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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繁如星,快马如电,两支大军都未犹疑,战火骤燃!
    出兵干脆利落,却未曾得到想要的结果。大半个时辰后,段末柸的眉峰紧紧皱在了一处。敌人怎么会这么难缠?陈兵列阵,还守得如同城池坚寨,让人无可奈何。难道要向世子求援?若是再给他三千轻骑,足能击溃这支敌军!
    然而还未等他下定决心,阵营侧面传来了骚动。
    段末柸怒吼道:“怎么回事?谁敢乱我军心?!”
    “将军,大事不妙!”一名裨将策马而来,“后方营寨被敌人偷袭,粮草都烧起来了!”
    什么?!段末柸身体一晃,险些没跌下马来。为了保证粮秣安全,他专门派去了三千精锐守营,怎么会被攻破呢?敌军不是兵马尽出了吗?
    “偷袭的有多少兵?”段末柸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足,足有一万……”
    “右翼回转,速速去援!”段末柸听到此处,哪还不明白?面前这些敌人,只是诱饵,是要迫他分心啊!
    段末柸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临战抽兵,也做到了有条不紊,战阵不乱。
    可是这样的异动,怎能逃过旁人的眼睛?
    “田将军得手了。”根本无需传讯,孙焦就知道了后方战况。看着临阵后撤的敌军,他挑起了嘴角,“以为我们只是诱饵吗?传令下去,冲阵!”
    他的霹雳军是长于弓弩,但是所有梁府一系的兵马,根底都是列阵迎敌!
    战鼓擂响,一列又一列兵士收起了长弓弩机,拿起手边兵器,锐锋烁烁,长槍如林!随着那雄壮鼓声,他们迈开了脚步,千人如一,万军齐出!
    “杀!杀!杀!”
    震天的呼喝响彻旷野,犹如出笼猛虎,发起了冲锋!
    刚刚变阵,段末柸哪能料到敌人来如此迅疾?只是一触,前军大溃!
    “顶不住了!退!退!给我守住陉道!”一排又一排兵士倒与阵前,眼看军阵有溃败之相,段末柸慌了,在亲兵的保护下大声吼道。
    粮草可以丢,兵马可以败,但是这条陉道,是通往冀州的生死线,分毫不容有失!他必须守住井陉,只要有兵道在手,大军就能源源不断,从冀州发来。一战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将军!关隘,关隘易主了!有敌军放箭,靠不过去!”
    听着斥候所言,段末柸只觉眼前发黑。怎会如此?昨夜不还有消息送来吗?井陉怎能就这么丢了?怎会如此!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当日,幽州后军大败,井陉失守!
    “怎么可能?!”隔日,军报送到案头时,王昌破口而出的,也是这句!
    这乐平打的如此艰难,对方只是避战不出,怎么突然就展开反击了?前军六万人马,粮草有半数都在后方,断了粮道,他们还怎么用兵?这该死的乐平坚壁清野,简直连一粒谷,半根草都没给他们留下啊!
    “要速速发兵,夺回井陉!他们难道不知大军已经到了范阳吗?三两日可抵常山国,前后夹击,区区一个井陉又算什么!”王昌只觉怒不可遏,若不是看在段疾陆眷的面上,早就痛骂那当前锋不堪一击,守后路又一败涂地的废物段末柸了!
    段疾陆眷却上前一步:“督护,此事不可莽撞!并州兵马素来谨慎,突然发兵,未免有诈!若是匆匆赶回上艾,再中埋伏,岂不糟糕?只要大将军率军抵达常山,两方合围,必能大破井陉。前军粮草也还够用,不妨稳扎稳打。”
    这也是他在并州一个月来,最深刻的体会。打并州兵,压根不像是官军交战,而像是入山剿匪,还是那种强的吓人的悍匪。一不小心,就抽冷子来上一下,转过头却连影子都寻他不见。任谁都吃不住这样的打法。现在突然发兵攻打后军粮道,若说完全没有准备,才是见鬼。
    最好的法子,就是以静制动,徐徐回撤。不管敌军是何打算,都要按照自己的步调来。
    王昌听到这话,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是犹豫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点了点头:“世子言之有理。大将军发兵的消息,应当已经传遍晋阳,必是梁子熙畏惧后方生乱,才想提前发兵。粮道虽失,但我军仍有六万,不足为虑。传令下去,拔营回撤,小心提防敌人!”
    这是万全之法。不论是王昌还是段疾陆眷都做足了准备,然而最终返回井陉时,等待他们的,却是另一个噩耗。
    ※
    这几日,梁峰没怎么休息,日日都在静候消息。乐平进展的极为顺利,孙焦和田堙联手击溃了幽州兵的后军,潜伏在井陉中的尖兵,又趁势夺回了陉道。整个后路通道彻底掐断。
    剩下那六万敌军并是没有草率行事,缓慢的返回了上艾。这也在意料之中。等待他们的,其实不是偷袭,而是正面打击,只是需要等待时机。等待那从幽州传回的结果。
    那结果,并未让梁峰失望。
    王浚被杀了。在自己坚若磐石的大营之中,死于非命!
