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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季明也不了解蜀中,便叫来了舒窈和修,修又叫来了让她根本躲着不敢直视的阿穿。而夏辰带着徐策来了,这个大傻子见到阿穿和崔季明两个熟人,兴奋起来,阿穿倒是一直在跟徐策问西域如今的境况,有意无意的晾着崔季明。
    崔季明这才知道徐策虽然不精于计谋,但却是夏辰手下第一员猛将,只身带人杀入敌营之中夺对方敌将头颅的事情就有不少。
    修和阿穿极为了解蜀中的地势和大小村镇,舒窈还捏着蜀地的资源又了解各州的官员和水平,几乎是解了夏辰燃眉之急。
    面对着地图,这三个人也都有些自己的见解,想出了三军合围的计谋来。
    第一军是夏辰逼压吐蕃,朝廷找到了舒窈手下几位掌柜管理的蜀商,希望他们配合朝廷恢复吐蕃的商路。这正符合舒窈的想法,就算是忍痛割肉,她也想要跟吐蕃的商路,她性子是说一不二的果决,也没有和崔季明或修商议的打算,决意要和凉州大营的军队一起进入蜀中。有她协助,有凉州大营曾经痛击吐蕃几十年的名声,这一支军队从长安西侧的兴州一道进入蜀中,平定吐蕃入蜀的军队是没问题了。
    修连忙道:“我陪你一起去!”
    夏辰这个人精扫了他一眼。舒窈有点羞恼他这时候开口,别扭道:“我有凉州大军同行,还用你干什么啊!”
    修急了:“可是那是前线啊——”
    夏辰笑道:“殿下,别处还有用得着您的时候啊。”
    修知道另外两处战线都需要北机大量的配合,只是他觉得舒窈是风一吹就倒的娇弱,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他只得注意力回到地图上,挠了挠头:“不要叫我殿下了,叫修就好了。”
    夏辰这样一个滴水不漏、满身客气的人,可不会真的那么叫他,另外两条线路则是以犄角之势直插南周入蜀大军的后方,一条线路是崔季明提出的。
    她道:“去年前年蜀地扩张,一直想打白帝城打不下,是因为南周拥兵也在此。而如今为了入蜀,白帝城和宜昌两地大批的军队迁至上游的涪陵、忠州一带,只是他们这样一迁移,白帝城到宜昌甚至宜都这段的河道,其实是处在兵力的真空状态。白帝城有天险再加上这段长江的北岸一侧也被南周打下不少,他们就有了些自信。再加上他们大军在江南,下游的荆州有重兵却不能移。此时打白帝城到宜昌一定能打下来!而且若是真能占据下游,就是切断他们回去的路,等我打下了鄂州,咱们就可以夹击荆州了!”
    崔季明神情也有些兴奋,夏辰也没有想到这点,惊道:“确实,以前南周确实有一批大军和粮仓驻扎在宜昌一代,但是由于他们已经深入蜀地,这里距离渝州太远了,再加上涪陵在南周之中的奢华名声,也是主将为了享受,大营就已经被迁到了涪陵一带。”
    刘原阳点着地图道:“确实可行!相当可行!我建议你先打白帝城关口再顺水而下打宜昌!哈,当年刘备带兵打夷陵之战不就这条路子,只盼着你别像他那般灰溜溜的跑回来!”
    崔季明又道:“若是蜀中的士兵想来到白帝城一带,水路已经被南周封锁,陆路又要跨过大巴山的南段,实在是太困难了。我认为夏将军既然兵力在蜀地之外,不如直接从长安南下,距离非常近,而且地形又适宜行军。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战线。”
    夏辰爽利的点了点地图:“确实!这条意想不到的线路确实是咱们选择的最优!圆脸阳,你说的另一条线路是什么?”
