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奥古斯特就从记忆里清醒了过来。
原来他和拉斐尔还有过这样的过去,怪不得拉斐尔如今对他这么好,终于找到真正的原因了呢。嘿嘿,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可爱啊,哪怕是个小傻瓜的时候也依旧很可爱呢。
拉斐尔坐在一边,打消了问奥古斯特在想什么的念头,就冲奥古斯特那傻兮兮的笑容,就知道内容肯定没什么营养。
在蒸布丁和回忆的双重刺激下,本来还因为醒的过早有些困顿的奥古斯特,彻底清醒了过来,终于有了精力参加属于他和耶稣共同的生日。
理查二世为侄子的生日宴会费了不少心,几乎请遍了上流圈里最顶尖的那一批贵族,不管大家内心是怎么想的,在那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恭喜着年轻的公爵终于九岁了。温暖的大厅里充斥着水果的芳香,大部分味道都来自于一层又一层摆放着水果的水果塔。长长的矩形餐桌上,每隔一个固定的距离还会摆放一簇明快的花朵,照亮了宴会上绅士们的心情,也衬托了小姐们娇艳的容颜。
临行前,奥古斯特承诺给他的骑士和见习骑士们的事情,得到了百分之三百的实现。之前还有人失望于没办法在国王面前展露自己狩猎的能力,如今却早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一切只为你——”黑色长发的青年由远及近的走带,手里带着金色的镂空酒杯,脸上挂着礼貌疏远的高贵笑容,如蛰伏在皑皑白雪里的银狐,连血都是冷的。他看上去好像很好亲近,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升起一丁点的不敬之意。
他在奥古斯特眼前站定,远胜世人的面容,掩住了整个宴会的色彩:“——我的阁下。”
第22章
决定为奥古斯特的生日大操大办,这是理查二世的主意。但真正执行这个计划,并且把想法完美变成现实的,却是拉斐尔。
黑发青年无疑是极优秀的,这体现在方方面面,大到替国王处理朝政,小到为侄子精心准备一场宴会。大厅的布置奢华又不失品味,仆从的服务热情又井然有序,客人们无不交口称赞,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预订公爵阁下的下一次宴会邀请了。
奥古斯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两辈子是一直都很想要个这样的宴会的,高朋满座,古堡香槟。拉斐尔点出了让奥古斯特心花怒放的精髓——只为他。
谁还不是个小公举咋地?
也许在举办过无数次之后,奥古斯特会开始厌烦这样充满了虚假笑容和形式上和谐的宴会,但至少在他从未拥有过的此时此刻,他很喜欢这个独特的生日礼物。每一处都正正好的符合了奥古斯特的期待,无不体现着拉斐尔的用心与喜爱。
奥古斯特受到环境影响,这些年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热情奔放,当他激动的想抱着拉斐尔亲亲时,他就真的扑过去把小叔抱了个够。
头一拱一拱的:“耶尔我要和你当一辈子的家人!”
拉斐尔本来还挺享受的,听到这句话之后唇角的弧度微微有所下降,他道:“可是我不想和你当家人啊,怎么办。”
奥古斯特一愣,然后就笑了。自古中二多傲娇,他懂!
不给拉斐尔辩解的机会,奥古斯特继续道:“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想法,要不然怎么能把我最想要的都一丝不差的准备出来。”
因为这也曾是我最想要的——这话在拉斐尔的喉头几经辗转,最终还是压了下去,他的眼神重新回到那个强大到仿佛无所不能的伯爵阁下频道,矜持的对奥古斯特笑了笑:“请把这当做与生俱来的天赋。我已经自动加大了你将来要给我的回报程度。”
奥古斯特一时为美色所迷,来不及思考就已经点了头:“当然没问题!哪怕现在要亲亲也可以哦!十个够不够!”
拉斐尔笑了:“我选择继续把这个惊喜留在日后。”
被拒绝的公爵阁下有点小失落。金色的呆毛耷拉了下去,表情中对亲亲的渴望却反而更加高涨,都快要溢出屏幕了,真的好想亲啊好想亲!
