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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亭子并不算大,因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就只有余嬷嬷和几个伺候的丫鬟,除此之外,便只有先前就坐在亭子里的一对主仆。
    那小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脸蛋如同花朵一般娇嫩,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皱着眉头锤着自己的小腿,一旁的丫鬟一直好言相劝:“……您再努力一下,很快就到山顶了。”
    “我才不要。”那小姐气呼呼地转过头,随即就看到了他们一行人,顿时脸蛋一红,拉着丫鬟就坐到了角落。
    陆擎夫妻没有在意这种小事,丫鬟们已经有条不紊地铺好了坐垫,又奉上了茶水和点心。
    云氏喝过一盏茶,才发现自家儿子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徵儿可是累了?”
    陆徵摇摇头,露出一个笑脸来:“只是想起先前在大哥那看到的一桩案子。”
    云氏笑道:“那日你审董婆子,我便知道我儿是有天分的,你若是感兴趣,便让你哥哥替你在刑部谋个位子,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陆擎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
    云氏这番说的轻描淡写,倒叫那角落里的主仆听得咂舌,那小姐不过是一户富户家的女儿,姐妹众多,她便不太显眼了,家里给她找的一桩婚事也不过是寒门学子,她心中不忿,这才在上山的时候使性子,爬到半路就停下来休息了,倒不想竟然还有这么一桩泼天富贵就在眼前。
    那小姐抬眼看了看陆徵,陆家三少容貌肖母,又加之几代富贵堆出来的气质,少年人眉眼风流,倒叫那小姐一眼就望到了心里,顿时又羞又喜,倒觉得与其嫁了寒门,不如做这样公子的妾室。
    陆徵不知道有人将念头打到了他身上,只是对母亲这种好似挑大白菜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原主本就有机会蒙荫,不过是英国公阻止罢了。
    云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夫君,却态度坦然地拍了拍他的手:“这倒不是我的想法,你大哥说你近来在学业上多有进益,去谋个官身,也好给你说亲。”
    陆徵一脸窘迫:“说……说什么亲啊?”
    “你跟娘亲还害羞什么?”云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莫不是已经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
    陆徵被他娘追问得抱头鼠窜,连忙道:“娘亲,歇息够了,咱们就快些上山吧,不然天色就晚了。”
    云氏笑意盈盈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儿子,直到对方羞恼地转过头去,她这才歇了调笑的心思,陆擎连忙有眼力见地将妻子扶起来:“夫人路上小心。”
    云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藏在袖子里的手拧了一把他的手臂:“你下次还办这些不靠谱的事情,便是再献殷勤也没用了。”
    “只要这次夫人原谅我就好,再也没有下次了。”
    陆徵被这对中年夫妻发的狗粮酸了个倒牙,被老爹一瞪就默默地往后推了推,却被一股力道往前冲的一个趔趄,只听见身后娇滴滴的“哎哟”一声,陆徵下意识地回过身,就感觉到一团温软撞到了怀里。
    却是那小姐撞了过来,陆徵身子一僵,推也不是拉也不是,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那小姐站稳了身子,连忙捂着脸退出了他的怀里,又福了福,这才红着脸拉着丫鬟跑走了。
    陆徵一脸莫名,倒是亭外的云氏见状冷下了脸色。
    等到了奉国寺,已经是临近午时了,奉国寺住持了尘大师亲自出来迎他们,又让知客僧将他们带到了厢房,从头至尾也没有对陆徵露出半点奇怪的表情。
    陆徵有些失望又有些放松,随母亲一起吃过斋饭,云氏有午休的习惯,他便独自一人出去逛逛。
    奉国寺不愧是整个大夏朝都闻名的佛寺,虽说了尘大师让他觉得有些失望,但奉国寺的景色却还是很漂亮的,现下正值晚秋,大片大片的红枫将整座山林都染成了红色,茂密的林木之中露出屋檐一角,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梵唱之声,和着溪水叮咚,别有一番景致。
    陆徵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时不经意看到怀中露出丝绢一角,顿时疑惑地将之抽出来,发现竟然是一张绣帕,雪白的帕子一角绣着一丛兰草,一旁还有两个蝇头小字——芷兰。
    陆徵愣了一下,又左右翻动了一下,确信这条手帕不是自己的,却不知怎么到了自己怀里。
    还未等陆徵想明白,就见前头的枫林中突然走出了一个女子,羞答答地看着他。
    “是你?”陆徵想起来,这正是先前在半山腰的亭子上撞到自己的那位小姐。
    那女子往前一步,福了一礼:“奴家方氏芷兰。”
    陆徵看了一下手帕:“这帕子是你的?”
