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茶,又捏着一块点心,口感粗糙了些,吃完一块后,没有再取,而是专心品茶。
在场的姑娘们时常来白龙寺上香,自然也尝过白龙寺的清茶素点,清茶太苦,素点太糙,并不符合她们的胃口,意思地尝了下后便放着了,都在说话,并不碰那茶水。见霍姝一脸笑眯眯地喝茶,在场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别喝了,你不觉得这茶苦得厉害么?”葛琦将丫鬟端上来的红漆雕海棠花的攒盒往她那儿移了移,让她吃颗糖。
“是苦了点。”霍姝点头。
“那你还喝?”
“先苦后甜,回味无穷。”霍姝补充道。
葛琦扁嘴,“为了最后那点甜,却要苦这般久,还是算了。”
霍姝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暗忖,边城物资匮乏,比这更苦的东西她都吃过,这点苦算什么,那最后的甘甜,才是极回味的。
又抿了一口,想到外祖母可能会喜欢这种清茶,霍姝决定等回去后,带点白龙寺的苦茶回去给外祖母尝尝。
和葛玲说话的赵云萱听到两个小姑娘的话,转头看了一眼霍姝,被她脸上的笑容晃得有些眼晕,再次忍不住感慨这霍家的姑娘生得标致,能和葛琦合得来,可见是个性情开朗的,倒是好相处。
看来这京城来的侯门姑娘并不是想像的那般难相处。
这般想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前阵子和兄长赵云卿一起出现在葛知府家的那位同是京城来的聂公子,赵云萱不由得有些脸红。
自从在葛知府家见过那位聂公子后,她相信这云州城里的姑娘们都是忘不掉他的。
坐了一会儿,姑娘们便坐不住了。
陈姑娘道:“我们去看梨花吧,我知道这山里有一个地方的梨花开得特别地好。”她一脸神秘地说,“你们若是没去看一眼,会后悔的!”
赵云萱笑道:“丹华,你可别说大话,咱们年年都来梨山看梨花,这山里哪里的梨花开得好,我们岂能不知道?”
陈丹华眉眼一挑,明朗的五官带了几分丽色,“你们不信,等会儿跟我来就知道了。”然后转头看向葛玲,说道:“玲儿,去吧。”
葛玲点头,她们今儿来梨山就是赏花的,自不会拒绝。
于是几个姑娘起身去向长辈禀报一声,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起出门,直奔白龙寺后山而去。
到了白龙寺的后山,陈丹华笑嘻嘻地看着众人,指着不远处一条幽深小径道:“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走。”
众人见她一副要带她们去见识的模样,自然也笑着奉陪。
几个姑娘走在前头,丫鬟婆子们随后,也不知道陈丹华是怎么走的,众人只觉得跟着她在梨花林里左拐右拐,越走越深,周围的梨树看着都差不多,一会儿后,哪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
霍姝和葛琦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掏着荷包里的蜜枣和松子糖啃着,那悠闲的模样,很符合现在赏花踏青的事情,可和前头那几个优雅地赏花的姑娘一比,这两个就显得很不合群了。
葛琦吃了块松子糖,忍不住问道:“表姐,你到底带了多少零食啊?”目光忍不住往她腰间挂着的荷包看去,明明只挂了一个大红底绣白鹤展翅的荷包,怎么她身上好像藏了数不尽的零食点心,一路吃过来,都没有空的时候。
当然,更让她羡慕的是她的肚子,明明那么小那么平,可好像能装很多东西,而且都不见她胖。不像她,多吃些荤腥和甜的,容易变胖,为了保持身材,她娘已经好几次勒令她不许吃太多甜的东西。
霍姝眨了下眼睛,手一晃,一个鼓鼓的荷包从袖里落到她的手上,笑眯眯地说:“还有呢,你别急,是艾草给我准备的。”
葛琦无言以对,她真不急的。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那望不到尽头的梨树林里除了她们一群姑娘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游人了。
梨树林中,那满树的梨花开得灿烂,却因无人欣赏而显得有些冷清。
因徒步走了好一阵子,已让这群娇娇女们有些受不住,连一向看着清冷淡然的葛玲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到了没有”。
陈丹华用帕子擦擦汗,往周围瞧了瞧,顿时嬉笑道:“到了,就在前面。”
再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见周围的地势突然变得开阔,仿佛误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棵不知道有多少丈高的巨大梨树安静地伫立在山峰之上,整个天地间,似乎有只它傲然而立。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独立生活了不知多少百年的老者,安静沉稳,用自己的根深深地扎进土里,盘踞整个山峰,枝头开满了粉白的花絮,仿佛与那蓝天处的云絮重叠在一块儿,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清那白的是那梨花还是云朵。
