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得干,再犹豫恐怕自己都会忍不住退却了。
林琅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便准备去林氏集团见林瑞正。
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见不到对方,并且也不需要先打个电话过去,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对于最亲密的叔叔的工作时间,林琅恐怕比他的秘书都要清楚,因为他们那时关系是真的很好,她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比和父亲还多,因为父亲总是很忙,要在各国来回跑,不像叔叔,基本都在国内的总部当班。
林琅准备出发这一天起了个大早,收拾了房间,换了衣服,化了淡妆,她没把自己打扮得太花枝招展,又或者太隆重,她适当地将自己化得气色差了一些,但涂了大红色的口红,这样会给对方“她明明很憔悴却强颜欢笑”的错觉。
她也没穿以前那些衣服,挑了件最普通的白衬衫,黑色长裤,高跟鞋,长外套,全部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快早上八点了,她出门时,成臻恰好过来叫她吃饭,两人打了个照面,林琅的装扮让成臻有些发怔。
虽然不太合得来,但不得不承认,林琅真的很漂亮,那么简单的穿着在她身上却别有风韵。她抬手捋了捋耳侧碎发,妩媚的黑色微卷长发极具女人味,这是在成臻身上看不到的。
她们虽然年岁相仿,可成臻身上却依然有浓浓的少女气息,而林琅却不是了,或许和经历有关,她很快地成熟起来,不管是妆容还是穿衣风格,亦或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都与“少女”俩字不再沾边。
原来谢老板喜欢这样的类型么,成臻在心底里默念,面上浅淡一笑:“林小姐,谢老板让我来叫你吃饭。”
林琅道了谢,跟成臻一起去了餐厅,她一进来,谢瑾年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即便成臻走在她前面,他却好像看不见她一样,眼中锁定了一个人,再多半个都塞不进去。
成臻停下脚步,林琅直接越过她坐到了谢瑾年身边,他随手将筷子递过去,她也没道谢,他们的举动那么自然数落,成臻坐在庄奶奶身边和他们面对面,越发像个外人了。
其实前阵子她也用过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林琅,现在被对方这么不软不硬地膈应回来,也怪不了别人。
她勾勾嘴角,笑得有点讽刺,林琅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吃饭,还笑着夸赞道:“庄奶奶,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吃过你做的饭,再好的饭店都吃不香了。”
庄奶奶笑道:“看你这丫头,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今天起这么早,打扮这么好看,是要上班了吗?”
林琅夹菜的动作连贯极了,不带一点停顿,面不改色道:“嗯啊,要上班去了,不过我换了一个地方,您不喜欢上次那个老板,我当然就不给他干了。”
庄奶奶闻言一喜:“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这丫头真是乖,比谢老板听话多了,那种人啊,以后咱们离他远一点,太高不可攀了一些。”
由此可见宫辰给庄奶奶留下的印象无疑是毁灭性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庄奶奶恐怕都会深深地记住他。
林琅附和着说:“放心吧,我肯定离他远一点。”
谢瑾年是那种一看就冷冷清清的人,实际上也是的,但他的冷清有时候却不失温柔,就像现在,那特别的柔和嗓音在她耳侧说道:“今天就要过去?”
他问着在场其他两人不明白的问题,林琅却知道他在问什么。
“嗯,今天过去,你别担心,我可以搞定。”她的声音坚定自信,好像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一样。
谢瑾年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接下来吃饭的时间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庄奶奶偶尔会问问林琅到新公司主要做些什么,林琅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和以前一样,面上瞧不出什么不对劲,但当吃完了饭谢瑾年跟她一起出来时,她稍稍有点紧张了。
“我要走了。”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身后高高大大的男人说。
谢瑾年点了一下头,今天有点阴天,早晨有些雾蒙蒙的,谢瑾年站在雾气里,比往日似乎又好看了几分,她勾勾嘴角,笑着说:“可以给我一个luckykiss吗?我这可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谢瑾年正从口袋取出车钥匙,被她这么一说便将车钥匙攥在了手心,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满脸期待,他就那么回望着,没有进一步动作,时间一长,她就有点失落,自我安慰地说:“好嘛好嘛,我知道了,不亲就不亲,我先走了,等着我胜利归来的好消息吧。”
她挥挥手要离开,谢瑾年却在她转身离开时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他清冷的怀中,单手托住她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去。
林琅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鼻息间满满都是属于他好闻的味道,这个早晨,她觉得幸福得快死掉了。
其实何必怀疑自己是否是在进行感情寄托了,那又能如何呢,难道寄托的就是真感情吗?她一样付出了同等的爱和心血,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好的,苦恼那些可能会阻碍幸福的东西实在太矫情,他们两人现在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些。
成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他们接吻的那一幕,说实话,那个画面真的很美,他单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身,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另一手托着她的下巴,那接吻的画面就想画一样。
成臻立刻又回到了厨房,心里面那股子不甘和愤怒几乎烧光了她的理智。
“我该走了。”
林琅并没发现成臻出现过,她被他揽着,与他亲密无间,脸红得都快炸了,稍微垂眼一看,就能瞧见他染了她口红的唇瓣,啊,真是的,早上涂口红涂得比较浓艳,现在搞得谢老板的唇都红艳艳的了,端的是唇红齿白,一表人才。
“我送你。”
谢瑾年说完话便放开了她,也不去擦掉唇瓣上的口红,径直朝外走,林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觉得即便接下来要走得是刀山火海,她都充满了力量。
谢瑾年很少到商业圈来,这里如此繁华,车流密集,满街的都市白领快步走着,拿着比外围人员高好几倍的薪水,每个人的脸上却都紧锁眉头。
他们真的快乐吗?真的为此而感觉轻松和骄傲吗?