    刘原阳摸了自己脸一把,道:“姓夏的,你这是接手了凉州大营得瑟的没边儿了,就你脸瘦的躺下来腮窝子能盛汤!我说的是联合洱海那些还敢反抗的小国,然后再利诱一部分犹疑不定的,联合他们,由蜀军带队,从昆明城和滇池开始发兵,一路联合,从曲靖到毕节,可以直接到汉阳,这一段还都是在蜀军控制之下的。这里几乎是南周最没有在乎到的一个侧面,再加上此处支流众多,适合变道,可以随时看他们反应而修改路线。不论是斜插入南周军中,还是向上维护成都府,都是极快的。”
    夏辰抚着下巴:“我倒是一直想用洱海的小国,他们虽是蛮族,但战斗力的剽悍可不是咱们能比的,以前中宗在时,他们还曾忠心耿耿的帮助收复僚子部和和蛮部。就是苦于怎么联络他们——”
    阿穿道:“这倒是您不用愁,朝廷一直和这些小国抱有联系,从当年圣人设立蜀中为朝廷直属的道区,就一直私下派人积极联络他们。南周一直觉得这些小国是咱们的大后方,不遗余力的想要拉拢他们,甚至郑湛和黄璟都亲自出马,都只拉拢了不到一半,这都是圣人前瞻的原因。”
    阿穿说具体能联络到多少小国兵力还是未知数,但绝不会低于两万人,再加上蜀中如果派部分兵力一起协同,必定能在南周攻打成都府的道路上,狠狠的从侧翼撞散他们。
    这三位即将负责整条长江战线的主帅,思索讨论出的三条线路,很快就从地图上的朱笔衍化成了实际的红衣将士,军队如同移动的箭头般,从四面八方到了这苦苦支撑许久的蜀中这颗明珠身边。
    先是夏辰亲自带兵进入蜀地,攻打老朋友也是老敌人吐蕃。康迦卫和考风的骑兵从凉州出发,攻打吐蕃的北侧边境,若是地图每日更新,几乎可以看到是两把直剑从两个角度,捅入了吐蕃内部。
    吐蕃不怕别的,真的就是怕凉州兵。
    他们在显宗时代晚期立国,那时候凉州兵可是全盛时期,把吐蕃这个刚会抢东西的熊孩子打的坐在地上直叫爸爸。后来吐蕃几代赞普也都学精了,忍不住手痒却也知道在大邺面前装一副听话的好孩子模样。这两巴掌打的,吐蕃一下子又想起来让爸爸吊打到臣服,甚至曾作为附属国被划入大邺疆域的恐惧。他们一下子安生了,大邺没有要求他们臣服,再加上殷胥还愿意在跟他们通商路,甚至给他们通商的优惠政策,这简直就是被爹妈打过一顿之后又端上来个奶油蛋糕,摸摸你的头说孩子你吃吧。
    吐蕃怕的都浑身哆嗦了,却也不会拒绝这块儿蛋糕。
    舒窈头一回随军看着凉州士兵打仗,想到她阿姊的每一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心中居然也生出一股感慨和豪气。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姊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了,这种状况下,这样的战事面前,哪里有这样的余地啊。日子虽苦了些奔波了些,她仍带着洛阳和汴州的两位掌柜,来到吐蕃与大邺接壤的松州,在知道她是贺拔公外孙女的凉州士兵昂首挺胸的护送下,开始详细的洽谈如何恢复商路。
    而南周的士兵却不知道,只是他们好似觉得前进的压力好似猛的变大了,从抵抗吐蕃的前线回来的士兵投入了和他们对抗的战场上,对方的兵力好似猛涨了好几成!
    而很快的,这几成的兵力又消失了,裴敬羽也曾怀疑是出了什么事,但蜀军内部动向他们确实很难了解到,只是知道己方轻松了许多。他们压力虽不能是锐减,但终于也能打下合州这又一座大城了。但他们不知道,消失的那几成兵力,正和洱海的两万多蛮族合军,绕开正面战场,从昆明城出发,千里奔袭向他们的南翼。
    但他们很快就要知道自己在长江上的后路已经被切断了。从西京南下的夏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白帝城,而后他们的兵马征用了白帝城和附近其他城镇的小船,一路顺流而下,一路是凉州最强大的骑兵沿江骑马奔袭——直攻下了宜昌这座裸裸的大城!
