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夏生原本是想这么糊弄佟野的,没想到,这家伙比他想得更聪明。
被戳穿了小伎俩的荣夏生也不吭声,低头假装看书。
佟野憋着笑,歪着头,一字一顿地说:“无,聊,的,魅,力。这书好看吗?”
这是荣夏生最近在看的一本书,他很喜欢的作家唯一一本他没读过的书。
说来也真的巧,他在看的这一章,章节标题是:《单身男人的白日梦》。
他垂眼看了看章节标题,无奈地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被讽刺了。
荣夏生不是个对爱情有幻想的人,他甚至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在爱情这方面,他悲观得可以。
佟野凑过来,探过头,看了一眼:“世上最浪漫的人无疑是那些无人与之浪漫的人……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荣夏生条件反射似的合上书,仰头望着站在自己旁边的佟野。
佟野尴尬地笑笑:“我觉得这说的是我。”
他指了指那本书,对荣夏生说:“你看完能借我看看吗?租给我也行,租金是一天一顿饭。”
面对佟野,荣夏生是怎么都生不起气来的。
他把书递给对方,起身往书房走:“你拿去看吧,不用租金。”
“谢了,小叔叔!”佟野的语气元气满满,然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他原本以为荣夏生还能跟他继续聊一会儿,没想到人家就这么走了。
听见书房门关上的声音,佟野低头看手里的书。
顺着夹着书签的位置打开,开头就是刚刚他念过的那句话,之后是“正是在我们身处孤独,没有工作或朋友来干扰内心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理解爱情的精髓和必要性”。
佟野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地钻研起这本书来。
荣夏生一晚上没睡,难得有灵感又有手感,他一口气写到了天亮。
他总是这样,自从辞去了工作,生活就变得很不规律,有时候一宿不睡,有时候连着昏睡十几二十个小时。
不仅是作息不规律,连吃饭也一样。
身体状况不算好,最糟糕的身体部件要算他的颈椎跟腰。
颈椎是因为久坐,而且坐姿不正。
腰是因为前几年被撞了一下,留下了点儿后遗症。
但荣夏生向来不在意这些,对他来说,健康与否、长寿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能留下什么。
他总是想,哪怕他的人生要在三十岁戛然而止,也至少让他写出一部能被人记住的作品。
可以早逝,但不能无为。
然而,理想永远遥远,追求理想的人永远活在对自己的不满中。
荣夏生不再写诗,他把对诗的热情敲碎了揉进小说里。
他要写一个并不伟大的故事,这个并不伟大的故事中所有的人都在被一个伟大的问题所困扰着。
早上六点一刻,荣夏生关掉了文档。
他站起来的时候,要双手扶着桌子才行,腰间的酸痛感让他不得不皱起了眉。
小心翼翼地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
荣夏生觉得好些了,然后打开了书房的门。
十一月份,清晨六点一刻,天还没完全亮起。
他走出书房的一刻突然发现客厅的灯竟然亮着,以为是佟野这么早就起床了,没想到走过去一看,那家伙躺在沙发上正睡得香。
佟野完全没有遗传到他爸的文学细胞,从小到大,一看书就困,当年上学的时候,他写出来的作文让身为文学教授的佟老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自己梦游的时候捡回来的。
长大之后也没好到哪儿去,佟野昨晚拿着那本《无聊的魅力》,没看几页就睡着了。
一整个晚上,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缩在沙发上,睡得虽然不太舒服,但很香。
荣夏生看了眼时间,记得之前佟野说周一有课,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醒醒。”荣夏生说,“你几点去学校?”
佟野正做梦,听见“学校”俩字儿,一个激灵就醒了,然后直接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荣夏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心里却无奈地笑了。
“你怎么躺这儿睡着了?”荣夏生问,“几点起来的?”
从沙发上摔下来直接摔醒了的佟野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站起来,稀里糊涂地说:“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
荣夏生彻底无奈,弯腰捡起跟佟野一起掉在地上的书,说:“你今天是不是要去上课?已经快六点半了。”
佟野愣了一下,几秒钟后终于回魂。
“我先去洗个澡!”佟野跑着就冲进了浴室,同时还嘀咕着,“完了完了,要晚了。”
佟野洗澡出来的时候,荣夏生说:“我去洗漱,等会儿送你去学校,早饭已经做好了,你先去吃。”
佟野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一大早滴水未进的肚子听见荣夏生的话之后,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笑着对荣夏生说:“小叔叔你可真贤惠啊!”
荣夏生瞥了他一眼,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