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我长得并不太像家母, 看到这里的读者请不用去翻我的照片了。
我妈这样的女孩,心气是颇高的,连寻常贵族都不放在眼里,只认准了王室。我外祖父拼命把她送进贵族公学里,她也混得如鱼得水,王孙公子们为她争风吃醋的事没少发生——这点我也完全没有继承到家母,真是遗传上的失败。
祖父废太子王后,大换家庭套装的时候,我娘正好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祖父为一群未婚的儿子们开相亲大会,我娘芳名在列。
大家都说,我娘那时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很有希望捞一个王子妃的。却万万没想到,祖父想将她和刚被废了太子位的父亲撮合在一起。
家母可以不嫁的,咱们楚国这点婚恋自由的人权总是有的。但是她也知道,一个拒绝了王子的人,也再不可能嫁入其他任何一个贵族豪门。
王室的头衔对于外祖一家就好像一根悬在房梁上的小鱼干,眼巴巴望了十多年,如今终于掉在了面前。虽然又小又臭,但聊胜于无。于是,我妈捏着鼻子和父亲结了婚,成了公爵夫人,跟着他搬到了鸟不拉屎的洹州。
然而,我妈生性好动,热爱社交,爱繁华热闹。洹州这种大农村,晚上八点就连鬼都不出没了,我妈住上半个月就直呼后悔。
据说刚结婚那半年,我娘在家里作天作地,天天和我祖母进行婆媳宅斗,华山论剑。我哥是嫡子她不敢碰,却是成日对下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总之,全家上下,连厨房里的耗子都不喜欢她。
父亲心如止水,对新娇妻采取三不管政策。我妈不再满足宅斗后,成日外出社交游玩,还和一群闺蜜去周边星球度假,一玩就是十天半月不着家。我祖母看在宅院终于安宁的份上,也就由她去了。
我娘没了约束,一不小心就从度假星球带回来一个大礼包——那就是我。
在我出生之前,我娘自己都不敢确定我是不是我父亲亲生的。她提心吊胆,老实了八个月。出生后,要登记血型基因,我娘的风流艳史再也遮掩不住了。她是从那个时候才彻底老实了下来。
我的祖母选择隐瞒了这一桩丑闻,给家母判了个留职查看。她找了术士给我批了个命,大意是说我八字不错,旺家兴业,尤其对我哥的前途发展很好。于是祖母就把我留了下来。
我爹真是天下至纯至善之人。他对我和楚渊一视同仁,还会亲自给我换尿布,教我读书认字,给我的辫子上扎小花。我后来知道身世后,也从来没有去找他确认过。因为我知道他心里就把我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的。我问了,反而会让他伤心。
我五岁的时候,妹妹楚璇降生,这回是我父亲亲生的了。我母亲如卸重负,觉得自己再不亏欠这家人,提出离婚。家里没人挽留她,她这些年和父亲居然一直都没有结契,彼此都觉得这段婚姻太荒唐。
但是,我祖母和父亲都不允许她把我带走。我母亲也曾争取过,但是比起自由,一个私生女并不是那么重要。她迫不及待地返回丹阳,我则被留在了洹州。
我和母亲后来还是断断续续见过几面,尤其是我们一家入主了清央宫后,我外祖一度想让母亲和父亲复合,但是被我祖母沈太后一巴掌拍回去了。况且母亲对妹妹楚璇远比对我亲热慈爱。我大概是她一个不想回首重温的错误和噩梦。于是我和她愈发疏远。
我前半生都不认可母亲的许多行为,却没想到我后来和她处于同样境地的时候,表现也并没有好很多。
我和李承钦的政治婚姻简直像一场连环车祸。我们恩爱时如胶似漆,翻脸后如同三世血仇,最后还上演了全武行。我把他的小金屋砸得稀巴拉,他失手打伤我,导致我流产。
我做小月的时候情不自禁想起母亲,觉得啼笑皆非。她也不过是个婚姻不幸的可怜女人,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在对抗权高位重的夫家罢了。我那时候突然挺想见见她的。
母女分别二十年,我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她说,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做。