    第299章  294.0294.#
    曾经宜昌附近驻扎大军的痕迹还在,而如今,那里却成了大邺士兵的驻扎地,地面上曾经南周士兵生活做饭的黑色焦痕上架起了大邺军中的锅炉,他们进军时驶过的江面上停驻着大邺的小船。因为跨流域,长江上又多被南周控制,蜀地下不来船,朝廷只能用巨大的车马运输船只而来,估计还要半个多月才能抵达这一带。
    他们夺下容易,想守却难了,更何况没有大船,人数又偏少。就朝廷送船而来的这个空档,对他们来说也是最紧张的时间,一个个哪里像是下了战场,反倒日日夜夜四处巡逻,像是一只在寒风的草原上勉强找了个洞休憩的孤狼。
    而这场持续几个月的反扑,崔季明只是有所耳闻,她也在忙于鄂州一带的战役,殷胥对外宣称是御驾亲征江南一带,实际上却打算来鄂州的主战场。他比崔季明稍晚一步前来,一是因为朝中大事太多,他经手一遍交给薛菱还需要时间;二是鄂州若是没有打下,前线还是太过危险,他想去朝臣也不会让他去。殷胥已经了解到自己就是个振奋前线的吉祥物,外加坐镇场子能让决策更快实施罢了。
    崔季明不敢说他来了她有点嫌弃,毕竟是皇帝,御驾亲征肯定是众人保护的对象,出了点事儿都不敢拼死,都要惦记着保护他。他会一丁点在崔季明眼里算是打情骂俏的武功,骑射也就一般般,真正上战场,估计也是大局已定,他一身金甲站在后头当个精神后盾。
    只是这话要是说出来,殷胥指不定真心想来想在靠近她的战场上,又觉得自己拖累她而心里不舒服。带着妾进军营的主将也不是没有过,小兵都能假内出去逛花柳巷,她要是真的压力太大就也回头扑进某人的温柔乡就是了。
    就是这温柔乡……不那么磨人就好了。
    相比于他来,崔季明见到另外一个人才是真的惊喜万分。来人正是贺拔罗,他如今在大邺军中也快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来,是因为找出了暂时解决复合弓在梅雨季节频繁崩裂的办法。
    崔季明本来以为要拿单体弓来用,正在忧愁,那样的射程和力量如何能上战场,贺拔罗想出了防潮的法子来,胶合连接部分用七八遍生漆涂过,晒干包裹在外头的生漆可以防止水汽进入。而后再用生漆包裹桦树皮,将弓体全部做防潮处理。
    做弓本来就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大邺自从几年前开始奉行精兵制后,对于弓的质量也就更在乎,一把弓要经历四季才能完成。这样处理后不用再想办法再做新弓,节省了相当一部分成本,但工艺也并不简单,重新加工也耗时。而且就算是加工后的复合弓到了南方,养护期也会缩短,每次养护的工艺也都更麻烦了。
    幸好朝廷出的起这个钱,前线战场上所有的弓,为了避免一切可能的问题,每两三个月都要替换下来保养,然后拿上一批加工过的弓箭继续上战场,战场上三万把弓在使用,实际上还要有三万把用作替换和维护。
    大邺不禁刀但是禁弓,民间没有制弓的商贾,但此次殷胥却打算将弓箭的养护承包出去,与朝廷按年签订契约,各商贾各自收生漆、桦树皮,自备工匠来养护修复,朝廷只付钱和检工,但是如果不能按时角弓,就或许可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了。
    虽然现在大邺商贾发达机会众多,但谁不想干朝廷的生意呢?当各商贾得到朝廷的消息,开始积极想要承包,为了向朝廷证明自己有按期交工的实力,市面上的弓箭手艺人被各家高薪请去,桦树皮、桐油和生漆的收买也风行一时。只是当众商贾开始收材料的时候,才发现——这几样东西,怎么市面上价格如此高,甚至想买都买不到了?