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随风起舞,滑过晴空,悄然落入心间。
一行人站在那约莫有几十丈高的梨树前,显得如此渺小,也如此地卑微,竟教人忍不住屏气凝神,良久那口气才缓缓地呼出来。
“好壮观。”赵云萱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真伟大……”葛玲喃喃地道。
“好漂亮。”葛琦一脸兴奋,“它的年纪一定很大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梨树。”
陈丹华看到姐妹几个的表情,再苦再累都值得了,一脸得意地说:“我没有骗你吧?这可是我二哥告诉我的,他还偷偷带我来过一次,我都记住路了,就是为了带你们过来。”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赵云萱叫丫鬟婆子将带来的餐布铺在不远处的梨树下,将食盒里带来的梨花酿和点心摆出来,一行人坐在树下,悠然闲意地欣赏着这漫山美景,品着醇香的梨花酿。
霍姝抿了一口梨花酿,发现这梨花酿的口感绵柔香醇,极为适合女子喝的那种,和平南城的桃花酒截然不同。
平南城的桃花酒多了一点酒香和美人的媚,丝丝缕缕,勾人心弦。
“表姐,好喝吧?这梨花酿可是云州的特产,听说用的是这梨山的梨花酿的。”
葛琦笑着说,见她喝完了,正要给她再倒点,突然霍姝劈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琉璃盏,朝前方砸了过去。
葛琦懵懂地看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看到那棵梨树后头跑出来两个灰衣僧人,一脸狰狞地朝在场的姑娘们奔过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一样。
姑娘们被这意外弄得惊呆了。
眼看跑在前头的那名僧人就要抓住最近的葛玲时,一个酒壶朝他的光头砸过去,砸得他头破血流,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下了。
另一个僧人见状,心知今日是逃不掉了,见这群衣着华丽的姑娘,知道她们应该是云州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发狠地扑过来想要挟持一个当人质时,突然听到背后一道破空声响起,挟着凌厉的劲风,朝他的背心处袭来。
箭矢贯胸而过,血花在胸口迸射开,那僧人瞪大了眼睛,困难地转头,却已无力再看,倒地而亡。
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时,那些丫鬟婆子已经瘫软在地上,尖叫出声。
葛玲和赵云萱勉强撑着,但也同样惨白着脸,脚软地瘫坐在那儿。
半晌,她们才木然地转头看向箭矢发来的地方,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梨树下,手持弓箭的少年时,不由得怔住了。
霍姝也怔了下,此时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准备攻击的琉璃盏,准备再砸个光头开瓢的,哪想那支箭来得如此快,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儿傻。
第15章
一阵春风吹来,漫天梨花飞舞,暗香浮动,掩盖了空气中乍然而起的丝丝血腥气。
在场的姑娘们虽然因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够呛,但等看清楚不远处手持弓弦的人时,不禁愣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远处的少年一身修身的玄色劲装,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躯,不同于在葛府时那丰姿隽永的矜贵公子模样,此时他手执弓弦、干脆利落地射杀一人,满身肃杀之气,连周围那飘然而落的梨花白也遮不住他通身的血腥杀戮,一双凤眸溢满教人不敢直视的冷峻厉芒。
只看一眼,就教人震住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这时,又听到不远处的梨树林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从梨树林中跑过来,待看到现场的情况,也愣了下。
不过他们很快就回过神了,大步走过来,朝树下的少年行礼,接着去将地上那一伤一死的灰衣僧人提了起来,押到一旁。
这场景,自然又吓到了这群闺阁姑娘们,连那些婆子也抖抖缩缩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生怕这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突然出手,她们一群女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世谨,情况如何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女转头看去,待看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人时,赵云萱突然叫了一声:“三哥!”