但是等我出了小月,终于不用被我哥关在宫里填鸭喂食后,我秦家舅舅才悄悄地告诉我,我母亲已于半个月前出意外去世了。
我为此足足有三个月没搭理楚渊。他不该瞒着我的。
母亲的遗物很公平地分做两份,给了我和妹妹。我还多得了一个小木头盒子,里面只有一个手工项链。花里胡哨的珠子,穿着一颗狼牙,就是那种旅游点小贩手里十块钱可以买两串的玩意儿。母亲留了个字条,说这是我生父的东西。
我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就从一点蛛丝马迹中知道自己和楚渊、楚璇是不同的。但是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我并没受到任何区别对待。
直到我十六岁,父亲登基为王,要封儿女的时候,有人出来捅破了那一层遮羞的纸。说我非亲生,不配封公主,会混淆王室血脉。
这位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后来仕途如何,我不大记得了,好像被我哥调去了某个四十八线的小星球守基站了吧。我父第一次发怒骂了人,坚决地把我封为建阳公主。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父亲,我还真没想过去找生父。
况且,别怪我势利眼。一边是一国之君,又宠爱你的养父,一边是个只能拿十块钱破项链泡妞,搞大了肚子又不能负责的男人,你更愿意认谁?
总之,这就是我母亲的一生。像一朵开在风雨里、落在湍流中的花,一生都不由己,活得无奈、可怜,充满了遗憾。
但是我还是很感激她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给予了我这样一个身份,让我能遇见、并爱上那个人。”
——《逐光——楚環日记》
***
楚環一贯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她一旦做了决定,就会立刻执行。
于是她回到宿舍,对着正在镜子前化妆抹粉的方雪莉说:“我决定加入机甲游战队。”然后去浴室洗澡,留下方雪莉在外面嗷嗷大叫。
“什么叫做你决定加入机甲战队?你知道那是一项多野蛮血腥的运动吗?”方雪莉挠着浴室的门。
“我当然知道。”楚環脱去汗湿的衣服,让水流冲刷她曲线玲珑的身体,“机甲游战,就是一种又暴力又超级烧钱的战争cosplay运动。军队里会拿它来训练武装部的战士的,专业种类很多。高校里玩的只是个皮毛啦。”
“是啊,就是模拟打仗!”方雪莉叫着,“比赛的时候哨兵还容易激发失狂症,脱了衣服全场裸奔呢。你以前都不爱看比赛的,现在怎么突然想去玩?”
“人要是没有点追求,还不如去做个ai机器人。”楚環说,“我想尽量提升自己的向导等级。没有什么比在实战更能有效且快速地提升精神力了。”
向导在队里担任着两大任务:一是日常给队员进行精神梳理,缓解他们的狂躁。二就是在比赛的时候搭建精神网络,让队员们精神共享,可以更好的协同作战。
因为后者对精神阈值需求量非常大,必须要多名向导共同协作。这几名向导的精神阈值越高越好,同时必须要有默契,互相信任。这样搭建的精神网才牢固而宽大,不容易破裂。
“可就算要进战队,也需要至少a吧?”方雪莉嘀咕。
“升级就行。”楚環说,“我刚才问了,学校的训练室全天候免费开放,我已经去注册了一个帐号了。战队的报名截止日期是十天后,应该还来得及。”
“来得及个鬼呀。”方雪莉大叫,“哨向升一级再快也需要半年八个月的,你想十天内升上a,你做梦还快一点。”
“就当我做梦好咯。”楚環洗完了战斗澡,裹着浴巾走出来,乌发雪肌,明眸朱唇,一双笔直匀称的长腿,是个美得让同性都一时挪不开眼的青春少女。
方雪莉吹了一声口哨,由衷道,“你现在又漂亮又有神儿,还是个向导,何愁找不到男孩子。昨天你也见到了,子彦已经是s级哨兵了,你们不匹配。”
“谁说我冲着他去的。”楚環拉开衣柜,扭头朝方雪莉戏谑一笑,“运动场上三千健美儿郎,我的选择可多了!”
