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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迷宫的深处,情报员已经被团长追上了,当场擒获。
    庄啸抓住裴琰的小腿将人扑倒,俩人都摔在花墙中。
    “扎……”庄啸先哼了一声,赶紧把裴琰捞出来,掸掉树枝子草叶子。喘息未定,眼角余光确定四下无人,就缓缓地靠在一起。
    也没有过度饥渴的激烈动作,就是要个抱抱。
    来之不易的抱抱。
    裴琰:“累了?”
    庄啸:“我不累。”
    裴琰:“那我也不累。”
    庄啸:“怕你太辛苦,脸上全是包,你嗓子都哑了。”
    裴琰:“哎没有,就是吃辣吃的,天天都是辣,盒饭上都是一层辣椒!”
    庄啸:“那就快别吃了。”
    裴琰:“好吃啊,来了成都不吃辣老子岂不是白来了?……辣得我这几天都便秘了。”
    庄啸:“蠢货,少吃点儿了。”
    裴琰:“没事,反正你忙得也没工夫操。”
    其实都明白,着急上火不是因为吃辣,肩上确实有压力。
    整天想着假若片子卖不出去赔掉老本了,抵押出去的老徐女士那栋高档复式新居就要被银行收走,对不起亲妈啊,压力比山大……
    裴先生还是脸皮不够厚,平时越是拽得二五八万很要强的人,这种时候拉不下这张脸去东借西凑、到处跪着去伸手要钱。他本可以问他大舅舅也借点本钱,甚至拉个投资入伙,盘桓许久还是放弃了。他大舅毕竟姓徐又不姓裴,又不是他亲爹,而且跟章绍池是一对标准的守财奴,薄情寡义六亲不认的老家伙,就跟钞票最亲!
    迷宫的花墙下,两人把身体搭成人字形,静静地抱了三分钟,不想说话。
    然后,某人开始原形毕露。裴琰把衣服一扯,露出胸膛:“来吧,同志,老子一颗红心向着党呢!”
    庄啸低头在他胸肌上咬了一口,在埋了一颗红心的地方咬出牙印,再帮他把衣服扣好。
    “别勾搭我。”庄啸说,“我看你已经憋不住准备叛变你党了。”
    “我信仰坚定意志坚强我才不会叛变,”裴琰举枪抵住对方,“你小子什么时候向我党投诚!”
    “我不是早就向你投诚了么?”庄啸嗤笑他一声。
    “哎呀,真是狼狈为奸啊!”裴琰笑得很无耻。
    “上回在被窝里,谁叫着服了、降了、一辈子都跟我……谁管我叫‘爷’来着?”庄啸淡淡地瞅他。
    “咳,偶尔意乱情迷意志不够坚定,”裴琰抹了一把口水,“也是因为爷你太好看太迷人了。”
    绷不住都笑场了,这段小品快要演不下去。
    两人起身,掸一掸衣服,快速原路返回,别耽误剧组进度。
    “我枪呢?”团长低声道,“枪还给我。”
    地下党把手枪丢还给团长,二人迅速又回到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相杀关系。
    “不好意思啊同志们,”裴琰一笑,对导演组一群人解释,“迷宫比较深,绕进死胡同,迷路了,刚才差点儿就没走出来啊。”
    ……
    月余之后,拍摄进度终于过半。
    今年的秋老虎十分凶猛,每天在片场晒得头晕眼花。
    庄啸整个人黑了一层。大伙开玩笑说,庄团长刚进组时,还是“民国五大美男”里吊车尾的一位。进组一个多月,晒成煤球样儿,一脸黢黑,和美男都不沾边了。
    裴琰都晒脱皮了。他皮肤偏白,一晒就红,然后从头顶开始一直蔓延到后脖颈子和肩膀,疯狂地脱皮……
    有时早起,庄啸先到他的房间,帮他抹防晒。裴先生就需要旁人督促提醒,孩子需要人照顾着。没人照顾的时候,就邋里邋遢。
    “给我涂成白面人儿一样了。”裴琰嘟囔,“啊——疼!啊——”
    “疼?”庄啸皱眉,“你脑袋上起水泡了你知道么?”
