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到沈瑶激动得红扑扑的脸颊,宋琅忍不住笑着抬手捏了一下,才继续低头看地图。
“还有,西秦这一带有个叫希腊的国家,那里的帕提侬神庙非常壮观,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参观……”
……
她絮絮叨叨说着,手指在羊皮卷上不断划动,最后停在一处空白的地方,声音轻快:“唔……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很文明的国家,叫做埃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带你们去看看那里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
她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沉默下来的公子和小姐,浅笑说:“对了,那里有句谚语是‘喝过尼罗河水的人,一定会再回到埃及’。或许我们去喝一口尼罗河水,说不定来生就还能相见?”
沈闻定定看着她脸上的浅淡笑容,忽地也是勾唇轻笑,眸光却幽深若寒潭:“想去哪里都随你,只是那些蛮夷语言精通者寥寥,恐是交流有碍。”
宋琅依然笑着:“这种事交给我就好!”活了那么多世,这些小语种她自然也熟悉不少。
沈闻淡淡点头,不再深问。
宋琅唇角笑意更深,真是呀,这都能憋住不问,是不想为难她么?还是下意识不想知道真相?
夜晚,沈瑶又抱着枕头跑进来她的房间,不客气地蹭上她的床。温暖的被窝下,沈瑶脸上满是纠结,辗转反侧再三犹豫后,还是翻身面对着她。
双手揪着被子的宋琅无奈求饶:“小姐,别再翻身了,寒风又漏进来了。有话就说吧!”
她以为沈瑶是要问她的来历,然而少女只是鼓了鼓脸,开口时骄矜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阿琅,我要你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你不许拒绝!”
“你要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不管如何都不要离开。”
黑暗中,宋琅眸色清幽,静静看着她。
良久,宋琅从被窝下伸出手,温暖的手心抚上她冰凉的发间:“阿琅答应小姐,只要阿琅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始终会陪伴在小姐左右。好不好?”
沈瑶顿时满足笑开,“嗯”了一声便安心闭上眼,沉沉入睡。
在漫无边际的海上航行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于是,在离开又一个风俗迥异的国家,重新踏上旅程之时,宋琅让人在帆船的甲板上铺了一块大地毯。
招呼着两艘船的人过来坐下后,宋琅掏出了一副精心制作多日的三国杀,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讲解起游戏的规则……
阿宝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手中的牌,赞道:“有趣!这画工也有意思,啧,想不到你这女人竟然这么会玩,太对爷胃口了!”
沈瑶一把抢过,惊叹地一张张翻看起来:“阿琅,原来你之前在房间里捣鼓了那么久,就是在制作这种牌?”
听完游戏的规则后,沈闻也难得露出几分兴味。
宋琅笑着说:“嗯,看到大家呆在船上都是无聊得发慌,索性就做了这副牌,权当消遣。来来来,赶紧凑八个人先来试玩一下。”
于是四个人外搭两名侍卫两名杀手,就这么一起席地而坐,开始选起了牌。刚开始的气氛还是略有诡异,毕竟两艘船的人以往在刺杀中多次交手,如今虽然同行,多少也是有一点水火不相容的冷淡。
然而,在经过最初一局的试玩后,熟悉了规则的众人已经全然投入到游戏中,再顾不上其它了。
见到气氛渐渐融洽,宋琅露出了久违的狼外婆微笑。
她从衣袖间掏出了一大叠纸条,利索抖开:“呐~~既然大家都熟悉游戏规则了,那么接下来,失败者可都要在脸上贴纸条了!”
这个惩罚一出,众人虎躯一颤,顿时便开始拼杀得火热。
这下不但侍卫顾不上主仆之分,血杀楼的杀手更是对头儿都心狠手辣了。
沈闻也是丝毫不顾念两人情谊,他是主公的时候,有一局为了杀死反贼阿宝,即使明知宋琅是忠臣,都照样牺牲不误。
出乎意料的是,多局之后,众人终于发现一直和善笑着的宋琅,简直就是阴险得不动声色。
她当真玩得一手好内奸,多次成功策反对手、引导众人先集火掉沈闻这个威胁不说,还骗得主公阿宝错将忠臣沈瑶杀死。
沈瑶立刻砸下手中的牌,顶着一脸纸条对阿宝大怒喝道:“昏君!”