    方芷兰羞涩地一嗔:“公子何必装傻,您若不是知道如何会来后山……”
    陆徵哭笑不得,看来这位小姐是把他当成登徒子了,他正要解释,方芷兰却一下扑到他怀中。
    “公子,奴家自知身份低微,可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今日对公子一见倾心,这才舍去了女儿家的矜持做出这等事情,只盼着能永远跟公子在一起,便是为妾亦是甘愿。”
    陆徵看着怀中羞答答看着他的女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姑娘,你听我解释……谁!”
    陆徵猛然推开方芷兰,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却只见枫叶微微颤动,林中寂静不曾见到半点人影。
    陆徵好不容易跟方芷兰解释清楚,又将这哭哭啼啼的姑娘送回厢房,好在是中午,厢房这边来往的人不多,这才没惹出什么乱子来。
    解决完了这个问题,陆徵也没心思接着赏景了,郁闷地朝房间走去,早知道宁肯在房间待着也不出门了。
    然而刚进房间,陆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已经贴上了一个人影,男人低哑的声音就在他的耳侧:“别说话。”
    陆徵脊背一麻:“简……简余?”
    陆徵不敢乱动,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接着,他就感觉到身后的压迫感消失了,转过头一看,发现简余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是我,好久不见。”
    陆徵嘴角有点抽搐,虽说你单方面认为我们认识,可你终究还是个通缉犯啊盆友,你就不怕我去告密?
    简余仿佛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抬眼瞟了他一眼,这一眼顿时就让陆徵老实了,“过来坐下。”
    陆徵慢慢地走到简余对面坐下,刚想开口,却动了动鼻子:“你受伤了?”他低下头,简余的左手垂在身侧,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在地上,已然有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简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毫不在意道:“小伤罢了。”
    他的表情极其冷漠,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一般,陆徵忍不住道:“还是包扎一下吧。”
    简余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嘴角微微一挑:“你帮我?”
    陆徵咳了一声,板起脸道:“你先把上衣给脱了。”
    简余挑了挑眉,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打算帮自己包扎,但还是乖乖地将外衣给脱了下来。
    因为外衣是深色的,陆徵也不知道他到底伤的多重,直到他看到白色中衣的左袖都给染红了,才猛地皱起眉头。
    他还来不及阻止,简余已经将中衣给脱下来,露出白皙却精壮的身躯,宽肩窄腰,腹部肌肉的线条清晰可见,随着他的动作,两条人鱼线若隐若现,他本就生得美,又是衣衫半褪、半靠在桌沿上任由动作的模样,实在是惹人遐想。
    陆徵一看就脸色涨红,连忙别过脸去,一边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边又回头,却发现这白玉一般的身体上面,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左上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陆徵的绮念顿时没有了,他瞪了简余一眼:“这还叫小伤?”
    简余抬眼看他,表情极其无辜。
    陆徵忍了忍,又问:“你带了药吗?”
    “在外衣里。”
    陆徵又把外衣摸了一遍,结果找出两个瓷瓶,“哪一个?”
    “白色的。”简余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红的那个是毒药。”
    第十三章 查嫌犯
    碰到如此有个性的病人,真是……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围笑。
    陆徵将红色瓷瓶胡乱塞回去,这才开始给他上药。按说这种伤一定是要缝合的,可陆徵也不是专业人士,只能将药倒上去,然后又把自己一件干净中衣给撕了当做绷带给人缠上去。也不知道是那药效好还是简余身体好,包上之后,血竟然也止住了。
    陆徵松了口气,顺手摸了一把简余的额头,发现他没有发烧,又去翻自己的衣服,好在汲香思虑周到,他拿出一件中衣和一件棉袍,走过来说道:“你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暂且穿我的……你怎么了?”他奇怪地看着简余,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出神地看着前方。
    简余回过神,却像没发生什么一般,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你的衣服我不能穿。”
    “都是男人,你有什么好嫌弃的。”陆徵一脸“你不识好人心”的表情,然而衣服披在简余身上的时候,他顿时就尴尬了。他忘记自己这具身子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简余虽然瘦却已经是成年男人的身体了。
    “咳咳,那什么,小一点也比穿那脏衣服强吧。”
    简余似笑非笑地看着死不承认的错误的陆徵,任由他替自己穿好衣服。英国公府的东西自然是不差的,尤其是给陆三少准备的,天青色的锦衣上头细细地绣了君子四友,袖口和衣摆处还缝了一圈貂毛。若是陆家小少爷穿着,定然是俊秀飘逸,只是眼下衣服被紧紧地裹在简余身上,飘逸和俊秀完全没有了,只剩下说不出的好笑。
    陆徵本来还有事想问简余,却被他这造型笑得半天没直起身来。
    简余倒是仍旧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只是眸底竟也浅浅地晕出一点笑影来。见到陆徵快笑到桌子底下去了,还伸手拉了他一把:“笑够了吧,先前抱着人家姑娘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开心。”
    陆徵身子一僵。
    简余右手支着下巴,淡淡道:“你几时迎她进门?”