    “啊?……有这么严重?”裴琰捂着头。
    “你脑袋亮,聚光,太阳就照着你的一颗大脑袋,照不到别人了。”庄啸说。
    起了泡,起了痘,上镜头就要用各种遮瑕化妆品去遮掩,更加重了过敏性的红斑……庄啸其实很心疼的,心疼也没办法。当演员挣这么多片酬,你还敢叫唤辛苦?叫给谁听,哪一行不辛苦。
    片场里一群汉子都是短打扮,走出镜头就穿一件小背心,甚至赤膊上阵。两人一遍又一遍地跟特技组的试动作、跑位置,很快就汗流浃背。道旁大树上不停射出焦躁的蝉鸣,裴琰就叼一根冰棍,给自己降温。
    累脱型的时候,他对着庄啸狠狠嘬一口冰棍,舔冰棍上滴下来的奶油汤。苦中作乐,自我陶醉。
    庄啸装没看见,扭过头去都不理他。
    有一个在影视城街道拍摄的重要场景,是裴琰在黑暗中驱车冲出包围圈、冲撞庄团长的系列镜头。原本已经拍完了,庄啸反复看过监视器,摇头,觉着不行,要求重拍。
    “冲撞茶楼的角度不对,力量速度都欠一点,制作出来的视觉效果就会欠很多。这是个动作片悬疑片,看得就是激烈感、镜头张力,不能让观众觉着咱们糊弄事了。”庄啸说。
    一群人站那里商量,重拍?
    时间还好说,但茶楼模型已经撞塌了,重拍就需要重建场景,重新租用车辆和道具,这都是钱钱钱。
    演员也要重新摔打一遍,茶楼里那一帮配角和群演重来。庄团长前一次拍摄肩膀后背都撞青了,还要再撞一遍。
    庄啸说:“那就重建道具场景,重新来一遍。我不怕摔。”
    裴琰说:“不重拍你觉着观众那里过不去吗?”
    “在我这儿都过不去!我没法给观众看。”庄啸说,“后期制作时再发现不行就晚了,预备重拍吧。”
    裴琰掉头就走开了,一个人在远处沉默不语,脸色非常难看。
    足足挨过十分钟,低着头又走回来,他对导演和制片点头:“重拍。”
    ……
    拍戏就是拍戏,不是花着剧组公款跑来谈情说爱,不是玩儿过家家。
    几十万的场景,重新搭起来。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戏份重拍,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入夜,影视城四面寂静,别人都下班了,就他们这个剧组没有收工。
    所有人都瞪个铜铃似的眼,已经困过劲儿了,无比精神,这是真正的点灯夜战,一群戏疯子不要命似的。庄先生这个戒烟算是白戒了,脚边上就是一堆七八个烟头,手里又点了一根,一直站在特技团队中间,眼眶发红。
    导演拿个大喇叭喊,重新指挥主摄像和主演试走位置。副导演在茶楼里吆喝一群群演,每个人怎么跑、怎么躲、往哪个方向散开、钻哪个桌子,嗓子都扯哑了,头顶冒烟……
    裴琰驾车,对自己车技其实不太放心,尤其剧情里还要求他拐八字像疯牛一样疯狂冲撞。
    “不然,等小萨明天过来?”他从车上下来,原地徘徊,小声提议,“小萨明天就进组。”
    “不用,我自己来。”庄啸说。
    这么重要的镜头,用替身替他摔?庄家班的老大觉着太跌份,在自己这儿、在观众面前,都过不去这道关。
    “替身出镜时间太多了这个角色就不算完整的塑造,都没法儿评奖,你不知道么。”庄啸低声说。
    “知道您最敬业最玩儿命了……”裴琰板着脸,拍了对方后腰一下,“您是影帝。”
    黑车冲击大铁门杀出,横甩着撞向街道一侧,撞上茶楼,里面一阵稀里哗啦尖叫呼号,然后倒车,轮胎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恐怖的嘶叫!庄团长举枪射击,玻璃炸裂,裴琰低头躲过如瀑布一般宣泄而下的玻璃渣……
    庄团长在那一刻神情暴躁,突然发疯,飞身试图以肉身之躯拦车。他扒住了车门。车子歪歪斜斜带着他在街上冲撞,场面极其惊险!