阿宝则是对着宋琅连连大呼:“宋琅,你好狠的心!”
不过他一转头,看见沈闻冷清的脸上贴着几根拜宋琅所赐的纸条,顿时又咧嘴大笑起来:“不过干得漂亮,哈哈哈!”
天色将暗,众人脸上都是累累的战绩,只有宋琅和沈闻相对好上许多,但多局互相残杀下来,脸上也已经是让众人看得忍笑。
大家摘下脸上的纸条收起牌时,阿宝快活笑着,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哈哈……明天赶早起来,再多杀它个十盘八盘!”能看到风华卓绝的沈公子丢脸,即使他们要更加丢脸千百倍,也是在所不惜的啊!
正摘着纸条的宋琅笑得一脸得瑟,旁边的沈闻凉凉瞟她一眼,眼眸深处也含着清浅笑意。
又一年,北雁南飞,落花尽山河远。
看着手上两年来渐渐丰富详尽的羊皮卷地图,宋琅用指尖轻轻划过一路航行而来的蜿蜒路线,眼中也染上无数唏嘘。
“怎么了?”身后传来沈闻低低清冷的声音。
宋琅转过身,静立微笑。
他推着木轮椅上前,取过她手中的羊皮卷,扫了一眼后,再抬头看向她时,眼中是波光潋滟的温浅笑意:“看来,再过些许时日,航船便会抵达你心中惦念了许久的,那个叫埃及的文明国度?”
宋琅垂下眼帘,不让他发现自己眼中的遗憾与愁绪:“是呀……”
可惜她大概是看不到了。
前些日子,她又一次感受到被这个世界排斥的倦闷感。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的呀,不过仅仅两年,就已经要离开了吗?
“今日又是中秋佳节,不若晚上一同祭月?”说着,沈闻眼神微闪,似是回忆起一些过往,眼尾悄然染上浅红。
“好啊!”宋琅明暖笑着:“忽然想起去年的中秋,我们也是在船上度过的呢!举杯酹江月,倒也不错。”
“……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吧。”沈闻偏过头,耳尖微红,低声呢喃。
宋琅郁闷扶额:“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从来没人肯告诉我,我醉酒之后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不管是她大学的一群舍友,还是实验室里的几个女性同事,都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告诉她!不知道身为一名科学研究者,她的好奇心是不能被轻易挑起的吗?
要不是去年中秋,好奇的沈瑶拍着胸口承诺一定会如实相告,她也根本不会碰酒,谁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一晚,群星璀璨,月明如镜。
船外,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黑蓝色的海上,海浪轻轻击打着沧海之上两艘灯火通明的木船,和着风声,如同黑夜里一支苍凉的夜歌。
宋琅和沈瑶并肩坐在船头上,一边观赏皎皎明月,一边悠悠晃着腿。
沈瑶素来爱热闹,不喜这冷清的海上明月,于是转过头说:“阿琅,再教我唱一些大海的歌吧,我很是喜欢呢。”
宋琅唇角漾起笑意,也回想起当初出使荆国时,在船上被她当成了海妖,日日缠磨着要听故事和歌谣的场景。
于是她笑着清了清喉咙,应景而唱:“小舟灯影幢,枕清风摇浪。可有鲛人共我沧海低唱?可有仙宫龙绡织就凡梦无量?不知梦与我谁为黄粱……”
江海广阔无垠,浪花飞溅间,清悠的歌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精怪故事,梦幻而澄澈。
身后,沈闻闲懒撑着头,膝上的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他眸色温和,似也是回想起最初相遇时,因为女子在海中蓦地破水而出那一刹生出的惊诧。
船舷上,一身黑衣的阿宝也勾唇笑起,他倚靠在船舷旁,单腿曲起,一手搭在膝上,一手举着酒葫芦仰头而喝,也在歌声里陷入了回忆。
歌声刚刚落下,心脏顿时一阵痛楚袭来,宋琅苦笑,要离开了呢!