赵云卿看清楚现场的那几个姑娘,也愣住了,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说着,目光一转,瞥见那几个侍卫押着的两个僧人,一个头破血流,一个心脏被箭贯穿,一死一伤,嘴角微微一抽,最后目光落到站在远处,将手中弓弦丢给侍从的人,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赵云萱暗暗吞咽了口唾沫,讷讷地解释道:“我们来这里看梨花。”说着,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朝站在那边梨树下的少年瞄去。
看到兄长出现,而且还貌似很熟悉地和上次在葛家见过的那位聂公子说话,便明白刚才那两个僧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不然兄长不会出现在这里。
和赵云萱一样想明白的还有陈丹华、葛玲等人,她们终于镇定下来,恢复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纷纷上前和赵云卿见礼,然后有些犹豫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见个礼。
既然那两个灰衣僧人有问题,那位聂公子射杀他们,也算是事出有因,倒没有觉得他残忍。就是他现在身上的气势太足了,纵使俊美如厮,站在那梨树下,美丽得像一副画,仍是有点儿不敢靠近。
霍姝也趁人不注意时,暗暗放下手中的凶器,站在人群中,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那树下的少年好像多看了她几眼,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听到动静时,她以为这里藏了什么歹人,想也不想地扔了个琉璃盏过去,哪知道真的跑出了两个灰衣僧人。接着那两个灰衣僧人的举动,也表明他们来者不善,甚至可能并不是这白龙寺的僧人。
这会儿,看到这仗势,如何不明白,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就见赵云卿走向那位聂公子,小声地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见那位聂公子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转身离开了。
那几个侍卫也押着两个僧人,跟在他身后离开。
众女看着他消失在漫天梨花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除了地上还残留着的血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让一群已经识得情愁滋味的小姑娘们暗暗失望。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赵云卿走过来,对几个姑娘说:“这山里混进了流匪,现下并不安全,你们回寺里去,不要乱跑。”
“流匪?”
在场的姑娘和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暗暗抽口气。
云州城地处北地,民风剽悍,听说外面的贼匪也多,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没想到竟然有流匪混进城里,如何不教她们心惊肉跳。
葛琦好奇地问:“赵家哥哥,刚才那两个僧人是流匪乔装打扮的?怎么会有流匪混进城来?”
赵云卿点头道:“确实是流匪,世谨先前发现那两个僧人是假冒的,正想捉他们,没想到被他们逃到这边来了。幸好他来得及时,不然你们可就惨了。”嘴里恐吓着几个姑娘,他的面上却是一副笑诞不拘的模样,尽显风流。
几个姑娘果然被他吓住了,再也没有了赏花的心情,让丫鬟收拾好东西,在赵云卿派来的家丁护送下回白龙寺。
回到白龙寺,霍萍和赵夫人、陈夫人去听白龙寺的住持讲经,并不在禅房里。
姑娘们只好在禅房喝茶压压惊,顺便小声地讨论着刚才的事情,以及那位聂公子是什么身份。
“聂公子当时来得真是及时。”陈丹华拍着胸口,一脸庆幸地说,“要不是聂公子,我们可能就要遭殃了。”
赵云萱和葛玲虽然没有开口,不过都赞成这话。
葛琦红着脸道:“聂公子的箭术真好,那一箭过去,那假僧人就毙命了。”
听到她的叙述,赵云萱和葛玲三女的脸色又是一白,想到了那被一箭贯心的假僧人,背脊发寒。毕竟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死亡,现在想想,仍是后怕不已,但因为多了那位聂公子在,这种后怕又被一种莫名的悸动和绮思所代替。
“刚才听我三哥叫他的名字,似乎是世谨?”从自己嘴里说出个男人的名字,赵云萱俏脸不由臊得慌。
陈丹华也红了脸,细声细气地道:“我也是听到赵家哥哥这么叫的。”
“聂世谨?名字不错。”葛玲淡淡地道。
原本一场惊吓,因为多了个谈资,使得这些少女很快就镇定下来,恢复如常,直到几位夫人听经回来时,她们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面上并没有多少惊惶之色。
不过遇到这种事情,想要瞒住长辈是不可能的,很快几位夫人便知道了她们在白龙寺后山遇到的事情,三位夫人又惊又怒,忙着人出去打听这事情,边搂着自家的孩子安慰。
霍萍搂着两个女儿安慰了几句,询问可有受伤,就见小女儿笑得没心没肺的:“娘,我们没事啦,当时有人救了我们,就是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聂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