    两人都入戏了,较劲一样,拼死争夺方向盘。裴琰血红着眼,一巴掌把庄啸抡下车子,打出很远。庄啸滚过一旁,他再驱车去撞……
    确实有那么一瞬,他脚发软,踩油门时小腿抖了。真没出息啊。
    明知是拍戏,都是假的,眼前仍不可避免地闪过旧事,庄啸好似在挡风玻璃前一遍一遍地被撞飞,那场面在眼前不断重现,反复循环……他抓紧方向盘,嘴唇紧闭,因为紧张而脸白,眉眼湿润带汗。这表情,却又正合了剧中人此时撞向自己最亲密之人、亲手扼杀一份真情的艰难挣扎心境,锥心泣血。
    庄团长被抛起来撞向墙边,由后腰的保险绳带着走,在磕晕的瞬间从墙上坠下去……
    灰色院墙留下一道绛紫色的血迹,在黑暗中触目惊心,特写镜头定格。
    cut!
    “好,很好……可以了。”导演组的人都站起来,也没什么话,但眼神动容,为两位敬业的演员竖了大拇指,鼓掌。
    裴琰趴在方向盘上,趴了好几分钟没动。平生拍戏很少这样,拍完一个镜头需要缓缓。脑内有一段烫伤后的空白,刺激到从前的记忆,许多场景在激烈地冲撞,他需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戏。
    腿软,心发慌,真怂啊。
    庄团长从墙边慢慢站起来,动一动身上关节。
    “岁数大了,骨头有点脆了。”庄啸自嘲说。
    磕晕是演戏,墙上溅的都是假血。剧组这次对人造血都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庄啸嫌之前用的血颜色太鲜亮,显得假,于是把血浆颜色调深了些,血色透出暗夜肃杀的气氛。
    庄啸先去找导演看监视器,确认这一条完美,终于可以过了,才走回来看搭档。
    一只手伸进了车窗,揉揉裴琰的头,拍拍他肩膀。
    “这条过了,可以了……好样儿的,车开得有进步啊。”
    庄啸鼓励他一句。
    裴琰从臂弯里挪出一只眼,瞟着对方,怒视,表情像受了很大委屈,像个大受气包,也要人哄着的。
    他看到庄啸耳侧和脖子有一片划伤挫伤的痕迹,血珠洇出来了。那是真实的血。
    ……
    肉体上嵌了一身男人的“勋章”,拍戏都拍个遍体鳞伤,磨得皮糙肉厚,感觉精神上都升华了。俩人经常在片场互相展示伤口,觉着可光荣了。
    几天之后,剧组里又来人了。
    打北边儿来了个美貌如花的俊人儿,身量苗条,双眼明亮如星。
    打西北边儿来了个英俊威武的汉子,猿背蜂腰,发辫潇洒地垂在脑后。
    邢瑢和萨日胜都进组来了。
    两人在片中戏份镜头并不很多,所以排好档期掐着时间进组,不用那么忙。
    策划团队和导演一致认可,选择邢瑢出演这样一个角色,因为他非常合适。邢瑢演绎的是一位梨园伶人,当地名角,在军阀麾下奉承,艺名“白鹤”。人要美,气质要媚,要会唱戏,眉头之间还要有种倔强忧郁的气质。
    邢瑢进到大化妆间里,自带了一只化妆箱,摆上,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掏宝贝。
    “呦,你自己会化?”裴琰问。
    “我学了!”邢瑢讲话带出小小得意,“跟平常化妆也共通的,练练手我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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