方雪莉张口结舌,无言反驳。
“走吧,”楚環帮她拿出套小西装,“开学典礼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猜猜我妹子的亲爹是谁??
第22章 中央军校2
开学典礼很无聊。还是那个大礼堂, 还是那套流程, 唯一带给楚環惊讶的是,当年她的班级辅导员, 竟然成为了校长!
二十年就从小辅导员升做名校校长,在如今这年代,这仕途可算是十分顺达的了。楚環觉得他才应该立个雕像让学生朝他扔硬币才是。
楚環心不在焉, 走神在想她哥。
起床了没呀?吃早饭了没呀?楚渊是因为重伤才失感的, 头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一换季就生病。也不知道现在调理得好点了没?
越想情绪越低迷,偷偷用终端调出了历年来的高校机甲游战视频, 带着耳机看。
不看还好,一看就气得险些中风。
“这都打得什么比赛?群战协调能力太差了,我一百五十岁的太老祖母的反应都比你们快!”
方雪莉瞥了两眼,就见画面里子弹交织如雨, 机甲肉搏混战,碎石横飞。她看得面孔直抽搐,卒不忍读, 简直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发明这项运动。
楚環也一脸抽搐,恨铁不成钢地骂:“我艹, 战术筹备都在吃屎吗?这里怎么能用重甲杀出去呢,应该用穿梭甲包抄的……噢, f**k!你们往那边撤退干吗?瞧,这不就被人家当地鼠打了……”
她嗓音逐渐拔高,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方雪莉忙讪笑着捂住了楚環的嘴。
“不看了!”楚環觉得再看下去心肌梗塞都要气出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果白痴能飞,那我校游战队简直就是一个航空港!难怪居然被国防科技大那种三流名校一直压在头上。自己要做茅坑,能怪人家蹲上来拉屎吗?”
直到离开了大礼堂,坐在教室里准备上开学第一节课的时候,楚環还一肚子火。
“你知道吗?中央军校的机甲游战队曾经一直是冠军保持着。建阳公主当年也曾连续两年担任校队的作战指挥官。那时候她还是个普通人呢。”
“哦。”方雪莉补妆。
“拥有一支优秀的机甲游战队,说明该学校生源优秀、师资力量强大,并且非常非常壕——毕竟比赛中机甲的损耗还是相当高的,维修和购买新机甲都耗资巨大。穷学校是养不起机甲游战队的。我们校队一直被压,说明学校整体素质在下滑!”
方雪莉打了个呵欠,“像我们俩这样的学渣,都能被录取,你还对中央军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楚環无言以对,真是有种沧海桑田的无力感,半晌才小声叹道,“楚渊……楚太子当年在校的时候,也曾连续三年担任校队队长,带着校队三次夺冠。他的照片至今还挂在校队的勋章墙上。”
话题里有男人,就好比冰淇淋上浇了巧克力酱。方雪莉立刻活力满格,瞅着好友奸笑道:“承认吧。你被他标记了一次,对他动了心了吧?他还单身哟,又是个失感的废人……”
“他不是废人!”尖锐的气息骤然迸发,楚環倏然冷了脸,眼神阴鸷。
方雪莉吓了一跳,俏脸转白。
然而失态也只是一瞬。那怒张的刺转眼又顺服了下来,被收敛回去。几个呼吸间,楚環恢复了平静,朝友人绽放甜美笑意:“讨厌,不许说人家男神!”
方雪莉尴尬了好一阵,嗔道:“你呀,觉醒后比以前疯多了!”
楚環想赶紧把这个小插曲混过去,朝前排一个熟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那不是小辣椒么?她和我们读一个专业?”
