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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这话,只觉得朝颜对自己的关切显得太过热烈,甚至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她不禁问道:“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我现在跟着你赶路,当然要对你关心一点。”朝颜毫不遮掩的道。
    谢初语没有回应,她觉得自己从前对有钱人的看法,在朝颜的身上似乎都不太适用,这个朝家二公子简直天真善良得有些过头,走在外面简直就像是一个肥羊,要是没人看着,绝对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不过不得不说,朝颜的关切的确是有些作用,至少要谢初语将这个人扔下不管,她确实也于心不安。
    两人静了片刻,谢初语终于道:“东西也吃了,故事也跟你说了,现在你该睡觉了吧?”
    说完这话,谢初语话音微顿,突然觉出些不对的味道来。
    这感觉就像是她在讲故事哄小孩入睡一般。
    谢初语忍不住瞥向那个“小孩儿”,朝颜好像暂时也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果然乖乖用包袱里的旧衣服铺在地上,然后靠在旁边安静睡去。
    谢初语看着对方,一直到对方呼吸声渐渐绵长起来,她才从对方精致的眉眼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方才被朝颜夸赞过的湖光月色。
    “确实挺美的。”谢初语忍不住喃喃说了一句,这才想起来,除了小时候在深谷里的那次,她好像还在许多地方,见过同样漂亮的月色,同样富于意蕴的山水,只是那时候她并未留心,也无意去观赏。
    如今想来,不觉可惜,辗转之间,竟错过了许多风景。
    。
    第二天谢初语醒来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朝颜也醒了过来,正坐在湖边照着湖水,低头折腾着什么。
    谢初语来到他身后,出声问道:“怎么了?”
    朝颜似乎没有发觉谢初语的到来,直到听见对方的声音,才不禁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连忙回过头来,往谢初语看去。
    谢初语这才发觉,对方竟已经换回了男装,方才应该就是在梳发。
    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过朝颜男装的模样,谢初语难免觉得有些不习惯,她开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换回去了?”
    “今天我们就到桐雁镇了,那里人少应该不会有人在那里查我的行踪。”朝颜这般解释了一遍,但见谢初语依旧盯着自己,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道:“我要去桐雁镇见人,总不能穿着一身女装去见。”
    谢初语听着他这话,忍不住在脑中想了想朝颜穿女装去见熟人的光景,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回头收拾昨夜他们留宿过的那处地方,头也不回的道:“那你收拾快点。”
    谢初语虽言语里对这位富家子弟十分嫌弃,但真正做起事来,却是对他照顾有加,朝颜与她一路同行,也早已看懂了她的性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中动作不停,接着将衣衫整理了一番:“我很快就好了。”
    两人一同赶路也有许多天了,相互之间也熟悉了不少,所以收拾起来也十分默契,等到两人再次驾车前行,晨光已经布满了大地。
    离开那处湖边,再赶路不过半日,他们便到了桐雁镇。
    两人十分幸运的一路并未遇到山贼,到了桐雁镇之后,谢初语才发觉这处地方比她所想象中还要落魄许多,大概是因为山贼的缘故,此地来往不便,也没有什么商户经过,所以整个小镇显得十分萧条,街道上走动的行人也是极少,走在路上不免显得荒凉。
    也到了这时候,谢初语才明白为何朝颜不担心这里会有人查探他的踪迹,这样萧索的地方,总是会被人给忽略。
    两人驾车进了小镇之后,谢初语便询问了朝颜要去的所在,本以为朝颜不会记得,但朝颜却像是来过此地许多次,对此十分熟悉,不多时就带着谢初语到了镇子南边巷尾一处宅院门外。
    这间宅院与旁边的几家有些不同,似乎是刚修缮过没多久,院外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正值夏日,梧桐树树叶青绿,在风里摇动着发出簌簌声响。
    谢初语看着身旁的朝颜,心里终于忍不住产生了好奇。
    如朝颜这般的富家公子,为什么会经常来桐雁镇这种偏僻的所在,他所要见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疑惑很快就有了结果,朝颜再次整理了一番衣衫,似是对将要见到的人十分在意,谢初语看得眉头微挑,不由得出声问道:“姑娘?”
    朝颜正在敲门,听到谢初语这话,连忙摇头,然后对着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朝颜这副紧张的模样,谢初语不由觉得有趣,她正要再戏弄对方一会儿,那宅院的大门后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谢初语收回话语,转而往大门内看去,不过片刻,这间宅院的大门便被人自里面打开了来,而门内站着的人,却有些出乎谢初语的意料。
    门内站着的是一名中年妇人,穿着破旧的布袍,眉眼上皆是风霜痕迹,只是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显得十分可亲。
    就在谢初语观察着这名妇人之时,这妇人也在看谢初语。她盯了谢初语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脸来,对朝颜笑道:“朝颜呐,你好久没来了,昨天你干爹还在念你呢。”
    “干娘。”朝颜笑了起来,赶紧上前扶住那妇人,口中喃喃道,“前段时间有些忙,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妇人似是对朝颜十分喜爱,与他又说了一句话,便立即被逗得笑了起来,谢初语看到这番情形,倒是不禁有些惊讶,她先前与朝颜一道赶路,还未曾发现朝颜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那妇人便忍不住再次将视线落到了谢初语的身上,像是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了许久,随即偏过头附在朝颜耳畔道:“这姑娘生得这么标致,莫不是你意中人?”
