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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信么?”
    “那医正与我关系极密,不会有假。”
    符柏楠抿起薄唇,“那便绝不能再拖了。”
    “是。”凉钰迁低道:“我手中的俱已准备好了,刑部,内行厂还有宫狱牵头的都攥住了,你那儿北镇抚司——”符柏楠闭了下眼。“——那就行了。”
    凉钰迁道:“准备动手吧。”
    当夜,二人召来几处牵头的司官,秘商好了日子。
    几人夤夜入宫,更漏方走,符柏楠送人离开后并未回屋。他在院中转了转,朝着私宅方向负手站了许时。
    旷地上秋高月凉,洒了一地白霜。
    半晌,符柏楠回屋收拾片刻,正要合衣躺下,外间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刚坐起身,屋门被猛地撞开。
    是许世修。
    他少见的神色急紧,一路冲到符柏楠面前,行礼也忘了,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王宿曲异动。
    不是哗变,是密表上疏。
    他携家卒杀了府中监视的东厂探子,以微言大义礼携重金贿赂了宫中一名内侍,向夏邑年递交了疏策。
    长奏中列了四十一条符柏楠的重罪,弑杀肆贪,入朝不趋,其中还包含了其妹王颖川查明的郑孔死因,最重要的,白隐砚的事也在列中。
    世事如棋。
    符柏楠迅速起身。
    “不必遮掩了,你马上去找小九,让他把那些没走远的都召回来,然后去找凉钰迁,让他们现在就动手清理宫中。”
    他披了件薄斗篷,边走边道:“让他们做好他们那份儿,至于皇上那儿,你告诉凉钰迁等我半个时辰。”
    “是。”
    二人快步出屋,在院门前分道扬镳,符柏楠转头去了夏平幼的殿宇。
    夜中无声。
    到殿前时,他没有惊动守夜宫人,极静地攀入院内。
    夜半时分,殿中微烛透窗纱,朦胧中他见到夏平幼斜身安睡,金砖上散落一地白宣,上描着数十个人影。符肆倚着脚踏浅眠,手搭在榻沿,与她的,距了跨不过去的一指之遥。
    符柏楠看了片刻,垂眼在窗柩上照暗记轻敲了几下,转身去了偏殿。
    等过许时,殿门悄无声息地被开启,又合上。
    符柏楠转过身。
    殿中无光,轩窗薄露,暗淡惨光下只见得依稀轮廓,一道影立在门前。
    来人没有言语,前行几步,忽而嗵一声跪下,猛磕了三个长头。
    最后一下,他没有抬起来。
    “……”
    殿中纱窗透月白,符柏楠自黑暗中走入这惨白里,袍角暗纹流光一变,映出图案。
    绣飞禽纹走兽,厚重官袍一加身,你我谁人不是衣冠禽兽。
    岑寂许时,符柏楠低声开口。
    “符肆。”
    他道。
    “本督送你来此之前说过甚么,你可还记得。”
    “儿子……记得。”
    符肆的声音闷在下方,压抑而浮抖。“干爹说了,不能令您失望,还说……儿子是您的退路。”
    “答得好。”符柏楠声音很轻柔。“你倒是有日子没叫过这声干爹,也有日子,没自称过儿子了。”
    他蹲下身,抬起符肆的脸。
    月色下,他的手长伸进符肆跪着的黑暗中,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肆儿,你既还认我这个干爹,那你便再答干爹一句。”他凑到符肆耳畔,轻轻地道:“你说若是做儿子的要断干爹的退路,干爹我……安能不断他生路啊。”
    “!”
    话落他指缘猛地一紧,掌下脉路勃勃,几乎要被掐碎。
    符肆条件反射抬手抓住他的腕,用力拉扯,不过须臾便半伸着舌,双目翻白。符柏楠看着他逐渐涨红的面孔,微眯着眼。
    片刻,他终是起身放开了手。
    符肆捂着颈子,跪在地上猛烈地咳嗽,金砖溅上些唾液。符柏楠俯视着他,打袖中拿出一把薄刃,弯腰搁在地上。
    “去吧。”
    他道。
    薄刃落在月色下,刀缘反光。
    “……”
    颤抖是从指尖先开始的。
    指尖,手掌,臂膀,继而蔓延到全身。黑暗中那个轮廓颤抖着,忽然爬过光影,爬到符柏楠脚边,拼命跪地磕头。
    “干爹!干爹儿子求您,求您放她一命,干爹!”他疯了一样地磕着头,起起落落,地上鲜血四溢。
    “求您慈悲,干爹!儿子跟您这么多年,只求您这一件!只求这一件!干爹!”
    宫帽滚落到一旁。
    符肆抱住符柏楠的腿,扬起鲜血淋漓的头,微光下尽全力咧开嘴角。
    “您慈悲开恩!只要您答应儿子!儿子、儿子我不做人,我给您当狗!从今天起,我符肆就是您脚边的一条狗!”他四肢着地,狗一样低吠着在殿中绕爬,满地哭求。
    “求您了!干爹,求您了……”
    “儿子我……我……”
    爬着爬着,他再说不出话来,没头跪趴在地上。
    “求您……开恩……”
    皇皇长夜,黑暗中,沉沉颤声压着千百扭曲困苦,见不得光的卑微感情。
    “……”
    符柏楠单手负在身后,握得关节发白。
    良久,他低声开口。
    “你不杀她,便是要杀我。”
    符肆抬起头,微暗中血污满面,泪如泉涌。
    “王宿曲已将我告发了,今夜若取不来她夏平幼的命,阿砚便也要受牵连。”符柏楠向前几步,半弯下腰,与他面对着面。
    嗓音寒苦,如斯如泣。
    “符肆,你当这天底下,只你心怀那和氏玉璧么。”
    ☆、第四十八章
    “……”
    符肆睁目愣望着他,答不得话。
    二人在融噬万物的黑中对峙许时,符柏楠轻眯起眼。“符肆,我劝你及早应下。”他直起腰,袖手俯视他。
    “你不动手,屋外自有人动手。”
    “不……不!”符肆猛然活过来一般,爬到他脚边,“干爹!干爹儿子求您!求您开恩!干爹……”
    “号丧!”
    符柏楠一脚把他踹开,声音又柔落下去。
    “号丧,也得杀。”
    “……”
    泪与血模糊了视野,符肆近乎肝胆俱碎,趴伏在地上。
    许久,他咬牙抓过匕首,缓缓抬头,血遮的双目在朦月下亮如兽。
    “你决定好了?”
    “儿子……愿意沾血。”符肆撑着地面站起身,垂首低低道:“但儿子想跟您,谈个条件。”
    符柏楠挑起眉。
    “那你得说快些,你可没身下多少时辰了。”
    龙啸殿中灯火通明。
    夏邑年撑身半坐,右手微抖,金帛上小楷有些字迹不稳。写了一阵,她停了停笔,缓口气蘸蘸墨,又写下去。
    外殿忽而一阵响动。
    夏邑年蹙眉方抬首,还未张口,殿门便被打开来。
    乌靴跨入。
    珠帘轻挑。
    来人放下手中东西,跪在了地上,“臣来给皇上请安。”
    夏邑年眼珠一停,嘶哑着高喊起来:“夏芳!夏芳!来人!”
    外殿光影一错,宫人无声息地退得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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