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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瑶得意地摇了摇她的手:“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玩儿去。我可是难得和你一起出来逛呢。”
    宋琅无奈摇头,正想接话,突然间人群轰动了起来。
    “啊!是花灯娘子,她们过来了!”
    宋琅抬头一望,街角尽头处正缓缓驶出一辆香车宝辇,车上轻纱朦胧,有数名窈窕女子或端坐其中,或执灯而立。
    沈瑶立刻兴奋了起来:“那是民间选出的花灯娘子,我们快过去看看。”
    “小姐,别——”话没说完,宋琅就被拉着胳膊挤进了人堆里。宋琅心惊胆战,她可是看过无数踩踏事件新闻的人啊。
    街上的人流一同向着香车的方向使力推攘前进,拥挤中,沈瑶拉着她的手有一瞬间被人群冲开,然后宋琅就眼睁睁看着,沈小姐毫无所觉地扯过她旁边一个男人的手臂,继续向前挤去。
    “小姐!你拉错人了,你回头看看呀!”然而激动的哄闹声瞬间将宋琅的声音淹没,涌动的人流将她往反方向挤远。
    待得宋琅好不容易有喘气的空隙后,抬头一望却早已不见沈瑶人影。
    她叹了口气,实在没勇气再次挤入前面乱成一锅的街道人群,只好先绕路到另一个街道,打算最后再在总路口截人。
    街上往来摩肩擦踵,艰难逆着人潮行走的宋琅,眼角余光瞥到擦身而过的一个熟悉身影,正是沈闻身边那个可爱的小厮。她笑了笑,伸手便抓上对方的手腕。
    少年脸色苍白地回头看向她:“海……海妖姑娘?”
    宋琅莞尔:“我都说过不会吃了你,怎么你脸都白了?”
    “吃我家公子也不行。”少年慌乱挣脱她的手:“我和公子走散了,现在要赶紧去找他。”
    宋琅闻言,又拉着他的手将他扯了回来:“前方人流拥挤,你这小身板还是别挤进去了。再说你家公子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你过去了也找不到。”
    少年惊慌地躲开:“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宋琅失笑,抬手就揉上少年头上的可爱发旋:“可我是妖怪啊!”
    满足地看到少年愈加苍白的脸色,宋琅牵过他宽大的小厮衣袖:“走吧,这个街道人流太多,你贸然挤过去很不安全的。你要找公子的话,我们一起去其他街道找去吧。”
    “彩绘莲花灯,八仙花鸟样式都有,便宜卖叻——”
    “清甜爽口的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清熏的胭脂香粉,姑娘们快过来瞧瞧了哟——”
    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宋琅掏出荷包买了一串,然后递给身旁低着头的少年:“这串糖葫芦给你,算是我吓唬了你两回的赔礼。”
    少年愣愣接过,宋琅笑着补充说:“好好珍惜它,这可是我厚着脸皮,找公子提前支来的第一份月俸,倒是先用在你身上了。你可要细细品尝,才不辜负我这个下等门客的可怜月俸。”
    宋琅又顺手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一个狐狸面具,拿在手上把玩着:“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姓?”
    “公子府里的人都唤我阿宝。”少年拿着糖葫芦,心不在焉地回着。
    繁闹的街道之上,阿宝偏过头悄然看她。
    身着碧罗裙的女子,一手懒散地把玩着手上的狐狸面具,目光分毫不落在街道两旁的迷眼繁华上,似是孑然一身不羁于尘世纷扰。一手却是轻牵着他的衣袖,以一种矛盾的保护姿态,让他免于被街上人流冲散。
    他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悠闲的步调,一同闲步行走在喧闹的灯火夜色中。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静默安然,像是身周的百般喧嚣,半点都沾不上她的身旁,连呆在她身边的他,都能忽然生出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恍惚之感。
    许久,他还流连于这种沉醉一梦的恍惚中时,宋琅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笑看他,举着面具的手指向远处河边:“阿宝。看,你家公子。”
    说着,她放开牵着的他的衣袖,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将手上的面具扣上脸,缓步向河边人走去。她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在她放开衣袖后,瞬间露出的茫然表情。
    河边,沈闻将指尖规律地敲上木轮椅,拧眉深思的神态尊贵而精致。
    难道是他猜错了,今晚血杀楼的人并没有出动?但如此大好时机,他们怎会错过这次花灯节上的刺杀行动?
    正沉思间,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清柔声音:“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哟?良辰美景奈何天,公子又为何独坐河边,顾影自怜?”
    沈闻无奈又好笑地捏了捏眉心,手上微动将木轮椅转回,却对上一张狡黠的白狐面具。
    面具后传来的声音调侃含笑:“如此灯火盛会,公子当真不笑一个?”