越是不让做的,越想做,无外如是。
然后,想干就干的公爵,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便快如闪电疾如风的亲了上去。拉斐尔的面颊有点凉,但却细腻滑嫩,还轻微的有些弹力,简单来说,口感一级赞!就像是亲了一块果冻,带着香甜到恨不能让人一口吞下的气息。
大概奥古斯特的速度真的很快,连一向武力过人、警惕机敏的拉斐尔也没能反应过来,面对被偷亲一事,他的态度特别正直:“这是你偷亲,不算在奖励里。”
“可以可以!”自觉占了便宜的公爵阁下,如今基本就是“你是美人你说了算”的痴汉状态。
这对叔侄没能腻歪多久,真正的宴会就开始了。
宴会嘛,总离不开跳舞和吃食,在还不怎么流行自助餐、无法把两者完美融合在一起的中世纪,贵族们一般会选择先在无比长的长条桌上吃饭,然后稍事休息(绅士们抽烟,女士们换装补妆),再开始舞会。
餐桌桌面由猩红为底、金色为边的刺绣羊毛布覆盖,边角自然垂落,直至地面。羊毛布之上,还有加另外两层较短的白布。
奥古斯特以前看英剧的时候就好奇过这种布置是为了什么,如今正式破案,餐桌上多铺的白布,是为了在切面包用的木板被端上来后,更好的保护长桌的底部。也可以被当做餐巾放到膝盖上,解放双手,自由就餐。当然,每个人的餐盘中都还有正式的纯白餐巾,叠的就像是主教的帽子,照顾到了贵族们的方方面面。
长桌的尽头,有一个座面是封闭成箱式的高靠背椅子,那是国王的座位,象征着尊贵与威严。椅背上有橡树叶与百合花的拱券浮雕,好看是好看,坐上去的舒适度却不提也罢。其他人的椅子就摆放在台子的下方,形成一种群星拱围的感觉。
当所有人就坐后,就可以正式就餐了。
英格兰的料理富有无穷无尽的创造力,等级森严的就餐礼仪也是不遑多让。
奥古斯特在这里说的自然不是大家基本都知道的那些什么餐刀餐叉的摆放,和吃什么时必须要用几号刀叉的小儿科。他要说的是在中世纪时期,贵族们对不同肉食的切割方式都是不同的。
为此甚至有人专门出了书,来具体的讲述这项贵族们必会的技能。好比在罗素的《教养之书》里,尽是诸如“驯服这只螃蟹”、“断开那只麻鸦的关节”、“展示你的母鸡”等看起来有些搞笑又有些古怪的话。
中世纪的人们相信,在餐桌上对食物进行完美的切割,是一种骑士技巧的另类展示。在与国王同桌而食时,这种特殊的装逼技巧会达到顶峰,贵族们都想给国王留下自己勇武过人的深刻印象。甚至他们从小接受教育时学习这样的就餐礼仪,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在皇室举办的宴会上展示自己。
奥古斯特带来的见习骑士中,有个小男孩能把小牛的头切出十六个步骤,并且切线十分完美。令奥古斯特叹为观止,都忍不住想为这门行为艺术鼓掌了。
当然,没鼓成。奥古斯特右手边的拉斐尔及时制止了他。
奥古斯特不需要对理查二世展示什么,但他需要让在座的大贵族们看到全新的他,击破之前流传的格洛斯特公爵是个傻子的肆意八卦。
拉斐尔当然为奥古斯特特意准备了这样的展示空间。在一道道的美食里,会有一道特定的只能由国王or地位高的大贵族切割的肉食。也不知道拉斐尔是怎么和理查二世说,让国王同意了让奥古斯特代劳。这给了在座的贵族一个国王很重视奥古斯特的信号。
拉斐尔做的还远远不止如此,他不是个做好不留名的类型,他为奥古斯特做了多少,奥古斯特就肯定知道多少。
好比在切割方面,就是拉斐尔帮奥古斯特作的弊。
切割怎么作弊?