    奕延带着两千轻骑诈降,一举袭杀王浚,使得大营溃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消息不会有假。位于赵郡的兵马已经开始攻打常山郡,不会再有人打通井陉了,留在并州的那六万鲜卑兵,彻底成了孤军。
    一切都顺利的可怕。只除了一样。奕延并未率兵回返,而是转了方向,前往蓟城。
    他带着攻破了王浚大营的残兵,去打蓟城了!
    梁峰当然清楚此刻攻蓟城的意义。那是王浚的老巢,虽然他那嫡子如今年幼,但是还有数名成年庶子身处城中。大营溃散根本死不了多少人,就算有所伤亡,也不过损些皮毛。一旦有人把这支大军整合起来,死了王浚又算得了什么?换个主帅罢了。那将是一个对并州心怀恨意,不死不休的恶敌。
    而奕延,不允许有这么个敌人盘踞在并州之侧。他要把所有的威胁性,消灭在萌芽之中!一旦蓟城大乱,敌军就失了粮道,失了主心骨。不论是哪方人马,都不可能把心思花在并州上了。他们要尽快赶回幽州,争夺王氏一脉留下的权力。除了王浚的嫡系外,还有关系并不怎么亲密的段氏和宇文氏,甚至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也在虎视眈眈。数方人马,会先把幽州搅得天翻地覆!
    而这,就是并州发展壮大的最好机会。
    奕延的战略眼光,实在无人可敌。但是他要付出的,又是什么?一支残兵,奔驰数百里,前往敌人老巢。他们能回得来吗?
    胸腔某处,痛得厉害,犹若刀搅。梁峰伸手,抵住了面前的书案。那日下令出兵,当晚,就有密信送到。里面的每一个字,梁峰的记得清楚。奕延说要向他请罪,说不会辜负他的心血。可是自己所要承受的危险,只字未提。
    那信,简直犹如诀别。
    “去上党……”不知停了多久,梁峰终于开口。
    “主公?”一旁静候的孙礼有些茫然,王浚身死的消息都传来了,主公为何还会如此……失魂落魄?他们不是要胜了吗?
    “我要去上党。”梁峰没有在乎孙礼的错愕,长身而起。
    什么?孙礼这次是真的惊了,连忙阻拦道:“主公,现在局势还不安稳,若是去了上党,晋阳生乱可如何是好……”
    王浚丧命,大营溃散的消息并未传开。现在有不少士族只知幽州要大军压境,正心思频动,想要趁乱生事呢。若是主公离开,岂不是给了他们机会?
    “该乱的,这次不冒头,也会有下次。我走,岂不是给他们方便?”梁峰的声音不大,但是话中森冷毕露。
    孙礼打了个寒战,主公这是想引蛇出洞?是啊,一旦主公前往上党,摆出一副迎战态势,何愁那些墙头草不趁乱而出?杀了王浚,又铲除心怀不轨的士族,内忧外患就一并解除。这才是万全之策。
    不过该谏言的,还是要谏。孙礼又道:“既然如此,主公务必带足兵马,以免乱军袭扰。”
    梁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这只是为了诱敌吗?不,他要去上党,去那里等奕延归来!并州之战还未结束,他实在抽不出兵力援驰,更跟赶不上奕延的脚步。但是至少,他能到上党等他。在距离陉道最近的,第一时间等他归来!
    他会回来的。
    梁峰迈出脚步,步履微微有些摇晃。但是很快,他就止住了微不可查的颤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第271章 惊弦
    大军开拔, 作为后方的蓟城, 其实并不清闲。保证粮道畅通是最关键的一环。支撑十几万大军的粮秣, 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随军运走的,需要相当数量的役夫、牛马进行搬运。亏得幽州不缺牲畜,又能从冀州借粮。否则只是运送粮秣, 就能伤了元气根本。
    不过蓟城的守兵,这些日子颇有些懈怠。机要重臣尽数随都督出征,城防的担子着实轻了不少。每日验看也不过是辎重和调粮的军令,千篇一律,久而久之自然让人乏味。也亏得是战时, 还有禁令要守, 否则难说这些兵油子会成什么模样。
    然而今日, 骤然生变。
    一支五百来人的轻骑,顺着官道疾驰而来。马蹄翻飞, 犹若奔雷, 到了城前也没停下的意思。城门侯大惊失色, 连忙派人去拦, 位于队首的校尉已经高高举起的手中符节:“军情紧急,速开城门!”
    那是大将军的符节!持符者,莫说是城门,就是将军府也可随意而入。那城门侯定睛细瞧来人打扮,面色更是大变。这群兵士甲胄破损,衣衫带血,还有不少人身上有伤。显然是经过一番搏杀,才冲出来的残兵。
    是什么让他们急急赶回蓟城?难不成前方大营有变?