不由分说。
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车慢慢停在林氏集团大厦对面的街上,这里不能调头,他只能停在这。
林琅扫了一眼那栋大厦,那是她以前随时可以来,并且毫无心理压力的地方,现在瞧着,却感觉充满了压迫感,跟一块大石头似的,重重地压在她心上。
“就停在这里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林琅看着窗外说。
谢瑾年望向她,迟疑片刻,还是说:“要我等你么。”
林琅知道今天不会太顺利,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自尊和脸面都不想要了,所以她回答谢瑾年的是:“不用了,我办完事情会直接回家,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的。”所以,你不要等我,我不想你看见我出来的样子。
最后那句话林琅没说,但谢瑾年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那么不喜欢与人亲密的他竟然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怔了怔,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快速开了车门离开,生怕自己因为贪恋那一时的温暖而懦弱地想要后退,想要反悔。
谢瑾年坐在车上,目送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那栋奢华的大厦,他想,回到以前的家,却需要得到别人的批准,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可是没有办法。
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生平第一次,谢瑾年觉得,活得淡泊如水,没有纷争,同样也没有财富,似乎也有弊端。
林琅走进林氏集团大厦的第一时间就被关注了。
保安当然认识这是林小姐,可那是以前的林小姐,现在这里当家的是林瑞正的女儿林菁,这位今天来是要做什么?
见保安上前想要询问,林琅先一步开口说:“麻烦你们跟林董事长说一声,就说我来了,想要见他,他会见我的,不用担心。”
她语气十分笃定,但心里其实真的不够坚定,她其实也有担心,万一他不见她怎么办呢?幸好,这种意外没有发生,在一楼等待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后,她终于被批准到顶层去见林瑞正。
走进电梯的时候,林琅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也知道自己将会被如何的羞辱,她只期盼林菁现在不在这里,否则的话,这份羞辱会更严重。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林琅好不容易顶着一众熟悉人诡异的注视到达顶层的时候,没有先见到林瑞正,反而先见到了林菁,她身边站着杨翌承,他紧缩眉头看着她走过来,他们显然是也得到了消息,特地等在这里。
在林琅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林菁直接当着林瑞正那些秘书的面给了她一巴掌,她被打得差点摔倒,有一个人扶住了她,她抬眼去看,是林氏集团的一位股东,曾与父亲关系很好的周峰,他头发全白了,看着她的眼神特别复杂,原先根本不是这样。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周峰小声说了一句,瞥了一眼林菁,笑着说,“菁菁,你父亲让她进去呢,叔叔这边有点东西给你看,乖,跟叔叔走。”
林菁笑得冠冕堂皇:“周叔叔,你就别替她挡着了,你不知道她之前害我们赔了多少钱,居然还敢来这里,这不明摆着是送上门的吗?我怎么可能饶了她?”
秘书们都转开了视线,林小姐他们都认识,原来的林董事长最疼爱的独生女,林瑞程董事长在世的时候对他们都不错,林小姐虽然眼高于顶,却也没有为难过他们,反倒是林菁,上位之后十分看不起人,大家虽然面上恭顺,心里都是不服的。
杨翌承看了林菁一眼,担心她再动手,直接去敲响了林瑞正办公室的门,在虚掩的门口轻声道:“叔叔,林琅到了。”
林菁瞪向杨翌承,杨翌承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像是真的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一样,林菁反而拿这样的他没办法。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林瑞正亲自到了门口,和蔼地对林琅说:“琅儿来了,快进来。”他又看看林菁和杨翌承,笑道,“你们也别在门口呆着了,都进来吧。”
林琅顿时面如死灰,有林菁在,她要达到目的就更难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峰,对方望了她一眼,黯然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比之以前,现在的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林菁和杨翌承先一步走进去,林琅站在门口,林瑞正还没进去,就那么看着她,她勉强一笑,抬脚走进去,办公室的门关上,连外面的秘书们都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如果林瑞程董事长还在,看见今天这一幕,不知道得多伤心。
第三十二章
这算是林琅特别熟悉的地方了。
父母去世,被赶出林家之后,她每次夜里做梦,都会梦见这里。
这原本是父亲的办公室,她每次来这里都随意舒适,想动什么就动什么,可以无所忌惮。
但今后不可以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已经从父亲换成了叔叔,林瑞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笑,他那么平静,好像没有丝毫的愧疚心,他难道真的不担心世间有轮回吗?如果真有的话,他做了那样的亏心事,夜里难道不会做噩梦吗?
