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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卫拎起人领命而走。
    符柏楠在无人的空巷中默立许时,直到周围一切寂静许久,才咬咬牙,缓缓吐了口气。
    他提步,仍向瓦市而行。
    身后站过的雪地上,留下两三点血迹。
    白隐砚房里还亮着灯。
    知道这点时,符柏楠站在院落中,悠长无声地出了口气。
    他有些松散的站在那,望着那不稳定的微光,渐渐出神起来。
    没有人打扰他,符柏楠也没有进去的打算。他跃墙入的院,只要不扣门,她不会发觉他在这。
    他只怔怔地看着。
    片刻,他缓缓抬手,指尖在薄软的窗纸上轻触。
    窗纸是暖的,窗里想必也是暖的。
    微光映透,惨白垂垂抚过万千枝头,枯骨深插入土,簌簌捧起月下幽花。
    方才激战时的热已消耗尽了,溅在身上的雪化进衣服里。除了指尖一点,符柏楠浑身上下都是冷的。
    天地都静着,时间早忘了行走。
    不知何时,雪也停了。
    符柏楠收回手,掌成拳,握在掌心的指尖在冰凉中暖得发烫。
    他敛下眉眼,喉头滑动。
    白隐砚清早启窗开门,顶起轩窗,却见白雪盈院,檐下三点鲜血,两只脚印。
    静默许时,她连同落雪扫去了那点痕迹。
    符柏楠这天到东厂到得很早。
    他脸色很差,目下有少眠和失血的青败,但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很不错。
    上头的心情好到能让手下人看出来,这就是能讨着赏的日子。
    他一路进厂,符糜符安两人赶着过来请安,平日不多话的符九也多说了两句。
    几人一路过了影壁往隔院的厂狱走,到门口时正见着俩守门的支着个小桌下棋,符肆背着手站在边上看。
    仨人见符柏楠过来连忙抹了棋局起身,他伸手示意坐回去。
    “继续下吧。符肆。”
    俩看门的坐下,有一个明显不乐意,抹了的局他还差五六步就赢了。
    符肆应声跟入狱中,不待符柏楠问他便说道:“主父,昨日那人问出来由头了,是个杀手,雇他的是御史台的几个六品官。”
    符柏楠嗤笑一声:“蠢货。把那几个芝麻官儿牵头的抓回来。”
    符肆迟疑道:“可是主父,其中一个是徐贤的亲近门生,若这么做了,怕是要出乱子啊。”
    符柏楠道:“我心中有数。”他偏偏头道:“小九,你叫上十二和十三,多调人手,厂周围的巡逻严些,近日但凡有事露头,不打只压,务必让它拖到长休皇上上朝之后。”
    “属下遵命。”
    符柏楠走进牢房尽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杀手。
    那人十指入针,嘴角有绿液,光裸的脚趾掀去了十个指甲,泡在盛满盐水的木盆中,身上除了符柏楠扎得半寸刃痕,再无一丝伤口。
    干净讲究,东厂作风。
    他气息奄奄地垂着头,距离被捕到此时不过三个时辰,可看见厂卫的靴尖时,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含糊地告饶认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酸腐味。
    符柏楠抽出帕巾遮掩口鼻,低声问:“谁的手笔?”
    符糜笑嘻嘻道:“回主父,是小的和小安子一块审的,咱们可都是您教出来的,不费大劲儿不见明血,和锦衣卫那群猢狲儿不一样。”
    “嗯,很利索。”符柏楠摸出三张大额银票随手递给他,“今日没你俩事儿了,歇着去吧。”
    “哎哟!谢主父!”
    “谢主父赏!”
    符糜和符安两人拿着银票,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符柏楠唤来一人,吩咐道:“给他腰上包扎起来,谁找来的,扔回谁府里去。”
    言罢转身而去。
    符肆猜不透他心中打算,却并不敢多言。
    符柏楠回到屋中,净手后处理了些厂务,临及正午时,他唤来符肆道:“去准备些黄纸烧酒。”
    符肆一怔,即刻了悟道:“随时有备,主父明日几时去?可需属下备车?”