这个就要解释一下了,中世纪所谓的切割,其实和大众理解里的那种直接切,是不同的。贵族们不止要切,还要复盘,就是在切完之后重新摆盘,还要摆出高贵又漂亮的样子。简直有病。但这种有病的做法,却广为流行,哪怕是到了现代也一样。
奥古斯特得到了一只皇室标配的白天鹅,由于工程量巨大,需要提前准备,这也就给作弊留出了空间。
在菜品被端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即将完成的半成品了,奥古斯特需要做的步骤仅仅是“提起天鹅”。
“提起”是中世纪有关于最后一步切割的专业术语。
被重塑好的天鹅,头戴金色王冠,微微弯曲的脖子上挂着精致的花环,鸟喙甚至都镀了一层金。姿势庄重又矛盾,就像是芭蕾舞里濒死的天鹅,透着一种面对死亡的哲学。
咳,这话当然不是奥古斯特说的,是赞美他的那些贵族们用抑扬顿挫的咏叹调说的。
奥古斯特不准备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有些吐槽他只能留到自己的肚子里。
在体积庞大的天鹅身体里,藏着用烤燕麦粥组成的类似于馅饼的东西,酥皮为盖,盖上还配有皇室御厨苦心孤诣弄出来的面天鹅装饰。奥古斯特的任务就是提起这个盖子。在提起的瞬间,匣中物便会弹跳而出,引得在座的宾客惊喜的笑起来。
好吧,没什么好惊喜的,这种事情大家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他们依旧会很给面子的表示出适当的惊喜与笑容。
宴会的重头戏圆满结束,奥古斯特在英格兰最顶级的圈子里有了一个十分完美的亮相。
大家都在赞美公爵阁下天使的容颜、优雅的仪态以及超神的切割技巧,虽然流于表面,但这种形式对于初入社交圈的奥古斯特来说却是最重要的,那会为他以后的贵族人生打下坚实的基础。
拉斐尔费心准备了这一切,给奥古斯特、也让奥古斯特给别人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回忆。
宴会之后是舞会,伴随着燃烧了整整一夜的盛大烟火、唱诗班集体吟唱的《赞美颂》以及在圣诞树下堆积成山的双重礼物,奥古斯特迎来了他九岁的人生。
拉斐尔搂着奥古斯特一起站在阳台上看礼花,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圣诞礼物送完了。准备好拆你的生日礼物了吗?”
“!!!”
【妈妈我要娶这个男人!】的九宫格再一次开始在奥古斯特的脑海里魔性循环。
第23章
拉斐尔送的生日礼物有点迟,一直到来年的1月6日才让奥古斯特得见真容。
那天正是国王婚礼请柬上的日期,贵族们衣轻乘肥,前呼后拥,早早的就前往了圣詹姆斯宫,把正门口前的街道堵的满满当当。淑女们比着衣服首饰、鲜花帽子,绅士们默默打量着老对手的骑士调动以及是否更换了更贵更好的马车。这些贵族一生中除了比富以外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好追求的了。
圣詹姆斯宫前的皇家卫队差点被这些人逼疯,却还要保持波澜不惊、不辱皇室高贵的表情。
奥古斯特站在宫内的高处往下看,默默替可怜的卫队骑士们配了音——我40米的大砍刀呢?让我砍死那个装逼货!