为什么不能安枕的都是好人呢?
林琅心情复杂地想了好多,面上却一点都没显出来,她低下头,长发掠过肩膀挡住了半张脸,杨翌承坐在林菁身边远远看着她,林菁忽然伸过手来,递给他指甲刀,杨翌承抿了抿唇,接过来,替她修剪指甲。
多么惬意和舒适的生活。
她曾经的未婚夫正低身下气地服侍她的堂妹,她以前怎么没察觉林菁对杨翌承有意思呢?也对啊,她以前哪里在意过这些事呢,林菁总是在很多场合夸赞她的未婚夫很好,人英俊,对她又体贴,她那时只当做是姐妹之间那种真挚地赞赏,完全没想过对方会心存着抢走他的想法。
林琅虽然没看杨翌承,但看见她之后,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怎么说呢,要说已经完全忘记了杨翌承,这好像显得有些薄情,要说心里还记得,之于谢瑾年来说又有点不公平。其实她现在对杨翌承的心情挺复杂的,有时候她恨他,恨他见风使舵,懦弱无能,有时候又同情他,虽然过着优渥的生活,却从来没有自我,没办法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甚至不能爱自己想爱的人。
他对她来说就像一根刺,刚扎手里的时候很痛,痛得恨不得把手指切掉,就算拔出来之后,短时间内那个地方还是会有些隐痛,以后每次遇见这样的事都会小心让自己不会再被扎到。
时间一长,她都忘记当时被刺扎着的时候有多痛了,可还是会习惯性地保护自己,刺留下的阴影一直存在,但她已经不会再痛了,也不会再栽在这上面。
林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林瑞正在办公桌后坐了一会,起身来到会客区,坐到三年轻人中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琅儿上次撒气走了之后,叔叔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林瑞正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甚至绝口不提她当时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好像他完全没做过偷偷换掉协议签字页的事情一样。
林琅望向他,其实她很难在这个人面前保持懦弱平和的状态,她总会不自觉地将自己伪装起来,让对方看见她不会被轻易打倒的决心。
但是这次不可以了。
她要想留下来,就得学会示弱,学会隐忍。
甚至即便她全部忍下来,全部学会了,也不一定能留下来。
林琅有点绝望,前路太难走,让她很多时候几乎想就这么算了,可只要一想起父母的枉死,公司的易主,她就知道自己不得不振作起来。
“叔叔,我这次来是想给您道个歉。”林琅低下头,看上去有点怯懦,“之前我气糊涂了,没明白您的苦心。”
林瑞正呵呵一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特别随和地说:“傻丫头啊,我们是亲人,为什么要道歉呢,当初你生那么大气走了,菁菁一直怪你不相信亲人,所以后来才会对你那样,叔叔还要向你道歉呢,不要生她的气。”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说完,显得自己既和蔼又高尚,不知道的听见,肯定要为他点一个赞,身为林氏集团最大的股东,林氏新晋的董事长,有这样容人的度量,真是太难得了。
林琅笑了笑,眼圈泛红,她抬起头来,似乎特别自责,先看了看林瑞正,又看了看林菁,小声说:“是我不对,怎么能怪菁菁呢,我当时钻牛角尖了,叔叔也没说错,股权交到我身上,我也没办法保护好它们,那个时候四面八方都盯着我,如果不是叔叔出面替我挡下那些窥伺股权的人,说不定现在林氏集团都不姓林了。”
林瑞正闻言,面露思索,事实上,如果林琅真是这么想的,那简直皆大欢喜,因为虽然他现在掌权,但兄长去世不久,余威犹在,林琅的消失让那些推崇林瑞程的董事们都很不安心,他们还在观望,甚至会给他增添阻力,在一些决策上不予支持,一些他最想做的事还做不了,方才在门口他们遇见的周峰就是其中一个。
如果林琅可以回来,在这里做一个傀儡,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想起她之前和宫辰的合作,免不得现在又是一个陷阱,这个侄女总是可以给他很多惊喜,他不可能养虎为患,宁愿时间拖得久一点也不会冒险,所以今天的结果会是如何,全看林琅的表现了。
“说实话,我最近过得不太好,不管是吃住还是在宫辰那里的工作……”林琅继续说道,“我都不太适应。”她咬着唇,似乎特别委屈,“冷静下来想想,我之前太过冲动了,再怎么,林氏集团才是我的家,和别人合作来攻击自己的家,我实在太过分了,如果我爸妈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林菁一直在观望,瞧见她这样就冷哼一声说:“是吗,说得倒是挺动人的,谁知道你是真是假?你才刚刚害我们赔了不少钱,现在跑回来道歉,该不会又打什么别的主意吧。”
她这么说话,林瑞正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想林琅怎么应对。
林琅抬起头望向林菁,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懦弱表情,看得林菁都有点起鸡皮疙瘩,她和林琅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她很多样子,但大都是强势和张扬的,她忽然这样,她反而有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