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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小虎抿着唇,“我不能要的。”
    梅跃“嘶”了一声,忍不住敲他的脑袋瓜子,“小傻子!”真不知道钟龙怎么养的这孩子,这不懂变通的正义感……现在连拾金不昧的人都很少了吧?更别说正经收的压岁钱。
    方起州在电话里和小虎推磨推了半天,一直听着他重复三个字“不能要”,到了后来,他也没辙了,“随便你吧。”
    他是真没想到小虎能找着路。
    保安跟他说,一个男孩儿吵着要找他,他一听就知道是谁,他还在公司,一接电话就中止了会议,急急忙忙回了家。
    保安是轮班制,春节期间是一天一换,他没见过钟虎,还不知道怎么安抚这小孩儿,听见方先生在电话里的语气的确是认识的,只好请他到沙发上去坐,还给他倒了柠檬水。但小虎一口没喝,方起州看见他时,那小孩儿双手捧在嘴边哈着气取暖。
    穿着运动鞋,旧羽绒服,见过几次的白围巾。
    小虎原先是望着大门外的,冬天的灌木丛仍是深绿的,雪化了,树上还挂着红灯笼,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门外,直到把方起州给盼来。那双涣散的眼睛逐渐在方起州身上找回焦距,小虎兴奋难当地冲他大力挥手,一边跳一边大声叫着,“叔叔!”
    他眼里迸出的光芒让方起州步子不自觉迈得更开。
    而陪着小虎来的梅跃看着男人从迈巴赫上下来,一身装扮起码六位数,身材比游泳运动员还要好,长相全然就是她青春期幻想的小说男主,比着来的,一分不差。梅跃倒吸口冷气,眼睛都直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叹:“我靠……”
    第16章
    方起州朝小虎走了过去,“电话里不是叫你别来了吗?”
    小虎眼睛瞪得溜圆,“你说随便我的!”
    他面色不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小虎仰起脑袋,挺得意的模样,“高啊!我一说最高的,梅姐就知道了。”
    方起州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人,梅跃赶紧站直,心里懊悔着自己怎么不化妆就跑出来了,面前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极品啊!
    “你好,”他冲梅跃点了下头:“麻烦你带这孩子回去吧。”
    “好的。”梅跃难得矜持一下,说话都软成了十八岁。
    小虎脸上则浮现出失望来,他把红包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方起州:“新年快乐,喏,还有这个,新年礼物。”说着,小虎又把方才准备好的礼品袋拿出来,方起州低头一看,是一卷新春红的纸。小虎颇有些显摆意味地说,“我写了好多春联,挑了最好看的那幅给你!”他眼睛亮晶晶的,大人似地教他:“啊!对了,福字贴在门上,一定要倒着贴!这样福气就会到家门口了!”
    “我知道了,”方起州接了过来,“谢谢。”但他仍然没收这小孩儿打算退回来的红包,只说,“给出去的压岁钱不能退回去,知道为什么吗?”方起州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因为新年有年兽出没,假如没有这压岁钱,年兽就会在晚上来你的家里吓唬你。”
    他说得煞有介事,小虎登时吓得把手缩回去。
    方起州心里发笑,“别怕,压岁钱放枕头底下年兽就不会来找你了,等过完年再拿出来。”
    小虎纠结极了,心里又害怕他嘴里所说的“年兽”,不知道那是怎么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他打了个激灵,犹豫道,“那……那我下次,给你。”
    “嗯,下次吧,”他拍了下小虎的脑袋,眼睛瞥向他脚上的运动板鞋,“下次别穿这种鞋了,容易出汗。”
    小虎听话地点头,“好。”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方叔叔无论说什么,他都觉得对,得听。
    “现在你该回家了。”
    他垂头丧气道:“好……”
    看他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方起州难能地多说了话,“谢谢你的春联,晚上我会贴的。”
    直到方起州上了车,卫斯理才把车窗摇上去,“我刚刚似乎看见你在笑?”
    “没有。”
    卫斯理笑出了声,“你还死不认账,我没见过你这样,接个电话能放下会议,你喜欢那小朋友啊?”
