发矛盾,最终你死我活世上只能存一个,这样我就一人分饰两角了。”裴琰说。
庄啸喝光一瓶水,口渴似的,沉默片刻:“跟编剧和导演说,调整剧本吧,反正谁先领盒饭都一样,让最后一战精彩一些。我跟你打,‘邓柏’和男一号对决,这样才合理。”
“你还是要抢我关底之战?哼。”裴琰嘴上很不甘心的,心里迅速就同意了这个建议。正合他的意,就想要这个,又可以拳拳到肉地交手,不然还沾不上。
“那你说改不改?”庄啸突然盯着他,给个痛快话。
“听你的么……改呗。”裴琰假装若无其事,绷住一脸平静,心里暴躁地欢呼连喊三遍,你去跟导演讲,改改改赶紧把剧本改了,最后一战是咱俩的戏!
两人以矿泉水瓶和酒杯相碰,默契地达成协议。
只是在撤开手的时候,裴琰多看了片刻,随后猛地从庄先生侧面轮廓上拔回他有形的视线,喝干杯中的酒……
庄啸的身材长得极有效率,裹在一层黑云里,就是俗话所说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无论正面、侧面还是背影,帅极了……再加上特色的大佬发型,灯下的人群中,举手投足,很有气场。
说话也不多,够用就行。
唯独手里端的不是伏特加,是矿泉水,有点儿违和,也让这人显得柔软随和些。
裴琰比庄啸显年轻很多,光头,戴耳钉,身上露肉的地方都有文身图案。
他平时走路那姿势,就是一脸“谁都不服都给我滚远点”的样儿,嘴边永远横出揶揄的小表情,看谁都看不顺眼。旁人别想靠近他三尺之内,用气焰就给你喷走了。
明显就是一正一邪。他有时总忍不住打量庄先生,下意识模仿对方走路那种腰杆挺直的姿态,拿水瓶和端杯子的手势,哪个手指前伸,哪个手指后移……
并非给自己找借口,只能承认,庄啸在人群中的吸引力,就像一颗恒星吸引小卫星,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引力。
他喜欢和庄啸靠近,凑头说说话。“三尺”的距离界限,面对庄啸就是不存在的。
……
第十五章 拼酒
有人摆开一大排酒盅,那种喝洋酒的窄杯,比拇指大些,全部斟满。
大伙都有醉意,几人开始围桌拼酒。
裴琰推开人群自己挤进去,细眼蒙眬。他胳膊肘顶着肥查:“大爸爸,我要是喝赢了,你给我哥们儿加场戏。”
肥查已经喝高了,神智不太清醒,直不棱登瞅他:“加你妈的……加什么jb戏?”
裴琰心想,操,我倒是想让你给我们俩加一场jb戏,庄啸不会乐意啊。
他用杯底跟大导演在桌面上划道儿:“剧本里,岛上最后一战,给庄啸加场戏,让我们俩同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