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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余定定地看着他,然而抓住栏杆的手指已经泛出了白色。
    陆彻凑近了他,压低声音:“你我都知道,这桩案子现在已经不简单了,你是哪一方的人马?赵学谦是哪一方的人马?亦或者这刑部已经暗中投靠了哪位殿下,我都不在乎,可你们不该将我的家人扯进来。”
    简余轻轻勾了一下嘴角:“陆大人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很多事情要早做决定才能抢得到先手的。”
    “一个疯狂又潦倒的赌徒才会过早下场,而我比你赌本多,根本就不需要孤注一掷。”陆彻直起身子,“而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让自己不要先出局才好。”
    简余神色莫辨地看着他,许久才慢慢地笑起来:“陆大人,我们打个赌吧。”
    “哦?”
    “我赌,这桩案子你破不了,刑部也没人破得了。”
    看着对方那平静的表情,陆彻沉下脸色:“你找死。”
    “就如您所说,这个案子已经变成了一场博弈,不仅是上面的博弈,亦是我们的博弈,你以为你能袖手旁观,可你早已经在这局中,所以这个案子我们谁都破不了。唯有这局外之人才能破。”
    陆彻许久没有说话,他眉眼间的谦和慢慢褪去,露出一直无人看出野心:“你以为,你现在之所以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真是因为你骨头硬吗?”
    “我知道。”简余满不在乎道,“刑部手段若只有区区,才会让人觉得可笑呢。”他话锋一转,“可陆大人真的满足现在在刑部熬资历的日子吗?”
    陆彻眯了眯眼:“凭你这句话,我能现在就杀了你。”
    简余摊了摊手,一脸无惧。
    陆彻神色莫辨,随即慢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好,我跟你赌了。”
    简余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但我有一个要求。”陆彻又道,“你要离陆徵远远的。”他就像是没有注意到简余猛然皱起的眉头,“你不是要保护他吗?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他。冰炭不同器,你应当知道的很清楚。”
    陆徵说完这段话便甩袖离开了。
    简余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垂下了眼睛:“……我原本……就是这样做的啊……”
    竹覃居里,陆徵像一只困兽一般走来走去,这次他不仅被禁了足,陆彻还找了四个护卫轮流看守着他,牢牢地把他困在了竹覃居。
    阿福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包铮被打了板子,已经被送回去休养了。
    “包捕快让您不要担心,他皮糙肉厚的过几天就好了,反倒这几日恐怕刑部会加紧定案,一旦结案想要翻案可就不容易了。”
    陆徵叹了口气,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莽撞来。他一向自视甚高,穿越之后更是有一种隐隐在智商上压制这些古人的感觉,只可惜这不是一个案例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人心的险恶远比这案子复杂得多。
    陆徵这两天想了很多,赵学谦真的不知道简余是冤枉的吗?他大哥真的不知道简余是冤枉的吗?不,他们是知道的。然而这不是讲究人命关天的现代社会,对于这些古人来说,人命是草芥,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是可以随便牺牲的,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样的认知让陆徵很痛苦,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玩一个rpg游戏,他是真真实实地进入了这个时代,他先前没有意识到,才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归根结底,他若不是表现得太多,又冒冒失失去看简余,赵学谦也不会费尽周折将他踢出去。而如今,简余因为他的冒失在受苦,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无辜女孩也很有可能会付出生命。
    想到这里他就心里难受,可他现在毫无办法,大哥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还连累包铮被打板子,心情极度郁闷之下连汲香端来的点心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陆徵对着汲香摆了摆手,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锦鹿回家很久了吧,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啊?”
    正在给他煮茶的汲香手一抖,差点烫到自己,勉强笑道:“风寒吧,一直断断续续的,锦鹿姐姐怕没好利索便一直没敢回来。”
    “哦。”陆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你去库房里拿点东西,改天带个嬷嬷一起去看看锦鹿吧,免得她以为咱们都忘了她。”
    “是。”
    汲香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阿福小跑着进了院子,陆徵立刻跳起来朝他跑过去:“怎么样了?”
