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像个机械木偶一样僵硬地点着头,仿佛只要他这样不断地给出肯定的反应,曲扬波说的就会成真。
汽车一路疾行。
暮色从天际降落,豆大的残阳猩红如血,正在地平线处挣扎着释放最后的光热,视线所及之处,无不是它的夕晖,可哪怕是这样辉耀天空的能量,也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无法抗拒地归于沉寂。
天彻底黑了。
曲扬波如他所说的那样,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养老院。
眼看趋近了,他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消防车的警笛声。
俩人不约而同地从后视镜看去,但视界有限,任燚干脆打开车窗,探头出去一看,后面果然有一辆消防车,前方车辆在纷纷设法给它让路。
曲扬波将任燚拽了回来,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快到了,转过这个弯。”
转过这个弯,没有了几栋高层建筑的遮挡,在这条路尽头的占地广大的养老院已经依稀可见。他们清楚看到了远处正在腾空的黑烟,不再需要任何佐证,所有最糟糕的猜测,都成真了。
任燚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成冰。
他们还是对自己父亲下手了。是报复,是别有目的,亦或都是?
曲扬波大口喘气,这一条长街像是没有尽头,为何不能刹那而至?!
他们冲进养老院大门,主办公楼前已经停了两辆警车,现场乱成一片,几个警察在帮着医生、护工转移老人,消防车的声音在背后愈来愈近。
任燚冲下车,他一眼就看到了在警车旁边停着的宫应弦的车,以及正在满脸焦急地打电话的邱言。
“任队长!”邱言见到他,挂了电话,“你……”
“我爸呢!”任燚脸上唯一的血色,来自他赤红的眼睛。
“任队长,你先冷静……”
“我爸呢!”任燚已经从楼体外判断出,他爸的病房就在冒着火光浓烟的区域内!
“应弦去找他了。”邱言脸上汗流如注,“他、他就披了个防火毯,戴了个防毒面具,就……”
简直是雪上加霜。
任燚没听完就要往里冲。
曲扬波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高声吼道:“消防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放开我!”任燚像困兽一般挣扎起来,手肘狠狠撞在曲扬波的胸口。
曲扬波疼得脸都变形了,他大骂道:“你他妈还是不是个消防员!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是想去救人还是想去送死!你这样谁都不会让你进去的!”他锢着任燚的腰,用力把人往地上惯去。
俩人双双摔倒在地,曲扬波死抱着任燚不放,声音已然哽咽:“消防车到了,穿上战甲我跟你一起去。”
任燚发出一声悲号,心脏犹如油煎火烤,疼痛难当。
这个世界上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大火里。
消防车停在了他们身后,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消防员跳下车。
曲扬波爬了起来,把任燚也从地上拽起:“茂哥,给我们两套装备。”
八里消防中队队长程茂有些惊讶地看着俩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曲扬波急道:“任燚他爸在这里,快点,给我们两套装备!”
程茂瞪大眼睛,他看着失魂落魄的任燚,断然摇头:“他这个样儿,不能进火场。”
任燚强迫自己从万吨重压之下喘上一口囫囵气,他用力搓了搓脸,尽量冷静地说:“程哥,让我进去,我爸在里面。”
“我知道,但你状态不行,进去出了事就是我的责任。”程茂开始指挥战士们架云梯、备水枪,准备实施救援。
任燚跟在程茂身后:“我保证听你指挥。”
“我们会把你爸救出来的。”
“程哥!”任燚一把揪住了程茂的衣领,哀求道,“我求你了,兄弟这辈子就求你一次,我求你了。”
程茂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吩咐身边的战士:“从车上拿两套装备。”他严厉地对任燚说,“你说到做到,不然我绝对不放过你。”
任燚捡起一个战士递给他的装备,快速穿戴。自从他的负面消息在网上曝光之后,他已经有快三个月没有穿过救援服了,但这套动作他执行过几千上万遍,早已经刻入骨髓,形成肌肉记忆,有一天他也许会像他爸一样,忘了如何奔跑,但他永远不会忘了怎么穿消防救援服。
程茂分出三队人,一队升云梯,一队准备水枪待命,一队进入住院部搜索救援,另有两个中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起火原因是什么?”曲扬波问程茂。
“现在还不知道,但火蔓延得很快,不排除是有助燃剂的纵火。”
“一定是纵火。”任燚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如果紫焰就在他面前,他可以将人生吞活剥。
“你这么肯定?”程茂似乎想起了什么,“跟你们鸿武区去年警察和消防协办的犯罪组织有关?”
任燚还未来得及回答,头顶忽地传来一声巨响,他们正跑向住院部的入口,爆炸就在上面,脚下大地震颤,被迫直面爆炸冲击波的一扇扇窗户应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