她忍下痛楚,回过头扯出明灿的笑容,扬声说:“公子,小姐,还有阿宝,承蒙你们多年的关照,宋琅必定铭记一生。”
感受到他们瞬间疑惑看过来的目光,她笑得更加绚烂:“唉,入世两年,历尽尘俗炎凉。今日,我这个海妖也不得不顺应天命,回到那海底龙宫了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在船头站起身,声音清亮:“我以海妖之名,祝愿你们一生安康。从此别去,莫要牵念!”
她依然笑得明灿,话音落下后便提裙跃落,离去的姿态决然。
“阿琅——”沈瑶猛地探身想拉住她的衣袖,却只抓到一片空无……
“噔!”谁的酒葫芦坠落在地。
“宋琅!你回来——”有人急惶向前,跌落而下。
她闭上眼,任由身体陷入疼痛和海水的冰冷中,无暇再思考。永别了啊,但愿你们各自珍重——
第39章 混沌世界之深渊恶魔〔一〕
她来到这个世界,大概已经过了三天吧。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宋琅根本无法准确观测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
到来这个诡异的世界后,她没有见过太阳,只有一轮弯月始终悬挂高空。月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却不曾盈圆。
夜风飒飒,宋琅放轻脚步,潜行在稀疏丛林的沙地中。
倏忽间,身后风声骤变。宋琅立刻转身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斜挑,在扑过来的阴影身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迅速翻身后跃远离。
“嗷呜——”受伤的妖兽发出被激怒的吼声,被剑划伤的伤口溢出银白光点,开始缓慢愈合。
它向下趴伏,前爪刨着沙地,正欲一跃而起将她按在爪下。
宋琅皱起眉,果然普通的刀剑伤不了这些诡异的妖兽。她取出激光枪,根据这几日的应对经验,在它扑过来之前,精准对着它的额间开枪。
面前不知名的妖兽倒落后,宋琅上前用匕首挑出它额间类似石头材质的月牙状物体。
看着躺在手心上一块正幽幽散溢出银色辉光的月牙石头,宋琅不敢多作打量,连忙丢进了储物戒指中。
她知道,那些妖兽的能量来源正是这一小块月牙状物体,依靠它甚至可以治愈身上的伤口。但是这种石头散溢出的银色光点,似乎会吸引更多的妖兽前来争夺。初到时已经吃过这个亏的宋琅,自然不敢在此时多作研究。
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世界呢!
小心翼翼潜行着的宋琅紧皱着眉。没有阳光,意味着她从星际时代带来的一切高科技产品,都会因为缺失太阳能而报废。就连她手上可以有效防身的激光枪,也因为这几日与妖兽的厮杀而即将耗尽能源。
月色黯淡的永夜里,是漫长的寂静,与危机四伏的血腥。
宋琅完全可以预见,如果再不找到安全的容身之处,那么在激光枪的能量耗尽后,因为穿越而失去了内力而且身无倚仗的她,绝对会在不久的将来就葬身兽口……
为了节约激光枪的能源,宋琅在遇上妖兽时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会选择躲避为上。
于是又一次遇见妖兽时,宋琅撒腿狂奔跑进了一处山谷,却发现那只一路上锲而不舍紧追而来的妖兽,竟然在山谷的边缘停了下来,它双眼发红狠狠盯向她,却是不敢再前进一步。
宋琅心中惊疑,这几日来,她遇见的妖兽都是纠缠得不死不休,凶悍至极。而现在,这处山谷里明显是有令这些凶悍的妖兽都会本能惧怕的存在。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转身进了山谷。无论里面有什么危险,呆在外面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一搏。
往山谷深处走去时,一路都是平静得出奇,全然没有山谷外那种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的危机感。
这种过于诡异的安静,却让宋琅将手中的激光枪握得更紧,她小心绕开地上所有的枯木,脚步声轻微至无。
直到走到一处低矮的断崖旁,宋琅伸手轻缓将面前的枯枝拨开,抬眼便看见断崖下面的沙地中,躺落着一个隐约的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