    特别是生漆和鳔胶价格本来就高,产量也低,这样被人提前收走,市场上需求量激增,紧接着就有一大批百姓涌去做割漆人。
    原因就是,崔舒窈这个人精身在吐蕃边界,却动的比谁都快。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养护弓箭到底需要些什么,只是偶尔听崔季明说起来,复合弓本来就要勤于养护,如果到了南方的估计没多久就要拿下来护理。
    崔舒窈以前是给成都府发战争财,这会儿如果是面对朝廷——那不知道是多大的生意呢!
    舒窈立刻让人去打听,问有哪些材料是能防潮的,有哪些人是会做或者会修复合弓的——如果真是运气背,朝廷打算自己做这项活计,她就再把材料一点点转卖出去也损失不了多少钱,收拢的人就算是高薪一年也给不了。
    相比一旦朝廷对外招标,市场上必定飙升的生漆价格,这点钱都不算什么。
    她的家底,这个局还是玩得起的。
    包括鱼鳔胶在内,舒窈收买了市面上十几种弓箭所用的材料,而后立刻在较为靠近战场的位置买地建屋。就她的这种敏锐嗅觉在,怎么能抢不到这生意,没过多久户部就放出此案,要民间商贾投标招标,名为“和雇”。
    舒窈也没太贪心,只是占了大概一半左右的生意,她雇佣的人手就在战场后,立刻加紧工期开始了对弓箭防潮的加工和养护。朝廷也知道以前内部的拨款实际上会比市场价高出足足一倍以上,对待他们也就给了本来预算三分之二的价格。而就算是这个价格,就足够让无数商贾心中激荡了。
    崔季明可不知这些,她此时此刻正在距离鄂州一江之隔的沔州。
    长江上常有浓雾,再加上将士并不驻扎在江边,就算是两城可以偶尔天晴时望见彼此楼阁的距离下,鄂州仍然不知沔州的境况。但崔季明想想,身在沔州的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对岸是何种状况。就算是北机,对于南周的渗透也相当不够,南周对外封锁,北机大多集中在建康一带或是有水军的地方,而大邺因为机会多,生活也比较富足,有大批人从南周逃到长江对岸来,虽然殷胥很重视消息的严密性,但言玉手中几乎已经隐形的南迁对他们知道多少,崔季明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她通过几年前的地图和经常暂时去鄂州岸口经商的邺人口中,命人大概画出了鄂州附近的地形。崔季明暂定的是分散五队稍作时间差的登陆,一支主力直袭最靠近鄂州城门的港口,两支军队绕至侧门包抄,另外两支军队则负责先切断两侧官道、攻袭紧邻着鄂州的几个城外村,而后再从主力军进入鄂州的城门,进入鄂州。
    这个行动其实没有太大的难度,但却也算是大邺向南周挺进的第一个战场了。若是打下这座城,就是大邺占据的第一个南周境内的州城!
    朝廷拨给她的中军,再加上一部分附近州城的士兵,将长期的编制在她手底下。殷胥将她任命为鄂岳行军总管,问她要不要给自己手下的兵改个威武点的名字,往后就一直用,崔季明却浑不在意:“就魏军就挺好的,叫季家军容易诟病,叫什么虎狼军的话要是打不赢还是丢人。至少魏军能提醒我们自个儿怎么拼出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家军旗是暗红色,手下士兵又总效仿她多穿深红色布衣,红衣浆洗掉了点色,杀人凝了血又发黑,红衣一块儿浅一块儿深,看起来有一言难尽的血腥,再加上魏军想来是以少胜多而出名,作战勇猛,怎么都像是所到之地血流成河,被同行戏称血衣军。
    就这样的血衣军,临出发前张富十几人也倡议,让崔季明为此次行动取个名号。却不料崔季明如此不靠谱,还是张富十将一边喊着叫着要起名为“诺曼底登陆”的崔季明踹倒一边去,又否定了独孤臧那个俗到羞于启齿的“虎豹行军”,取名为“飞江”。
    而当一个南风吹拂、阴云密布的下午,一直着等待风向却也不敢松懈一点的魏军,终于等来了崔季明的下令,“飞江”行动正式开始。
    无数停泊在沔州支流中隐藏着身形的船只,五艘为一组,划破了黯淡的阴云天的薄雾,从支流与长江的交汇口鱼贯而出。