    “您放心,没有物证,简公子又没有认罪,所以案子僵持下来了。”
    陆徵松了口气,可马上又提了起来。他算是想明白了,大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去抓什么凶手,他们只需要逼简余认罪就行了,简余咬着牙不肯承认,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也不知道他身上会添多少道伤口了。
    他本以为这世上最残忍无情的就是罪犯了,现在却发现政治要比他残忍无情一百倍。
    陆徵心情不好,丫鬟小厮也不敢随意凑上前,只有两个护卫跟门神一样一直守在他旁边,重点是大哥还把他的狗洞封了,就算躲开了护卫,难道他还要爬墙出去吗?
    自从被禁了足,陆徵每天的日常就是和护卫们躲猫猫,顺便找出去的办法,护卫们武功高强,陆徵却胜在对路线熟悉,因此偶尔也能成功那么一次。
    陆徵穿过假山,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后,并没有看到护卫,不由得松了口气,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枢兰苑来了。
    英国公一房早已跟陆氏本家分家,又加之人丁稀少,偌大的国公府根本就住不满,不少院子都是荒废的,这枢兰苑的景致算不得特别,又有些偏,除了有定期维护的仆人,几乎没有什么人过来。
    陆徵闲着也是闲着,看门开着便径自走了进去。枢兰苑原本是养着不少兰花的,因为无人照料,兰花基本都枯萎了,只剩下几棵桂花树倒是长得很好。陆徵觉得有些无趣,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几声低低的啜泣。
    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孩跪在地上哀哀地哭泣着。
    陆徵踩到落叶的声音惊动了她,让她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陆徵又连忙跪下:“奴婢见过三少爷。”
    “你起来吧。”陆徵也有些尴尬,先前看到她的侧脸就觉得她有些脸熟,刚刚她抬头的时候终于让陆徵想起她的身份,“你是叫柳枝吧?”
    柳枝垂着头:“回三少爷,是的。”
    陆徵打量着她的衣服,藕色的袄裙上套着浅绿色的比甲,他记得他娘亲房中的丫鬟就是穿绿色衣服的,他以前还暗暗吐槽这满屋子绿色还挺护眼。
    “你在哭什么?”陆徵问。
    柳枝顿了一下,轻声细语地回道:“奴婢的亲人过世了,心中难受所以忍不住哭泣。”
    “真是对不住啊……”陆徵挠了挠头,感觉没什么和她好说的,就让她赶紧回去,他则是仔细地在搜寻墙根,这么偏僻的院子,有那么一两个狗洞也不出奇吧。
    柳枝却没有离开,反而再次跪了下来。
    “哎哎,你干什么啊?”
    “奴婢要多谢三少爷曾经的救命之恩,若非三少爷还奴婢清白,奴婢死都不会甘心。”
    “也……没那么严重啦。”陆徵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看你为人谨慎又细心,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应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给陷害了。”
    “您谬赞了。”柳枝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感慨道:“您性子这般平易近人,难怪满府的丫头都羡慕锦鹿姐姐和汲香姐姐呢。”
    “有什么好羡慕的,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不过是我运气好投了个好胎,力所能及地能够体谅她们一点,哪里就值得你这么说了。”大概是觉得柳枝不像府中其他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的,陆徵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柳枝却露出讽刺的笑容:“您作为主子尚且能说出这样的话,偏生是奴婢却欺上瞒下……”
    陆徵本以为她感慨的是董婆子陷害她一事,却见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宛如盛满了怒火一般明亮:“三少爷可知道锦鹿姐姐并非生病?”
    陆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柳枝的唇勾出一个冷冷的弧度:“她兄弟犯了杀人的案子,却托庇着这位好姐姐,现下正躲在家中呢。”
    “杀人?”陆徵一下懵住了,“杀了什么人?”
    “那白泉山中被杀死的绿柳就是我的姐姐。”柳枝紧紧地握着拳,“锦鹿的兄弟看上了我姐姐,我姐姐会去白泉山也是为了赴他的约,却被他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残忍杀害,锦鹿为了怕我说出真相,指使董婆子陷害于我。”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满含希望地看向陆徵:“三少爷,奴婢知道您在追查这桩案子,您和别人不一样,您能还我的清白,也请您还我苦命的姐姐一个清白吧!”
    第十七章 第三起
    陆彻下了朝回到府中,裴氏服侍他换上常服,见他一脸疲累,不由得关心道:“可是朝中有什么烦心事?案子还没有破吗?”