    谢初语:“……”身为武林中人,功夫好耳力自然也好,她将那妇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此时却不知应该作何反应才是。
    那边朝颜听得那妇人的话,当即红了脸,连忙打断那妇人的话道:“干娘,不是不是!你别乱说!”
    他说完这话,不觉又往谢初语这方看来一眼,眼里似乎仓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谢初语也没有心思去分辨他眼里那些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轻咳一声,朝颜才终于反应过来,对谢初语介绍道:“这是我干娘。”他说完这话,又转身对那妇人道:“这是我的朋友,名叫谢初语。”
    “初语姑娘。”妇人笑了笑,随即招呼两人进屋。
    进了院子,妇人将两人带进了堂中,两人这才又见到了一名中年男子,谢初语立即认出他应该就是先前那妇人口中说的“叶叔”,与那妇人是一对夫妇。
    谢初语跟随着朝颜与那两人打过了招呼,这才开始寒暄起来。两个人都是十分好说话的人,对旁人也没有什么戒心,不过是一小会儿功夫,就将与朝颜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谢初语。
    夫妇二人原本就住在桐雁镇,膝下有一双儿女,只是两人都不在身边。两年之前,夫妇二人因缘巧合捡到了在这小镇里瞎逛迷路的朝颜,并带他找到了朝家的下人,于是便成了朝颜的恩人。两人十分热心,当时也待朝颜极好,朝颜于是后来便经常来看望两人,每次还带不少礼物来,夫妇二人的日子也因此好了起来。
    朝颜十分喜爱这对夫妇,于是便干脆起了要拜两人为干爹干娘的意思,两人推辞不下,最后还是让朝颜将干爹干娘给叫了出来,日子长了,也就没有人再去纠正了,夫妇二人只得收下了这个有钱得一塌糊涂的干儿子。
    谢初语听了夫妇二人这番说法,心里面对朝颜的认识却是再一次被改变。
    她怎么都想不到,堂堂朝家二公子,怎么会认这样一对原本贫寒的普通夫妇作干爹干娘。
    ☆、第九章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桐雁镇一趟,自然不会立即就离开,所以当天两人便在这间宅院里面住了下来。
    夫妇二人本就有一对子女,所以房间自然也空了不少,谢初语便单独住了一处。
    这处房间看来已经有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虽然里面东西十分齐全,但谢初语依然看出了端倪,她不知道这对夫妇的子女究竟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想来回来的日子还没有朝颜来得多。
    朝颜这么经常来看夫妇二人,倒是缓了他们不少的苦寂。
    这些日子赶路本就辛苦,而且谢初语还是驾车的那个,自然比朝颜还要辛苦,不过她早已经习惯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但能够休息的时候她自然也会好好休息。今日难得的闲暇下来,不用再赶路,来到这处平凡朴素的小院里面,仿佛离外面的尘嚣也远了不少,夫妇二人待人极好,热情又亲切,谢初语虽不习惯,但对二人也生出了不少好感。
    吃过晚饭之后,谢初语便回到了房间,然而她还没回房多久,一阵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谢初语起身开门,才发觉门外站着的,那对夫妇当中的那名妇人。
    妇人依旧是那副眯着眼笑的模样,手里面端着些东西便要走进屋子来,一面动作一面开口道:“天气热,我们做了些酸梅汤消消暑气,姑娘你尝尝?”
    谢初语动作一顿,让开身子,让妇人走了进来,眼见她将那碗酸梅汤放在桌上,这才低声道:“多谢。”
    “客气什么。”妇人摇头笑笑,只是放下东西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房中端详着她,这目光有些不同寻常,看得谢初语身上不慎自在,她回望那妇人,低声又问:“怎么了?”
    妇人眉眼舒缓,忍不住道:“就是觉得啊,姑娘生得真好看,和咱们朝颜就像是天生一对儿。”
    谢初语:“……”
    妇人眨了眨眼睛,不觉又凑到谢初语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朝颜他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真的不是一对儿?”
    谢初语不知这妇人究竟是从哪里产生了误解,不过他们两人的确没什么关系,她摇了摇头,认真否定道:“不是。”
    妇人“哦”了一声,神情看来十分失落。
    谢初语正欲开口,妇人却又小声道:“咱们朝颜这么好的男人,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谢初语没料到妇人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她语塞了片刻才道:“我们不过是一道赶路而已。”
    “可是我看哪,我们家朝颜对姑娘挺有意思的。”妇人这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想了想又肯定道,“错不了。”
    谢初语静默不语,脑中却不觉当真想起了这些天来朝颜的举动,还有他时常盯着自己的模样。
    挺有意思?