“陈香之?”方雪莉说,“机械系的公共课都在一起上的。你别看她那样,成绩还挺好的,又是a+向导,念的是机械动力专业。”
“怎么没有看到司徒子彦?”楚環又问。
方雪莉扶额,“你的失忆怎么是选择性发作的呀?子彦本来就比我们高一届,大一结束后又直接跳去念大三了,才不会和我们一起上课呢。”
司徒启明当年就是学校里牛气哄哄的学霸,跳级如同闲庭信步。楚環大一邂逅他,两人只差一岁,但是他已是替导师给学生上课的研究生师兄了。单纯少女就这么被花美男师兄给骗到了手。
现在司徒子彦不仅完美继承了亲爹的盛世美颜,也继承了亲爹的学霸脑子。小楚环要不是身负使命刻意去接近他,那被他迷住也是情有可原。
***
开学第一堂课同当年一模一样,是《华夏史》,上课地点都没变,还是教学d楼东侧的大阶梯教室。
教《华夏史》的是一名历史系教授,姓贺,是一名a级女向导。
贺教授今年八十八,因信奉自然派,不肯做基因手术,所以一副中年妇人的模样。但是她眉清目秀,妆容得体,抹着dk 36号口红,是一位知性优雅的年长女性。因身材保持得极好,看背影还像二十八。
“想要了解华夏的历史,我们首先要了解人类的历史。”贺教授端庄地站在讲台中央,背后的巨大屏幕上,美丽的地球母星漂浮在太空之中。女教授温润的嗓音通过麦克风,传入每一个学生的终端耳机里。
“人类的历史,最早可追述到三百万年前。而我们的大周帝国,历史只有一千多年。一万三千多年前,人类全体都还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现在被我们称之为母星的地球。那里是我们人类的诞生地和文明的发源地。哪位同学能告诉我,判断文明的要素是什么?”
学生们纷纷举手,前排一个男生说:“文字、青铜器,和城市。”
“是的。”贺教授点头,“距今九千多年前,位于地球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率先具备了这三个要素,成为了第一个迈入文明门槛的种族。之后是位于尼罗河畔的古埃及人,他们在几百年后也造出了城邦,建立了国家,拥有了青铜器,并且发明了象形文字。我们的邻国,新邦联盟国共由七大邦国组成,其中第三邦国就被命名为‘蝎王城’。很酷炫的名字对吧?(学生们笑)这个名字就出自古埃及最著名的城邦国王scopin king。”
“我们的祖先在地球母星上繁衍生息。我们的人口经历过暴涨和锐减,经历过自然和人为的灾难,但是一直顽强不息地生存了下去,直到一万三千四百年前。一万三千四百年前,地球上发生了什么?”
“地质大灾难!”一个女生抢答。
“地质学上的专业说法?”贺教授引导着。
学生们迟钝了一下。
“第四纪末期地壳运动。”楚環举起了手。方雪莉扭头作受惊吓状。
“很好。”贺教授点头认可,“你可以再详细解释一下吗?”
楚環徐徐道:“第四纪是新生代的最后一个纪元,人类就出现在第四纪。地球历史两千年中后期,母星的地壳运动开始加剧,几大板块有重新分裂组合的趋势。火山喷发,地震频繁,海啸来袭。同时,随着远古地层暴露,古细菌和病毒繁衍进化,给人类带来了新的危害极大的疾病。人类学家和地质学家认定,地球将要结束第四纪,转向第五纪。因为可预见地质灾害还会愈演愈烈,人类不得不决定放弃母星,开启了星际大移民计划。”
“很好!”贺教授颔首赞道。
陈香之隔着数排之遥,满怀置疑地朝楚環看过来。她身边就坐着熊男,见到楚環还一脸惊魂未定,显然早上那场较量带给他的心灵创伤还远未修复。
楚環回了他们俩一个口腔广告般的笑容,摸了摸手腕上的终端。熊男被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劝陈香之把脑袋转回去了。
“从星际移民计划启动,到成熟,人类一共花了将近五百年。无数代科学家将毕生都贡献给了这个计划。”贺教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