    沈闻嘴角微抿,却依然冷声说:“不想笑。”
    “那么……”面前的人伸手缓慢摘下面具,款款而笑,明净温暖:“奴家给公子笑一个?”
    他唇角的笑意终于漏出,然后也以一种风流清贵的贵家子弟姿态,懒散地向后靠上椅背,调笑回着:“不如,姑娘给公子我唱个小曲?”
    她轻笑而出:“公子真真折煞奴家了!奴家虽然素来是卖身不卖艺的,但看在公子琼树玉姿的份上,便勉为其难这么一回罢!”
    在沈闻低低好听的笑声中,她清了清喉咙,模仿着戏子的唱腔,将腔调刻意拉得清婉而绵长。
    “灯花空绞结怨,沉醉遗梦池馆——”
    她戏腔尖尖却似水婉转,咬字圆润,句句摇曳。微黄月色笼罩下的花灯河,也似被这幽幽唱腔氤氲出一段京韵。
    “终是姹紫嫣红看遍,听清风夕夜不眠——”
    河边,公子眸光明冽,在她最后摇曳的尾腔落下后,毫不客气地吩咐着:“再唱一遍。”
    宋琅盈盈浅笑,答道:“诺!”
    这一晚,月色熏醉微黄,彼岸浮灯明灿。
    这一晚,有女子娉婷立于河畔浅吟轻唱,有公子如玉望着月色侧耳倾听,有身影孑然遥望河边怅然若失。
    这一晚,有矜傲小姐手提花灯跺脚娇叱,有清雅男子无奈苦笑赠灯赔罪。
    这一晚,还有森冷杀手蛰伏丛间,抬手轻挠着蚊虫叮咬痒处,却久久等不到头儿的行动暗号。听着耳畔遥远传来的歌声,他侧头对身旁同样趴着的兄弟悄声问:“今晚还刺杀吗?若是不刺杀了,我就去看看对岸谁家小娘子歌喉如此动人。”
    第27章 京城贵家的公子与小姐〔九)
    每年的花灯节过后,荆国都城的百姓们在茶余饭后,总能多出许多津津乐道的花边话题。
    譬如说,隔壁老王家的儿子在花灯节那一天晚上,伸手接住了因为人潮拥挤推攘而摔下香车的一位花灯娘子,眉来眼去之下,就有幸得了那位花灯娘子的青睐。
    近来老王家儿子春风满面意气风发,每天都一大清早就起床磨刀杀猪,等着凑娉礼去张员外家提亲。
    譬如说,孙老将军家的那位纨绔少爷,自小仗着自己是孙家的独子就专横跋扈,欺男霸女。前些日子孙老将军奉命去镇守边城,那位纨绔少爷就又开始无所顾忌地上街游荡。
    花灯节那一天,有好几位小娘子都被他下手调戏了一番,小娘子们咬碎了银牙,回家后就闭门做了纸小人,含恨剪碎成一地。
    再譬如说,礼部尚书家满腹经纶、温文尔雅的二公子李青衿,在街上观赏花灯时,忽然被一名少女在拥挤中错手拉走。或许是因为那一晚的月色太过幽美,又或许是因为灯火阑珊中的少女太过明艳,向来家风严谨不近女色的二公子,竟然对那位小姐生出了思慕之情。
    据闻李公子回府后茶饭不思,多番打听花灯节上偶遇的少女,这一来就让荆国多少闺中待嫁女子心里暗恨,那少女怎生就如此好运,千万人之中,手一拉就把她们的梦中夫婿给拉走了。
    而现在,这位集荆国万千怨女羡慕嫉妒恨于一身的小姐,正委屈地搂着宋琅的胳膊,嘤嘤嘤地哭诉:“阿琅,人家好不容易才和你出去这么一趟,却就这么走失了!嘤嘤……我不甘心,我还没和你一起赏完花灯,还没和你一起看过花灯娘子,还没和你一起在湖中放许愿灯……”
    宋琅勾唇一笑,调侃地说:“小姐呀,我是没有陪你一起做这一切。但是据城中传闻,料想那一晚必定有翩翩浊世佳公子,少年慕艾,陪着你一起赏了花灯,一起看了花灯娘子,一起在湖中放了许愿灯。是也不是?”
    大小姐鼻子一皱,粉唇一噘,恨声说:“我在街上拉着他走了这么久,让他看了我一路的笑话,我当时又找不着你,他陪我赏花灯和湖边许愿那是给我赔礼道歉,不过我才不屑呢!”
    “啧啧……小姐真是好生无情呐!”宋琅坏笑地摇头:“只可怜了那李家公子,一片痴心,却遇上了你这薄情的小人儿……”
    看到沈瑶大小姐恼羞成怒的炸毛样,宋琅赶紧抽出手臂,脚底一抹油就溜远了:“小姐息怒,小的先去看看公子的木轮椅改造得如何了。”
    一路来到沈闻的院子前,宋琅先是见到院门前站着的阿宝,他正拿着扫帚,专心打扫地上满铺的落叶。她笑意吟吟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阿宝,早上好啊!”