    符柏楠摇首:“同往年一样。”
    符肆领命而去。
    当夜,符柏楠宿在了东厂。
    第二日清晨,他更衣简装,换了一身肃白,一人一马一壶酒,出了门。
    天很早,晨风凛冽,符柏楠方出厂门,抬眼便碰见正往这走的白隐砚。
    两边照面,互相都是一愣。
    片刻后,符柏楠牵着马走去过,低声道:“有事?”
    白隐砚本已欲言,听到他难得算得上温吞的口气,却又停住了,许时才禁不住道:“你怎么了?”
    话问完,她自己先笑着摇头:“也并无大事,昨日忙,没抽出空,今日开始我店中休业三天,就来看看你。”她偏头打量他,“你伤好些了么?”
    符柏楠动作一顿。
    白隐砚见他如此,笑笑并未说破:“昨日你们手下去我那吃饭,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听说你被皇上罚了。虽然是两三日前的事,但我还是有些挂心。”她举了举手中食盒:“想给你送点药膳。你既有事,我便递进门里去,你回来再用罢。”说着便要绕过去。
    你打算去哪。
    你为何穿白。
    你怎么拎着烧酒。
    你要不要现在吃饭。
    这些,白隐砚一句都没问。
    她知情知趣到令人生不出半分推拒。
    符柏楠看着赶眼色过来的小太监接了她的食盒,忽然伸手拿了过去,“我还未用早膳。”
    白隐砚愣了下,道:“盒中有汤,你若骑马,会颠出来的。”
    符柏楠利索道:“那便不骑马了。”
    “……”
    白隐砚和他相处这些时日,首次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才道:“你……怎么了?”
    符柏楠自嘲道:“什么怎么?”
    白隐砚没言语。
    他将马缰递给小太监,思虑片刻,吸口气道:“你今日若无事,随我来一趟罢。”
    牵着马的小太监刚走到门槛,耳风刮进这句话,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抢在厂门口。
    白隐砚却已反应过来了,四望了一眼,勾唇点点头,裹了裹氅子,两人上了路。
    她和符柏楠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话少,也准,迎来送往只是为活着,真正生活时俩人都不愿消耗精力,多费唇舌。
    两人一路自北出城,过城门时,白隐砚见提督少监边上坐了个锦衣卫的人,自然地与符柏楠拉开距离,隔了四五个人排查。
    出了城,她赶上缓步等她的符柏楠,两人仍默默而行。
    二人从清晨走到近正午,到了城北郊的佘山山脚。此山整座是皇家园林,禁军守灵,正南方睡着旧日的夏家先祖。
    符柏楠没用腰牌,带着她绕山而行。走至后山山间,两人愈行愈后,两刻过去,一座规模不小的陵墓在远处现出来。
    白隐砚提裙行上一段石阶,歇气时打了个哈欠。见符柏楠看她,笑笑道:“一上午没喝茶,不大习惯。”她随口问:“咱们去看望谁?”
    符柏楠但行不语。
    走了一阵,他低声道:“我养父。”
    “嗯?”白隐砚顿了顿,“此处……是皇家陵园吧?”
    符柏楠有些肃然道:“我按宗亲之制葬得我父,不违制。”
    “……”
    白隐砚默然片刻,忍不住笑出来,边笑边叹了口气。
    符柏楠看她一眼,低头抿了抿唇。
    两人一路往上,行上山腰,白隐砚踩了块活石脚下一滑,符柏楠想也没想扶了她一把。
    两只手迅速紧扣在一起,他浑身一紧,立马想要抽手。
    白隐砚忽然道:“符柏楠,我的鞋好像破了。”
    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狡然笑道:“没想今日会走这种路,穿了绣鞋。”她看着他僵硬的脸色,凉凉补充:“脚也有些疼。”
    “……”
    符柏楠那只手,终究还是没能抽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一阵,墓葬就在前方,符柏楠垂头看着路,突然低声道:“你……可以在此等我。”
    白隐砚提裙拾级,语气没什么变化:“一会能允我也敬一杯吗?”她偏偏头,“烧酒。”
    白隐砚感到握着的那只手紧了紧。
    她抬头看他。
    符柏楠似乎有话要讲,刚张口,面色却忽然一变,拉着她的手也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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