    也顾不得对方人数了,城门侯连忙让开通道,放人入城。下面兵士个更是心有惶惶,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了大街尽头。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群人入城之后,便分成了两路。大队直取将军府,剩下数十骑则调转马头,向着城东驰去。
    片刻不停,那支队伍很快就到了将军府前。见到大将军的信物,守卫哪敢阻拦,立刻带人前往大堂。如今在府中坐镇的,乃是王浚的心腹刘司马,专门负责大军粮道后路。听闻有人带着符节前来,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出迎。
    为首那位校尉见到了刘司马,急急上前两步,跪倒在地:“前军遇伏,大将军命危!江长史命我等前来报信!”
    他伸手递上了王浚的信物。拿着符节,刘司马冷汗都下来了,这东西万万不能作假,更不可能轻易拿出。可是出兵刚刚几日,怎会如此?
    刘司马握紧了符节:“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校尉面上显出惊怒神色,低声道:“乃是冀州都尉奕伯远诈降,乱了大营。江长史正在同诸将军整顿溃兵,还特意吩咐蓟城留意后路,以防被袭。”
    “大将军呢?伤的可重?”刘司马追问道。
    “极重。不知能不能撑到回返,因此城中当早作准备……”
    听到这里,刘司马看向这校尉身后的兵士,幡然醒悟,立刻起身:“去请蒲将军!还有瑸公子……也速请来!”
    蒲雯乃是王浚心腹爱将,也是城中守军之长,叫他是理所当然。但是请王瑸前来,用意就深刻多了。虽是庶子,但是王瑸颇受父亲重用。在王浚离开蓟城之后,留下来的亲兵都由他一人统领。
    若是平日,这安排再恰当不过。但是若王浚身死呢?他那嫡子王胄年方七岁,哪能拼得过王瑸手下势力?一旦听闻父亲身死的消息,王瑸怕是会起夺权之心,坏了继嗣大事。必须尽快招他过来,稳住手下兵士,等待大将军回返蓟城。
    难怪只是报信,江长史就派了四五百人!
    刘司马忍不住低声吩咐一句:“等会你们要见机行事。若是有何不妥,胄公子就在西阁,立刻前去护卫!”
    那校尉也不多言,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带着身后十数名兵士,退到了一旁。然而还没等刘司马想好要怎么处理此事,外面已有人禀道:“瑸公子求见。”
    来得好快!刘司马心知不妙,连忙起身迎了出去:“瑸公子……”
    王瑸可没兴趣寒暄,断然道:“听闻范阳来了消息?前军情势如何?”
    他也听说了有人持父亲符节入城的消息,哪能坐得住。立刻赶了过来,想要问个明白。
    “这,前军是遭了伏击,大营兵溃,正在收拢兵士……”刘司马没有把话说全,企图先稳住对方,等蒲将军来了再作打算。
    然而王瑸不吃这套:“信使才哪里?带他来见我!”
    “瑸公子,你可曾记得末将?”身后有人问道,问话之人,却不是之前那个校尉。
    王瑸望向说话那人,突然皱起了眉峰:“你……你是……”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然而还未等他开口,那人已经踏前一步,手中长刀一亮,刺入了刘司马背心。根本没有防备,刘司马的双眼猛地睁到了最大,手足一阵乱颤,断了呼吸。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兀,别说是王瑸,就是他身旁亲卫也没反应过来。可是他们反应不及,有人却动了。那十几名信使齐齐举刀,扑向了王瑸和他身旁亲兵。一方有备,一方无心,顷刻之间,王瑸身旁亲卫被杀了个干净,他本人则被缚了双手,扔到了杀了刘司马的凶手面前。
    “你是那羯奴!”王瑸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惊怒交加,大声吼道。
    他是见过奕延的。当年同梁子熙会面之时,奕延正在身边。虽然两人未曾通过一言半语,但是此子样貌独特,怎能分辨不出?
    这羯奴怎么到了蓟城?父亲不是打算拉拢此人,甚至决意联姻吗?等等,他杀了刘司马,还有父亲的信物,难道是……王瑸不笨,顷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
    奕延倒是没有立刻回话,那双灰蓝的寒眸在他身上一扫,突然问道:“敢问王胄、王裔两位公子何在?”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也不怎么强烈。王瑸怒火上头:“贼奴!休想从我嘴中得出……”
    他的话没说完,冰冷的刀刃已经劈了下来。王瑸只觉耳根一痛,黏稠鲜血便喷溅而出。他的耳朵,被奕延削了下来!
    “啊啊啊!”王瑸哪里受过这个?惨叫起来。
    奕延提起刀锋,钉在了他的鼻上:“鼻眼耳唇,手足四肢,瑸公子还请慎言,你能答错的机会,并不算多。”
    这是说一句废话,就要砍上一样吗?王瑸的牙关咯咯抖了起来:“在后宅,后宅西阁!两人均在!”
    父亲那两个嫡子,尚不足以让他付出如此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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