    “开始在林子里的人是你?”陆徵接到简余意味不明的一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心虚,连忙辩解道,“那就是个误会,我对那位姑娘没有半点感觉……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不是应该我问你你干嘛在林子里偷窥我吗?”
    陆徵及时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瞪回去。
    简余勾了勾唇,正准备回答,忽然脸色一变,就地往后一滚。
    陆徵只看到眼前闪过两道影子,就见简余不知道被哪里来的两个灰衣人给制服了,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厢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几名蓝衣侍卫冲进来,抽出刀架在了简余的脖子上。
    陆徵还是一脸懵懂,就看到门口的两排侍卫分开,从后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官服的身影。
    “大……大哥?”
    陆彻听见了陆徵的话,却连头也没回,只是看着简余道:“能够在刑卫手下逃了三天,德城候府教的本事不错。”
    陆徵这才明白过来,这蓝衣的侍卫就是刑部所属的刑卫,他们出现在这里,定然是为了抓捕简余,他担忧地看着简余。
    简余却没有半点惊慌,他轻轻地瞟过陆徵,才冷淡地对陆彻说:“陆大人,在下是冤枉的。”
    “静尘死的那一晚,有人看见你进入过水妙庵,那静尘是被人用绳索直接勒死的,且她的挣扎极其微弱,说明犯人的力气极大。你有犯案的时间,也有足够的力气,——再说,若不是,这几日你逃什么?”
    简余抬起头:“那在下为何要杀她?”
    陆彻半点不为所动:“这却要问你自己了,不过也无妨,到了刑部的堂上,自然会给你分说的机会。带走。”
    两名刑卫从灰衣人手里接过简余,押着他往外走,简余没有半点反抗,只是在路过陆徵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他还穿着少年的衣服,看向他的时候眼底透出暖意,轻声的说道:“我会回来找你的。”
    他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被人给带走了。留下陆徵面对着铁青着脸的陆彻。
    陆彻要赶回去审案,故此只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甚至只来得及安排人将事情隐瞒住就匆匆离开了。等到英国公夫妻得了消息过来,事情已经被陆彻压了下去。
    陆徵回到竹覃居,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和简余的接触让他确信对方不是凶手,然而经此一事,陆彻肯定会觉得他是故意为简余脱罪,绝不会听他的解释,因此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出凶手。
    根据现有的线索,他推测凶手是男性,大约在30到40岁之间,独居,工作应该是和人交流比较少的,为人沉默寡言又谨慎细心,应当还伴有性压抑的情况。
    陆徵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动,犯人自诩正义,将自己的手段看作是对死者的惩罚,说明这人非常自负,他并不介意尸体被人发现,甚至将尸体摆成下跪的姿势,这也说明这人潜意识里希望获得关注,推断他的社会地位比较低。
    除此之外,他猜测凶手应该不是本地人,或者是离开燕京很多年,这几年才回来的,这让他对这个城市归属感极低。
    陆徵还在思索着,却听到自己有访客上门,竟然是包铮,对方提了一盒点心和一壶桂花酒十分局促地等在偏厅。陆徵自小人缘就不太好,这么多年也难得有个访客上门,云氏听了都十分好奇,还破天荒地见了这个小捕快,温言说了几句话。
    等陆徵到的时候,就看到包铮擦着额头的汗,脸都快笑得僵硬了,看到他来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陆徵笑眯眯的:“哟!包大哥稀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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