    这还是谢初语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不觉有些失笑,却依旧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妇人听得谢初语这话,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这才终于放弃了劝说,转身离开了此处。
    而也待到那妇人离开之后,谢初语才终于来到房间一侧,推开了窗门,正见到朝颜的身影。
    朝颜此时似是刚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长发还有些湿润的披在肩头,谢初语推开窗户,他便站在窗外不远处看着谢初语,神情里还有些被发觉的窘迫。
    谢初语武功高强,对于四周的动静也十分了然,所以自然早知道朝颜到了屋外。她也没问对方究竟有没有听见自己和那妇人交谈,听见的话又听见了多少,她只是神情如常,出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朝颜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些,送到谢初语的面前,垂眸道:“我来带糕点给你,这是在巷外那家铺子买的,我每次来这里都喜欢吃这家的糕点,你要不要尝尝?”
    谢初语犹豫了片刻,看着朝颜手里的糕点,这位公子似乎十分用心,糕点用盘子装着,还特地叠成了漂亮的模样,看得出定是花了时间。大概也只有朝颜这样成日里闲得无事的人才会在一盘糕点上面花这么多时间,谢初语在心里面这么想了一句。她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见朝颜摆出来的这盘糕点,却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了,片刻后,她抬手接过那盘东西,点头道:“多谢。”
    “嗯。”朝颜见她接过了东西,很快又恢复了笑意。
    谢初语并未立即去尝那盘糕点,只是回身将它放在了桌上,朝颜趴在窗边看着她的动作,目光里面透着几分不知所措的犹豫,又是隔了一小会儿才再次出声道:“那个,我干娘她就喜欢胡思乱想,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听得这话,谢初语看来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应道:“我不会多想的。”
    朝颜静了一会儿,依旧盯着她看,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良久之后,他才又喃喃道:“我干娘她除了喜欢胡思乱想,人挺好的。”
    谢初语微微挑眉,没想明白他怎么就突然说起了这事,朝颜说完这话,接着又道:“还有干爹也是,他年轻的时候是个铸剑师,是整个桐雁镇里最厉害的铸剑师,现在还能够看到别人用他铸的剑呢。”
    谢初语盯着他看,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朝颜收回视线,低声道:“他们平日没什么人陪,每次看到我来都高兴坏了,可是我没有办法经常来这里,所以你将来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帮我来看看他们?”
    “我?”谢初语不知此事怎么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她正欲开口拒绝,然而转念却又想到了什么,轻轻颔首道,“如果还有机会,我会来看看的。”
    “多谢。”朝颜又是一笑,这次的笑意更加柔和,谢初语每次看他的模样,总有种挪不开视线的感觉,她实在是没想通这么个男子为何会生出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
    待与谢初语说完这些之后,朝颜才终于转身离开,谢初语再次合上窗户,回身一眼却又看到了那被朝颜摆成了漂亮模样的糕点。
    她在原地站定片刻,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上前捻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糕点的甜味很快在嘴里蔓延开来,与想象中的甜腻有些不同,倒是有几分清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味道。
    谢初语不禁有些意外,旋即看向那盘糕点,小声道:“味道的确还不错。”
    。
    谢初语素来浅眠,多年的警觉让她能够感觉到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然而这夜在这间普通的小院里面休息,似乎是心中知晓不会有什么危险降临,所以她这一夜睡得十分安稳。
    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因为要赶路到斩月峰的原因,谢初语并未打算在这里停留太久,所以吃过了早饭之后,便开始催促朝颜离开此地,朝颜虽是不舍,却依然没有为此耽误行程,两人很快便提出了要离开。夫妇二人将他们送至大门口,两人对朝颜百般嘱咐,果然是送儿子远行的模样。
    谢初语从未有过这般体验,远远地看着二老一句句关切叮嘱着朝颜,不禁觉得有些新鲜,还有些隐约的落寞。
    一直过了许久,夫妇二人才终于说完了他们的长篇大论,将朝颜给放走了。朝颜临去之际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抬眸又笑到:“我这次要去一个地方,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看你们了,干爹干娘你们千万要保重。”
    夫妇二人连连点头,听见朝颜这么说,当即更加舍不得了,甚至想要拉着朝颜再嘱咐一顿长篇大论,谢初语怕他们叨念到天黑也念不完,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出声提醒朝颜道:“该走了。”
    朝颜点了点头,与夫妇二人再次道别,旋即与谢初语一道上了马车。
    谢初语亦是往夫妇二人看去,只觉得两人的模样倒像是她是个坏人拆散了他们这天伦之乐一般,她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朝二人轻轻颔首,旋即驾车离开了此地。
    马车不过片刻便已经驶离了桐雁镇,因为那一场十分持久的道别,此时日头已经升上了当空,朝颜在马车当中掀开车窗的帘子,回头望去,便见阳光与烟尘下后方的小镇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在车轮与马蹄扬起的烟灰里朦胧起来,他神情微黯,托腮发起呆来,然而马车外面,却突然传来谢初语的声音:“你若是舍不得就回去,为何非要去什么斩月峰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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