    方起州面无表情地强调,“他十九了,成年了。”
    卫斯理笑得更厉害了,声音里满是欣慰,“小州,我没想到你真的能喜欢上谁。”
    方起州反驳,“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抱着手臂,目视着小虎和他家里人穿进小路,郁郁葱葱的园林遮遮挡挡,直至全然不见,“回公司。”他伸手在座椅背后按了个按钮,中间的挡板降下来,隔开了前后座。
    看着他的举措,卫斯理以拳抵唇,闷笑出声。
    而隔绝了卫斯理的视线,方起州终于有点松快了,他把小虎写的春联拿出来,笔迹工整,但卖相挺埋汰,而且句子挺白,有点儿像自己编的。上联是:开开心心上班;下联是:高高兴兴回家;横批:鸡年大吉。方起州越看越觉得这是那小孩儿自己想的,福字有好几张,正好一道门贴一个,丑归丑,但他喜欢。
    养了几天,钟龙伤口渐渐不疼了,下地走路也没问题,由于住院费昂贵,所以他提前出院了,梅跃给他放了假,要他暂且在家休息。小虎不知道上哪儿摘的柚子叶,一大塑料口袋,说给他“去霉运”。
    他一听乐了,“你上哪儿知道这么多迷信习俗的。”
    小虎理所当然地戳了戳自己的脑袋,“里边儿有。”
    钟龙笑着夸他,“我们小虎真有学问。”
    小虎推着他进浴室,柚子叶就倒在盆里,泡着热水,“哥,你快些擦,别感冒。”
    “好好好。”他单独进了浴室里,撩开衣服看自己肚皮上的伤口,和前些年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盘根错节,虬成一幅皲裂的地图。钟龙狠狠地皱眉,觉得这样太难看了。
    年夜饭那场风波表面上尽管和睦了,但钟龙依旧感觉得到表面下的隔阂,比如现在的小虎,恐怕再也不会挨着他睡了,他方才看到那小孩儿在拨弄门锁,心里的苦闷要从身体里被开凿出来了,一锄头下去,井喷般地。
    店里生意忙,梅跃招了两个临时工,一个厨师,但是店里客人纷纷吐槽味道不如从前了,她只能挨个解释,“师傅生了病,过两天就回来了,不好意思啊。”
    生意削减了些,梅跃除了正午那会儿,别的时间都坐在凳子上嗑瓜子看韩剧,心里想着死活都不能让钟龙辞职了,不然招牌砸了,她这店也没法开了。
    中午,外面难得一见的冬阳穿破落地窗,铺满一整个地板。艾琳敲门进来,把外卖放到方起州桌上,他手指停止敲打键盘,状似无意问,“怎么不订以前那家了。”
    “哪家?噢,您说红辣椒?”
    “嗯。”
    艾琳说:“掌勺大厨生病了,整个味儿都不对了,您爱吃我明天就订。”
    方起州摇头,“等他们大厨回来吧。”
    刚下班,方艺巍上了楼,他因为服装被批评了,还闹到了方义博那里,现在穿得那叫一个规矩,没得刺儿挑。但是据监督的人说,方二少表面规矩了,暗地里作风却不老实,这才几天就勾搭上了好几个员工,男的女的都有。
    “喂,方起州,”他靠在门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着踩在门上,方艺巍单手敲了几下门板,“爸叫你跟我一起回家。”
    “你先走吧。”
    “你没听懂我说的?”他挑眉,“是‘一起’。”他讽刺一笑,“过年这么久,没见你回家几次,还大孝子呢,老爷子眼睛瞎了吧。”
    尽管如此,方义博念及家里人于他而言都是陌生人,故而很少埋怨他不归家这点,只是常常打电话叫方起州多出去玩,说:“艺巍交的朋友,虽然大多和他一样爱玩,但不乏有真才实学的,年纪轻轻就创业的,本事大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有……我知道你俩不怎么合得来,但毕竟是兄弟。你呀,就是孤僻,多交些朋友,融入这个圈子,才能在生意场上一帆风顺。”
    出于这种想法,晚上在私人别墅的家宴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都是年轻人,男男女女,将大厅布置得像派对。
    这些人都是方艺巍邀请来的,他听了魏蓓蓓的主意,想在他爸面前卖个乖,说想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大哥。方义博一听果然对他大加赞赏,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甚至把私人别墅都借出去,给一群年轻人开party。
    方起州来之前可不知道是这种乌烟瘴气,他以为是正儿八经的家宴,看到这样,冷着脸扭头就要走。可方艺巍那群朋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群不认识的女人往他身上黏,拦着不要他走。
    “大哥,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来了好歹待一会儿啊。”
    他扭头看方艺巍,而方艺巍举起酒杯对他笑得灿烂,眼中的恶意被浓密睫毛投下来的阴影盖住,“玩的开心点。”
    他找来的这群女的,碰瓷好手,一旦沾上了就麻烦了,什么怀孕,堕胎,上报,能扰得你鸡犬不宁。虽然方起州看起来冷面冷心,可到底男人,定力能有多好?灌杯酒,再关上门,假的都能诌成真的。
    方艺巍就是想给他找点麻烦。
    但他到底低估方起州,没想到七八个穿了跟没穿似得女人一股脑往他身上凑都能被他挥开。她们拿了二少钱,哪儿能这么容易松手,一个个不死心地继续凑,方起州冷着脸警告,“滚远点。”
    没多大音量的一句话,愣是把几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镇在原地,求助似地望向方艺巍,“二少…大少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方艺巍若有所思,“大哥你是不喜欢这种吗?你要是不喜欢,下次……”
    “方艺巍,”方起州打断他,“没有下次。”他面沉如水,边说边往外走,除了音乐声,大厅里竟然无一人敢动。等门关上,他们才从冻僵的气氛里重新回暖,后知后觉地抱怨开来,“二少,您大哥怎么那样啊!”“就是就是,对女孩子怎么这么吓人!”方艺巍眯起眼喂了口酒,“或许你们说得对,他可能真的不喜欢女人呢……”他想起前些天收到的消息,说方起州往家里带了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
    而且一连好几天没出门。
    方艺巍塞女人的手段和方义博不同,这是纯粹想给他找麻烦,二爷则是每次他拒绝,就会中止话题,下次重新再说。方艺巍原本还不太相信方起州的性取向,今天这么一看,果然如此。
    方起州整理着衣服和火气,上车后直接脱掉扔在一旁,“开车。”他疲惫地往后靠,这一家人的作风,都让他觉得呼吸同一种空气都是受罪。
    卫斯理识趣地没多问,二少那些荒唐事,他早从资料里见识过了,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一件比一件熊。
    他走得早,一点儿东西没吃,卫斯理开车速度很慢,试探着问他,“吃点儿什么吗?”