    闻声,阿宝扫着落叶的动作一停,惊慌地抬头看她:“你是来找我们公子的?你想做什么?”
    看见阿宝脸上明显的防备和担忧,宋琅挑了挑眉,迈步上前。然后在他惊惶瞪大的眼睛中,右手“咚”一声就撑上他身后的院门。
    她俯身欺近他,语气幽凉而深沉:“阿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一副害怕我、抗拒我的模样,可是会激起我的征服欲的……”
    看着眼前阿宝失神呆愣的神色,她幽幽开口:“所以……以后别再这样了,知道了么?”
    “知……知道了……”阿宝怔怔地低声回道。
    “很好!”宋琅忍着笑意,退身离开。
    进了院门后,宋琅一抬眼就看见树下的沈闻无语鄙夷地看向她。
    宋琅嘿嘿一笑,知道自己逗弄阿宝的话被他听了去。不过一回生两回熟,她也并不尴尬了,直接问道:“公子,新改造好的木轮椅你用的还习惯么?”
    提到这个话题,沈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真实的笑容:“嗯,你的改造得很好。我很喜欢。”
    说着,他一手转动木轮,一手推动另一边的木柄展示着。在他的操纵下,木轮椅灵活地全角度三维旋转,轮椅下可操控的木托板可以随意升降,在阶梯上也能行走自如。
    看着沈闻脸上难得的欢喜笑容,她也忍不住勾唇:“公子喜欢就好!”
    沈闻停下动作,笑着看向她:“宋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定会尽力为你满足。”
    宋琅刚想摇头,忽然灵光一闪,她眼神微亮地看向沈闻:“那么……公子,你可以教我学武吗?”
    沈闻一愣:“你想学武?可以是可以……”
    闻言,宋琅惊喜地蹲下,双手握上木轮椅的扶手,仰看着他的眼眸灿若星辰:“那真是太好了,公子!”
    沈闻身体微僵。
    “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习武年龄,但我不在意的。就算我因此而学得比别人慢上许多,辛苦许多,我都不在意,只要公子肯教我就好。”
    沈闻微偏过头,说:“好,我会教你。”
    宋琅立刻得寸进尺:“那公子可以让我现在就感受一下内力吗?”对于这种科学难以解释的未知领域,她完全无法抵抗呀!
    沈闻想了想,点头答应。
    宋琅眼中光彩熠熠,立刻双手紧握着他的右手举起,语气激动:“来吧,公子!”
    沈闻一顿,他想说,其实她不用这样紧握着他的手,他完全可以将内力逼至指尖传给她的。
    宋琅却已经迫不及待,她摇了摇握着的手:“公子,快点给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听着她这种令人想入非非的无心之言,一向清冷的沈闻也禁不住老脸一红,瞥了一眼毫无所觉的宋琅,嘴唇微动,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无奈地运起丹田真气,抽出一丝内力传了过去。
    宋琅仔细感受着从他手心传来的内力,如同一小股热流,润泽地流过她的筋脉,虽然无法在她的体内长久停留,但是经过后却存留着温暖的舒适感。
    她的大脑快速地运转起来思考着内力的本质,其实所谓的内力或许也是一种电磁波之类的高能物质吧。就像是原子和分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力,会在吸引和排斥中维持着一种平衡的状态。而不曾修炼的普通人,身体就是处于这种类似的平衡状态,对外展现出稳定的特征……
    正思考到关键处,沈闻却已经将内力收回。被打断了灵感的宋琅顿时急眼了,手一紧,哀求地望着沈闻,软声说:“公子,再来一次,好不好?”
    沈闻身体一僵,薄红瞬间飞上他玉泽的耳垂。他黑如鸦羽的眼睫微微颤动,眼中也浮上了浅浅一层润泽的水光,他轻轻“嗯”了一声,再次运起丹田内力。
    内力再次通过交握的手传进来后,宋琅被打断的灵感瞬间继续接着涌上。
    ……所以,修炼内力其实就是掌握这种平衡之力的使用。正如核聚变和核裂变可以释放出惊人的能量。将人体当成一个系统来说,通过修炼也可以将体内稳定的状态打破,向外释放出强大的能量,也就是内力。高手可以精准操控内力,达到收放自如,但若无法掌握这种平衡,系统则会崩溃,也就是常说的走火入魔……
    体内的学霸之血熊熊燃烧的宋琅,已经进入隔绝万物的无我领域,完全没发现沈闻的异常,只是一边飞快运转大脑,一边下意识地软声哀求。
    “公子,再给我多一点吧……”
    “公子,不够,我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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