咳。
结束大门前的彼此折磨后,贵族们就会在侍从官的带领下移步宫内的宴会厅,一边享用茶水点心,一边稍事等待。
圣詹姆斯宫的规模相较于怀特霍尔宫和汉普顿宫来说无疑是有点小了,幸好,能够受邀参加国王婚礼的国内外大贵族也不算多,勉强可以承载这次的客流量。不过众人的心情都因这份拥挤而变得不算太美丽。
大部分贵族的表情管理学还是满级的,但还是有少数情绪激动的贵妇故意选择了带上比上坟还要沉重的表情。与拥挤无关,而是情人要结婚了,新娘却不是自己。哪怕全欧洲都知道理查二世是个渣,但他依旧是不少人心中的完美情人,不管是无知少女,还是风韵熟妇,总在和他深入交流过后不自觉的对他开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像是曾经流行过的以花花公子为男主的小说,她们无可救药的憧憬着自己会成为男主风流史的终点,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是过尽千帆里的那个帆。
没有人可以令理查二世改变,连他自己都赞同这个观点。
奥古斯特不需要在宴会厅等待,也就不用去看这一出闹心的大戏。
奥古斯特随拉斐尔提前一天就已经入住了圣詹姆斯宫。这里理查二世名下一座十分重要的宫殿,是“the senior palace of the sovereign”,也就是传说中的主宫。简单来说,圣詹姆斯宫才是主位娘娘,像怀特霍尔宫啊什么的只是妖艳贱货款的宠妃,没事干的时候可以睡着玩,可一旦遇到结婚啊、洗礼啊、接见外国君主等一系列大事,还是要用到主位娘娘才能显出那份尊贵。
不过,就像是大部分索然无味的主位娘娘一样,红砖建筑的圣詹姆斯宫也并不太得国王宠爱,如不遇大事,理查二世一般是不太想来这里居住的。
天知道理查二世当年修建圣詹姆斯宫是为了什么。
“他让克伦威尔没收了那么小教堂的财产,英镑多到没处花,当然要到处搞事情。”玛丽小姐对自己的父王充满了嘲讽。身为阿拉贡公主的女儿,玛丽小姐是坚定不移的天主教支持者,很反感新教,更反感国王借着新教的名义没收天主教教堂的财产。
这个教,那个教的,听的奥古斯特云里雾里,不都是信仰上帝吗,为什么还要分出这么些枝节来?
其实如今伦敦的政治气氛已经算是好的了,早些年在理查二世还没决定修身养性的时候,他掀起的血雨腥风才叫乱。奥古斯特知道的不多,哪怕知道了,也不太能理解那些举动背后的意义。好吧,纵使能理解,奥古斯特也无意陷入宗教之争。他尊重别人的信仰,只是他自己不会去信而已。
奥古斯特如今住在约克馆,那里是理查二世特意留出来的寝宫,专属于奥古斯特。透过格鲁吉亚式上下滑动的窗户,就能看到对面专属于圣詹姆斯宫的鹿园。那正是理查二世曾承诺要带奥古斯特去的狩猎场,如今奥古斯特只能望园兴叹,遗憾错过。
这天早上,拉斐尔敲响了奥古斯特的房门,亲自为奥古斯特系上了一对他带来的宝石袖扣。那扣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鲜亮如新,款式也十分百搭。
奥古斯特很惊喜:“这就是你说的今天会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礼物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那对袖扣一看就经常被拿出来把玩,肯定是主人的心爱之物。拉斐尔将它送给他,代表着拉斐尔信任他能珍而又重的对待,这是他的荣幸。
本来想说“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如果你不喜欢,可以随时扔掉”的拉斐尔,停顿了有整整三秒后,才找回声音,干涩开口:“这其实是我误会过的一个人送给我的遗物,我和她也没见过几面,以前是我不想见,后来是……不敢见,再后来就见不到了。我每次看到这袖扣都会觉得烫手,可又控制不住的想看,所以,送给你吧。”
带着我和她最深的祝福。
古老又陈旧的庄园里,层层叠叠的帷幔后,躺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枯黄的头发,憔悴的面容,无不显示着她生前遭受了病魔怎么样的可怕折磨,她用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对神父说:“求你,上帝,我曾与魔鬼做了交易,我不敢奢求您的原谅,也不敢求他的原谅,只求您能保佑他,求您能看顾他,我的……谢谢您,万能的上帝。”
据为她进行临终忏悔的神父说,她是带着笑容去世的,手握袖扣,仿佛和上帝达成了什么协议。
所以,无论如何,神父都希望拉斐尔能收下这对袖扣,那代表着一个人对生者最大的祝福与爱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每当拉斐尔握住那对袖扣时,他总感觉袖扣在发烫,灼热刺手,却又让他自虐一般不敢放下。
直至今天,拉斐尔才第一次对人吐露心声。
其实连拉斐尔自己的都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出来,奥古斯特就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拉斐尔变得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倾诉欲。不过,这么一席话已是拉斐尔的极限。不等奥古斯特有所反应,他就做了总结陈词,“我相信它有着神圣的力量,而你比我更值得拥有它。”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专注又虔诚。
“我会帮你保管好它的。”奥古斯特郑重其事的对拉斐尔承诺,“当你想要回它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对我说。”
他们交换的仿佛不是一对袖扣,而是神圣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