    五艘船只被前后头尾相连,却不是用铁锁,而是用了一段段的木板,连接处宽约一丈多,就算是在船只之间也可以直接跑马而过。前头的船只极为高大,甚至可以说是在甲板上立了塔楼一般,白色的巨帆绘有魏军红色的图案,被风鼓动,桅杆高大笔直。
    如一条条长剑而来的船队,五艘船两侧有续借的甲板,都是为了能更大的承载士兵数量。而这些船队却明显能看出各有分工,有些船队的第一艘船没有高塔,却又船头类似于尖刺的撞击器具,每一层都是已经骑在马背上的骑兵,他们的马匹不但训练过在船上保持肃静,甚至也被训练的捡回了天性中会游泳的部分。
    这样一个个长条的船队,既保证了不会因为停泊不开而将战线延宽,又保证了后头的士兵可以从船队最后一艘船跑步下船。只是如果点火,就可能会一毁一条船队,崔季明心中有数,却也没办法规避所有的弱点。
    而雾一层层荡开,崔季明立在其中一艘骑兵船队上,身着银甲,望着对岸依稀模糊的鄂州城墙。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紧张,这种恰到好处的紧张也拉动她全身都保持了专注,身边的独孤臧道:“咱们这是快到了么?!我好像看见他们的城墙上的箭塔了,长江也没有那么宽啊!”
    崔季明拿起单筒的水晶望远镜,仔细看着鄂州逐渐清晰的轮廓,道:“他们居然也修建了箭塔——不过我觉得除却箭塔以外,他们还有别的东西。”
    独孤臧道:“别的东西?那商贾没跟我们说过啊,是因为他也不认识,还是说是最近装上没多久的?不过毕竟是长江沿岸的城池,对方也不可能乖乖等我们去打!”
    崔季明眯了眯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着耳边跟她们隔着一段江水的其他船队附近,传来了惊呼和破空声,崔季明猛地只觉得头皮一紧,一把抓住了独孤臧的衣领,拽着他往后撤了半步,一把拿起旁边的铁盾,这才刚拽到眼前,只听见铛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有什么巨物撞在了铁盾之上,她两臂猛地被冲击了一下,手指发麻,趔趄倒退两三步,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就铁盾脱手。
    旁边一阵惊呼,崔季明看见那铁盾向内有个几乎被穿透的拳头大的凹痕,若非是她天生神力,旁人早就被打废了胳膊!她这才看清,地上落了一柄短粗的手臂粗的大铁箭,箭头因为相撞而歪斜,但那体积也几乎是巨人才用得了的。
    崔季明一下子明白了——对方城墙上架的是床弩!
    鄂州怕是一直在戒备他们,或许也每日登城观望,一旦看到魏军的船队如鬼魅般从灰白色的雾中出现,就立刻命人架起了床弩准备对敌!
    而周围,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尖叫一般的破空声连片传来,薄雾仍在,甚至让人看不清箭矢来的方向,两侧水面与雾气中,不断传来了惨叫声或怒骂声。但很快的,箭弩的攻击顿减,崔季明知道这不是他们的试探或者是停手,而是他们重装弩车的空档罢了,新一轮攻击马上就要再来了!
    崔季明知道,他们不可能遇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鄂州,也不可能轻松的完成这次登陆了——
    他们只会见到无数闪闪寒光的箭弩,见到紧闭的城门和城墙上无数的南周士兵。
    这注定不会是一场好打的仗!
    第300章  294.0294.#
    崔季明当即下令,让船只全速前进。乐—文这些巨弩因为在城墙上的角度原因,必定有无法射中的盲区,崔季明要做的就是尽快进入这个盲区!
    然而对方的动作也算得上快,崔季明在心中默数着对方装弩的时间,只默数到了三十多个数,对岸的城墙上就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弓弩之声,紧接着又是一波棍子粗细的箭矢而来。张富十在另一边的船只上,独孤臧道:“已经到了咱们的弓弩范围内,咱们要不要也让塔顶射箭?”
