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也拿起一本,慢慢翻看起来。有些照片他小时候看过,有些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当翻到最后一页,塑料膜之间夹着的不是胶片冲洗的照片,而是一张从报纸上裁下来的黑白照片。画面上是一个灰头土脸的消防员,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俩人都没有看镜头,显然是一张抓拍,但小孩半边侧脸依偎在消防员脏兮兮的战斗服上,构成了一幅触动人心灵的画面。
“爸,这是你吧?”
“这个……”任向荣拿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是,我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故啊,谁报道的,我怎么没印象?”
“上中学的时候你一直住校,可能你不知道。”任向荣叹了口气,“这个事故啊,真是太惨了。”
“怎么?”任燚又看了看照片,因为拍摄角度、光线和时间久远,旧报纸上的孩子面目并不清晰,但仍然能看出长得很可爱。
“你还记得宝升化工厂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爸就是在宝升化工厂爆炸事故时被掩埋在废墟下的,那也是他爸得二等功的救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任向荣感慨道:“我也记得,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记得。”
任燚拍了拍任向荣的肩膀。
“化工厂爆炸事故之后的不到一年时间,我出了这个警。”任向荣轻轻抚摸着照片,“这个小男孩儿家失火,他爸妈和他姐姐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任燚深深蹙起眉,看着照片里的孩子,心里有些难受。
“这孩子很小,六七岁吧,长得特别漂亮,家里也特别有钱,一栋大别墅,全烧没了,太惨了。”任向荣摇着头。
任燚叹道:“太可怜了。”
“事后才知道,火是男主人放的。”
“什么?”任燚惊讶道,“他爸爸放的火?”
任向荣点头。
“为什么?!”
“他爸爸是宝升化工厂所属集团的董事长,化工厂爆炸之后,他一直被调查,集团也面临破产,当时他正在保释期间,听说,是受不了压力自杀的。”
任燚呆呆地看着那照片。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新的信息,宫应弦发来的。
任燚打开信息,上面只有简单地两个字:谢谢。
任燚眼前顿时浮现出宫应弦俊美而冷淡的面容,但他知道,那个人的内心并不是毫无波澜的。这个案子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连他都觉得憋屈和愤怒,亲手办案的宫应弦又岂能甘心。
他顿时有些后悔朝宫应弦发火。
“你当时还小,可能没怎么关注,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这件事,那可是轰动全国的新闻。”任向荣继续说着,“这个人叫宫明宇好像。化工厂爆炸死了那么多人,一般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但孩子是无辜的呀。”
任燚的注意力还在短信上,耳朵里偶尔捕捉到的信息令他浑身一僵:“什么……”
“啊?”
“那个人,叫什么?”
“宫明宇?应该是这个名字,反正姓没错,这个姓比较特别。”
任燚浑身发冷,他颤声道:“哪个……宫?”
“宫殿的宫。”
第18章
“宫殿的宫。”
“听说他家是做化工的。”
“表哥的家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我讨厌火。”
任燚在网上查宝升化工厂爆炸案时,脑子里不断浮动着曾经听过的这些话。
当年网络还不发达,能查到的内容不多,但已经足够展现这起事故的轰动与可怕,其实任燚本来不需要上网查,当年他亲历过现场,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也做过案例分析,但现在他需要去了解一个从前没有关注过的角度。
在确定了一些信息后,任燚给傅楷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下户籍信息。
傅楷的回复证实了任燚的猜想。
18年前爆炸的宝升化工厂所属集团董事长宫明宇,正是宫应弦的父亲。
顿时,任燚脑中回荡起一个声音,一遍遍说着那句“我讨厌火”,那是宫应弦冷淡又华丽地声线。当时他还以为宫应弦是在故意气他,原来那简单的四个字背后,藏着这样的悲剧。
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一夜间失去了家和家人,还是以那般惨烈的方式,这样的变故有几个人可以承受?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有理可循了。
任燚心里很不好受,他见识过太多火灾,知道火会给人留下怎样残酷的伤害,无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就像火烧痕迹完全不可逆一样,它的伤害也将伴随终身。
宫应弦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当了警察,并且去调查火灾案件的?当他进入被烈火焚烧后千疮百孔地废墟时,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是不是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过去?
任燚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胸口闷得慌,眉头紧拧着。
从他父亲在化工厂救援中被困八天七夜,到后来他父亲亲手把宫应弦从火场中救出,再到俩人的相遇、合作,冥冥之中,也许真有那命运之手,将他们牵扯到一起。
作为一个从小就立志要做消防员的人,任燚天生带着一种“拯救”的使命感,而对于宫应弦来说,也许参与调查火灾案件,是对自身的救赎,他们命运的结合,理应是有意义的,例如第四视角的案件,就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