    方起州正想拒绝,却瞥见街边有个挺熟悉的背影,正在兴致盎然地抓娃娃,“停车。”
    卫斯理左右看了看,纳闷道:“这也没餐馆啊……”
    方起州没说话,静静看着闪着灯的娃娃机,小的那个一连抓了几次都没抓到,大的那个就去帮他抓娃娃。
    他看了几分钟,两人一无所获,但是仍乐此不疲。
    “走吧。”
    卫斯理凝视着后视镜,发现方起州脸上浮出难以排遣的寂寞,他转过眼睛,试图将这种难过抹去,“小州,我去查查那个小朋友吧。”
    方起州从小,喜欢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去追求,在心里念个一年半载,似乎念着就已经满足了。随着时间推移,有些还在,有些却忘记了。
    第17章
    “哥!起床了!”小虎咚咚咚拍着门,语调一如既往地高昂。
    梅跃给钟龙的病假在元宵节结束,早在敲门声响起前,钟龙就从梦里醒来了,他就像每一个刚从游泳池钻出来的人,保持着刚上陆地的涣散感。就在一分钟前,他甚至感觉小虎就躺在他身旁,窗帘缝隙中泄露的阳光把他的背脊染成橘黄色,在安然地酣睡,呼吸,甚至有翻身的征兆。“咚咚咚”的敲门声终止了他看清小虎的脸,钟龙从床上爬起来,他想起来了,今天得干活了。
    由于元宵节,今天来店的客人每人都送了一碗小汤圆,梅跃甚至在用红色的油性笔在画着汤圆的海报上写了:“大厨回归”四个字,贴在营业中的标牌上面。
    果然,正午生意好了不少,梅跃抛弃了瓜子和韩剧,专心致志地收钱找钱,小虎则坐在啤酒箱上玩消消乐。梅跃把淘汰的三星给了他,因为前一阵子note7爆炸的新闻传得人心惶惶,梅跃甚至在地铁站目睹了一次爆炸,于是她立马换了新手机,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三星都会爆炸。所以退休下来的,就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了小虎,手机没插电话卡,梅跃下载了不少益智游戏,连着店里的wifi教他怎么玩。
    结果这小孩儿一玩就走火入魔了,谁也不搭理,梅跃过了会儿去看,他已经通了两百关了。
    “今天不画画儿了?”
    小虎头也不抬,“嗯。”
    梅跃笑了下,觉得这新年礼送得挺对。石头正好送外卖回来,刚到店就火急火燎说:“120大厦怎么了,我刚去送外卖,发现就剩一个女的了。”他颇为惋惜,“他们老板是不是傻。”
    梅跃支着下巴,不以为然:“就你上回偷拍的那‘秀场’?”
    馒头不由得痛心疾首,“以后我再也不抢着去了,120层呢,坐电梯都要好几分钟,坐上去就一个女秘书,见我还没好脸色……还问我,哦对,老板,她说上回送外卖那弟弟上哪儿去了,啥弟弟?你招的临时工吗?”
    “上回?”梅跃扭头看了眼玩游戏正瘾大的小孩儿,“是小虎送的吧。”就因为这事儿,钟龙差点和她大吵一架。
    馒头说:“那可以啊,下回儿也他去吧,我看那秘书可喜欢他了。”
    梅跃似笑非笑,“你龙哥听到该打你了。”
    馒头一听立马噤声,脱了帽子麻溜地去干活了。
    “方总,”艾琳把盒子放他桌上,“今天外卖送了小元宵的。”
    方起州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发现是红辣椒的外卖,“厨师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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