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午休,全班睡了大半,他不急不慢拆开信封——
萧珩同学。
写这封信,我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昨天早上你在洗漱的时候,你的卧室门没有关,很不巧地,我在门缝里看见你床头柜上的药,和我一个月前买给我心上人的药很像。
自然,我敢确定你先前在医院没有配这个药,我也确定萧珩同学不会杂七杂八地乱买一通药,我也很确定,我是把我的药悄悄给了我心上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萧珩同学这里。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和年级第一同学交情匪浅。
现在,我非常希望萧珩同学能帮我转告给我的心上人、我那位年纪第一同学一些话,钟贞定感激不尽。
一,我希望在学校,没人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请萧同学替我保密。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我认为非常有道理,萧珩同学以为呢?
二,我希望他能多教教我功课,我的理科太差了,但我听说年级第一同学会参加这次的全国奥赛,请萧同学替我转告他,他一定能拿第一的。毕竟他是我心上人,我相信我眼光不会错。
三,我希望他知道我喜欢他。
说了这么多,都是要让你转达的,很抱歉,萧同学。
但最后几句话,我是对你说的——
白天,你是无数人的年级第一、萧珩同学。
夜晚,你是我一个人的萧珩。
午安,哥哥。
…
午休时,钟贞闭眼趴在桌上,脑袋里想事。
原本那天晚上她是要问萧珩那首诗的,结果她头脑一昏搅和了。不敢当面把话说得太清楚太直接,好歹以后也是同一个屋檐下相处。
不是情人,也得是兄妹。
事实上,钟贞遇事很勇敢,从小到大不是胆小怕羞的人。她不明白怎么碰上萧珩,反而变得不知所措,说话做事都要偷偷着来,既希望他知道,又希望他永远不。
每天既希望他在学校见到她能留下一个眼神,又希望他不。
或许是他和她之间加上的那层模糊的关系,让她做事都有所顾忌。
又或许是暑假太久了,她沉浸在过去时间中太久了。
钟贞一直记得那晚突如其来关灯的勇气。四围沉入暗河,他隐匿其中,仍奇异地给她以一种指引。
萧珩同那首诗、古典乐一样抽象,很难让人看懂。
原本她很期待他的回答,没想到深夜一醉汉上楼,突然猛拍对门。
气氛顿失。
幸而先前只在黑暗中,灯一亮,有光了,之前的一切无影无踪。
她也只能和他道晚安了。
惆怅郁结的一晚。
直到翌日清晨,他房间门半掩,那床头柜上的药,她看得一清二楚。
事情隐现了初初的轮廓,她确认了一件事,他一定不讨厌她。
不讨厌她,就意味着,可以有喜欢。
一股冲劲涌上心头,她在早自习给他写下那封信。
上帝保佑。
希望他知道我喜欢他。
……
而钟贞不想那么快知道结果。
有些事,晚一点知道是能保有幻想的,也能期望有好事发生。
于是放学后,钟贞跑到十六班,佯装路过在萧珩身旁低声说了句别等她,便匆匆离开了。她一个人坐公交去了市立图书馆,在图书馆待到五点多,她才返回小区。
甫一入门,她扔掉书包就被厨房间传出来的香味吸引。
秦淑原在料理台前包馄饨,边包边说:“贞贞,今天没和萧珩一起回?”
她弯腰摆好鞋子,应了声,忙好奇地凑过去,问:“今天是有客人要来?”
弇城是江南小县城,馄饨是逢年过节招待贵客与亲朋必上的吃食。
一盘包好的馄饨摆齐,秦淑原拿了另一个空盘,她嘴角上扬:“你猜猜谁来?”
“我爸?”
秦淑原点点头,笑意愈发明显了。
帮厨再三未果后,钟贞捞起书包回房。她将今天在图书馆借阅的书摆好,想了想,又去厨房观摩学艺。
萧珩经过时,在门口见到钟贞桌上的几本书。
他依次扫视去,眸色渐暗。
《自我分裂与自我整合》
《伫立在疯狂里》
《坠落之愕》
作者有话要说:
☆、十
时针指向六时,门铃骤响。
秦淑原切菜的动作一顿,胡乱往围兜上擦了擦手,她边往外走边对厨房内的钟贞吩咐了句,让她看着点在煲的汤。
锅里,汤泛起奶白色,小幅度沸腾着,飘香四溢。
砧板上是切了一半的木棍山药,钟贞洗了手正想切完,有人敲了厨房移门。
移门双面玻璃,中间规整的木框将萧珩的脸挡住一半,钟贞侧头瞥去,他显得有些遥远。
萧珩拉开移门,玄关处的谈话声传来,断断续续的,他径自走到冰箱门前,俯身打开拿了一罐可乐。
易拉罐环被扔到垃圾桶,声音清亮地转了圈。
“贞贞——”
是她父亲钟老师。
钟贞又细细地洗了遍手,正要出去,他倏地截住她去路。
萧珩背对移门,面朝着钟贞,低头看她。
钟贞往他旁边门的缝隙探——如他所料的位置,萧珩俯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说完,他侧身让出一条生路给她。
踏出厨房间的那刻起,钟贞感到这个世界都玄幻了,脚下像踩棉花,一高一低,松软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她想到几分钟前萧珩对她说的话。
他说晚上九点。
晚上九点……
……
钟竹生和秦淑原叙了会旧,满屋没见到女儿身影,秦淑原柔声和他说了钟贞在厨房。
他眼见钟贞神情恍惚地走出厨房间和他打招呼,钟老师脸色一沉。他坐在沙发上往旁边位置拍了拍,钟贞心知逃不过,就坐下了。
反正是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东西。
她都听了十几年了,钟老师还是爱说叨她,这种情况在开学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中会日趋频繁。
“你看看你这什么样?一脸的魂不守舍,”钟竹生压着声音说,“期中考是下个月,就一个月了,这月底还有月考,月考我是不指望你什么,你期中考是不是要拿出点成绩来?”
钟贞煞有其事地点头。
钟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叹气:“你当初考进弇高就是压线的,你现在不好好努力,你以后高考要后悔的,一个女孩子家不比男孩子……”
“女孩子念书都念不好,你以后还能做什么?”
钟贞不以为然:“那男生念书不好,以后能做什么?”
“男孩子以后天南海北地闯,怎么都有门路,你一个女孩子家好好念点书,找个好人家嫁了……”
钟贞心想,那你怎么没和我妈生个男孩出来,当初知道我性别,怎么不把我打掉?
她不和钟竹生扯这些,一来他年纪大了,脑子里那些迂腐陈旧的东西改变不了,二来她和他只要不提这些,表面上还算是相亲相爱的一对父女。
但她有时候也想不通,妈妈怎么会嫁给钟竹生这种观念陈腐之人。
她想了想,从小到大自己做的那些事里,就没几件能让钟竹生满意的。
不过,只要钟竹生不提这些,他早起为她煮面,她仍然觉得他是她父亲。
“我念书不好就不好,”钟贞往后一靠,“可我喜欢念书好的男孩子,我们互补,他多教我不就好了?”
她就理科差,能进步固然开心,但她又不争不抢那些个第一。
毕竟,年级第一以后都是她的,她怕什么。
钟老师摇头:“念书好的男孩子能瞧上你这种?贞贞啊,你念高中就别想些有的没的,一心一意好好念书,大学毕业也好找对象……”
钟贞嘀咕:“封建,独.裁……”
钟老师皱眉。
而且,您怎么就知道念书好的男孩子看不上我呢?
饭点到,钟贞随便挑个位,坐下瞬间,她的视线对上面前已入座的萧珩。
第一次面对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