    崔季明摇头,看了他一眼:“别这么沉不住气,继续加速,你去通知击鼓兵,直线前进,按计划而行,不可退缩。”
    她话音刚落,就听着连接几声呼啸的巨响,巨大的箭矢从头顶飞过去,擦过头船上的巨塔,刺穿了船帆,落在了后头的船上,而旁边在依稀的水雾中可以看见的船队,甚至有的被击断了桅杆,或者是甲板被穿透。只是幸而这些大船由贺拔罗监造,也算是质量过硬,鄂州并不是像荆州的大城,城墙不宽阔放不下多少,箭矢远没到铺天盖地的程度,几艘船只被击穿却仍然被前后的船只连带着没有沉没,船帆和桅杆被击毁,士兵就跑到下层,手动摇桨前行。
    崔季明受到了反击,心中反而紧张消弭,剩下的仅有坚定。
    她知道自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崔季明随着打的仗越来越多,在战场上也心越来越细,从上次军演吃亏之后,她把事前的调查和计划的制定都细到龟毛,因为她知道影响战争胜利的因素太多了,几套战略为根本是没有错的,但不变通,故伎重演就随便打赢天下?抱着这种想法迟早要吃大亏!
    从行军路上厕所怎么设立,到气候使武器和铠甲产生的变化,从战场土质对布阵的细微影响,到对于几种射箭姿势的讲解。她知道千钧一发时的大胆重要,但事前的细心更是决定千万将士生死的事情。
    比如她的船只为了防潮湿防腐,在桅杆上和甲板上使用了大量的桐油,最怕的就是火攻,但此时正是长江沿岸最潮湿多雨的时候,一抹桌子都是一层水珠,对方就算是箭头点火,也会在空中被水雾打灭。所以她就可以在这个季节大胆的使用这种船只。
    鄂州靠江的那一边,城墙和江岸有一个狭窄的夹角,也就代表了这面城墙,一部分是在江岸上的,城门也能开在陆地上,只是城门外就是渡口,土地也很狭长罢了;另一部分则在江面之上,江水拍打着城墙,几乎是鄂州心中最不需要守的一段天险。
    而崔季明要攻的就是这段天险!
    弩箭的攻击一波比一波急促,已经有不少船只身上扎了四五根,受伤者更不在少数。
    一部分的船只卯准了渡口和城门,南风本来就在,再加上又有士兵摇桨,巨大的船队带着力量,几乎是撞上了渡口,撞上了江岸!,就是这样撞上了江岸,才显露出了船队隐藏在水面下的体积——
    这批冲上江岸的船队,几乎都没有高大的塔楼,却有着牢牢铲入江岸泥土的尖头,两侧的船舱被里头的士兵打开,类似于马船那种下层存马匹的船舱中,被推出来却不是马匹,而是战车!
    说是战车,更像是攻城用的高车——
    无数的将士穿着轻便的草鞋,淌着不到膝盖的江水,抽打着拖动战车的马匹,四五匹马一齐踏在浑浊的江水中,带着木轮就有半人多高的攻城车前行。无数车轮搅动着江水,连带起深色的泥沙,朝城墙下而去。
    风卷席着水雾,下午天似亮似黯淡的阴云下,雨水似有似无的拍打着士兵们的脸颊,他们鱼贯从船队中跑下,狭窄的江岸上几乎挤满了人。
    鄂州的士兵低头看去,几十条船队,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人!
    但是他们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不是找死么?虽然他们弩机因为底座的角度,根本没法射中江岸上的人群,但也忍不住想,要是投石下去,你们不还是死路一条?
    鄂州城墙上的主将,连忙命令士兵将巨石和投石机准备好。发射弓箭的床弩是南周朝廷最近普及的新玩意儿,实在是好用再加上射程又远,被普及了沿岸的州城,但是它单发的攻击范围窄,实在也是缺陷之一,只有大范围铺设使用,形成箭雨才能某种意义上扩大攻击范围。而鄂州的城墙没有那么宽阔,稍微有了些年代,为了建设连排床弩就要拆除一部分旧的投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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