    陆彻摇摇头:“跟案子无关。”
    先前楚王利用受伤抓住了背后主谋,不仅有江南的几位大盐商,还有大半个扬州官场,随着调查深入,拉出萝卜带出泥,不止是官员,还有不少世家以及隐隐约约几位皇子的影子。当时皇帝派了梁珏去扬州,一方面是为了帮助楚王调查,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不要做得太过火。
    谁知楚王有皇帝御赐的先斩后奏之权,又暗中调了军队过来,竟雷厉风行将大半个江南的官员的下了狱,且几乎每日都有官员被抄家,让整个江南官场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弹劾他的奏折跟雪花一样飞到京城。
    然而皇帝将奏折留中不发,也绝口不提要将楚王召回来,唯一去了扬州的梁珏被楚王坑了以后就一直安静如鸡。朝堂上的官员看着皇帝每天大骂梁珏不争气骂楚王肆意妄为,偏偏什么动作都没有,也就渐渐体察了圣意,这分明就是两兄弟唱的一出双簧。
    昨天,一队从扬州过来的官兵拉着二十几辆满载了金银古董的车驶进了皇城,据宫中传言,皇帝昨晚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江南官场整肃一清,楚王向皇帝递上了密折,要将所犯官员和他们的罪证一同带回京城三司会审。
    楚王这件事办得漂亮,他的威名不仅震慑了江南,还将影响波动到了京城。江南富庶,世家林立,朝中大半官员皆是出自世家,楚王江南走了一圈,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但绝对让他们伤筋动骨,底线踩得如此之准,让他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便是英国公府也是如此,陆老夫人就是出自沈氏,陆擎的次女陆宛心也是嫁给了沈氏长房的嫡次子沈鸣征。沈家的根基在江南,这次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些影响。
    英国公府自然不能不管,沈氏这次折进去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长房的,更别说在这当口,沈鸣征带着妻儿上京省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为了什么。
    陆彻也就是为此而头疼,可以预见的是过年他一定没法消停了。
    裴氏听了他的解释也是叹了口气:“这哪家都是不能得罪的,楚王还真是出了个大难题。”
    “若是这样就好了。”陆彻捏了捏眉心,“据说三司会审的时候楚王也要参加,到时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情形。”
    两人都有些愁,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吵闹声。陆彻皱了皱眉头,裴氏已经站起来朝外头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了?”
    “大嫂。”陆徵站在院门口,脸上还残余着怒气,一旁跪着的汲香早已经泣不成声。
    “三弟怎么来了?”裴氏看向一旁的婢女和小厮,“你们拦着三少爷作甚?”
    “是我吩咐的。”陆彻也走了出来,“什么事?”
    陆徵张了张嘴,又顾忌着人多没有说出口。
    裴氏心领神会:“夫君带着三弟去书房吧。”
    陆彻点了点头,迈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静的落针可闻,陆徵说完事情经过,陆彻过了许久才不怒不喜地看向跪着的汲香:“果真如此?”
    汲香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伏在地上道:“奴婢只是听见……听见锦鹿姐姐和她兄弟说……不要被人发现他和绿柳的关系……其他的,其他的……奴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可知知情不报是什么下场?”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大少爷饶命!”汲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行过去抓住陆徵衣服的下摆,“少爷您替我求求情吧,奴婢不知道事情有这么严重……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陆徵有些不忍地咬了咬唇,可他也知道,汲香的所作所为绝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去,不给她吃一个教训,恐怕日后会犯下更大的错。
    汲香见陆徵没有理她,顿时万念俱灰,软倒在了地上。
    陆彻站起身来:“来人。”
    一队护卫立刻出现在了书房门口,陆彻一边吩咐一边大步走了出去:“去锦鹿的住处。”
    陆徵当下也顾不得汲香,连忙跟着大哥冲了出去:“大哥,我也要去。”
    陆彻瞟了他一眼,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锦鹿是家生子,她的母亲原来是陆老夫人的一个丫鬟,后来嫁给了庄子的一个管事,锦鹿自小就漂亮伶俐,且主意也正,若不是身份,就跟闺阁的小姐也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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