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柯西宁犹豫了几秒钟,迎上严叙审视的目光,心道任何谎言在这人面前都会变得拙劣,既然如此,他实话实说也没什么关系,“我去贺老前辈家里拜访,他推荐我来的。”
严叙沉默片刻,柯西宁都以为严叙要忍不住抽个烟,可严叙并没有这样做,他问:“贺军?”
柯西宁硬着头皮说:“是他。”
“既然这样……”严叙清楚贺军和柯西宁半师徒的关系,他神情莫名地笑了一声,“那你就顶着贺老爷的引荐去找徐桥吧,他就在春之宴,我帮不了你什么。”
这是被拒绝了。柯西宁低头说:“那我和你一起进去。”
严叙颔首:“可以。”继而,他又伸出手问:“西宁,你要不要牵着我的手进去?”
说出这句话的严叙,让柯西宁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他这次偶遇严叙,终于在此时放下戒备,嘴角的弧度缓缓往上爬,笑意荡漾在如水的眸光中:“别闹,这里人多嘴杂的,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严叙并未收回手,不置可否道:“被看到了也无妨,正好找对时机公开我们的婚姻。”
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还很有安全感。那手犹如携着一条橄榄枝,拥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牵引着柯西宁也奉献出自己的手去相握,执手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柯西宁像是被蛊惑到了一般,怔怔地把手伸出去,严叙以为心愿即成,眼底浮动着难以被人察觉的欣喜,就在他即将牢牢地握住爱人的手之际,柯西宁猛地回过神来,像触电了似的把手缩回去。
严叙有所不解,定定地看向他。
柯西宁尴尬地说:“你还记得七年前,我们为什么协议隐婚吗?”
严叙了然,收回了手。
柯西宁苦笑道:“这个协议还是我提出来的,我们当时都在上升期,公开对双方都不好。对……你现在是影帝,粉丝群体也固定了。不对,你甚至不用粉丝,靠着你强大的演技就能站稳如今的地位。可我不行啊,我爬了七年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
严叙许久不言,他在倾听柯西宁的诉苦。
“严叙。”柯西宁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公开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有太多的未知数,何况我并没有服输,我仍然想红。”
严叙偏过头,目光放在一处焦点上,神情有点黯然。柯西宁很少看到严叙会流露出这副脆弱的模样,在任何人心里,这个男人都是无坚不摧的,好似无论遭遇什么风霜雨雪,只要躲藏在他的麾下,就能顺利地躲避过去。良久,严叙才回头看他,所有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神色,他已经收敛得很好,让柯西宁误以为几秒钟前的那一幕,并未存在于这个世间,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严叙点点头,很理解地说道:“西宁,你说得对,是我有失考虑。公开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他第一次说以后是“七年前”,第二次说以后是现在,不知第三次是什么时候。柯西宁开始反思自己那么决定是不是做错了,沉思了挺久,他依然觉得自己没做错。如今他和严叙本身就存在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他心怀芥蒂,严叙怕是也有,聚少离多感情逐渐变淡,在这个时候公开确实不是最佳时机。
“我们走吧。”严叙注视着离他几米远的柯西宁,提醒道,“不是要去见徐桥吗?不能牵手走,一起回去也不行?”
柯西宁盯着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俊脸,他心里涌起一股情绪,好似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这个男人就要彻彻底底地从他身边离开。他忽然大步向前走,凶狠地抓住严叙敞开的领口,踮起脚在他饱满的唇形上落下一吻。
严叙错愕地看着柯西宁一切冲动的举动,他眸光转深,在柯西宁心满意足地离开之时,手掌按住他的黑发,加深了这个吻。唇分,严叙捧着柯西宁的脸,与他耳鬓厮磨,他说:“西宁,你要相信,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整理好衣衫后,柯西宁脸色绯红,严叙却已恢复如初,穿戴整齐,神情自如,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错处,这让柯西宁忍不住想起衣冠禽兽四个字。他领着柯西宁,重回了春之宴的包厢。这应该是贵宾级的包厢级别,柯西宁原以为,这里除了严叙和徐桥之外,肯定有一堆人玩,热热闹闹的。柯西宁被严叙带进去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偌大的包厢之内,没有放音乐,没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只有徐桥独自坐在皮质沙发上寂寞地喝着酒,孤家寡人一个。
更令柯西宁感到奇怪的是,徐桥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样,完全不认识他,自他和严叙相继走进来后,他先和严叙点头致意,目光转向柯西宁时,他的脸上毫无惊讶之意:“你终于来了,我等你挺久。”
柯西宁心想这应该是贺前辈的功劳,之前他的猜测和犹豫显得那么多余。他在心里默默对贺军感激涕零,微笑地向徐桥介绍自己:“徐先生,您好,我是新亚经纪公司的柯西宁,是贺军前辈推荐我来的。”
“贺军?”徐桥喝了几杯酒,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瞥了严叙一眼,只见他的发小也跟着淡定地喝着酒,全无表态之意,他在心里咒骂严叙这个狐狸,分明是他拜托徐桥来见他家崽子一面,顺水推舟地把《宫闱》角色给柯西宁,怎么在柯西宁的嘴里,却是一个退休的小经纪公司高层推荐的。
他不明白这对夫夫在搞什么,看着柯西宁诚挚的目光,徐桥清咳两声:“我认识你,柯西宁。”
“您认识我?”柯西宁突然感到受宠若惊。
“我家那位喜欢看你演的《霹雳闪电侠》。”
柯西宁看着徐桥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他笑了笑:“没想到徐先生那么年轻就有了自己的子女。”
徐桥悲哀地问:“你是不是从来不看娱乐新闻?”
柯西宁不明白徐桥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他解释说:“确实不怎么看。”
徐桥喝着酒,支着下巴:“幸亏面试你的人是我,我对你印象好,否则就你这种不做功课的小演员,去哪里面试都是一团糟。”
柯西宁先是一头雾水,他迷茫地看向严叙,发现严叙也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模样,怕是也在暗暗嘲笑他。他灵光一现,从脑海里搜集到周围人的只言片语,总算是记起来了一件事。徐桥不可能有孩子,他的伴侣是个圈外的同性,两人经常在微博上秀恩爱,前两天还秀得上了热搜。
对同性恋人来说,孩子应该是个挺敏感的话题吧,这场乌龙让柯西宁十分懊恼,他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徐桥无所谓地摆摆手,又喝了一杯酒:“一点小事儿。”
柯西宁问:“那喜欢看我演的《霹雳闪电侠》的……正是您的爱人?”
“是啊,他就喜欢看这些小孩子爱看的片子。”徐桥嘴角勾起一抹笑,只要有人谈起他的伴侣,他整个人就像沉浸在爱河之中一样,无处不在地散发着光芒。
柯西宁差点被这万丈光芒闪瞎。
一直充当背景墙的严叙忽然开口,说道:“徐桥,适可而止。”
徐桥在心里切了一声,心想严叙还不是因为隐婚却没法秀而感到苦不堪言,他偏要秀。
柯西宁也点头说:“徐先生和文先生是娱乐圈里的模范夫夫。”
严叙看了柯西宁一眼,不再出言制止。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春之宴的话题都被徐桥一人包揽,从头到尾都是秀恩爱。柯西宁被围绕在秀恩爱的海洋中,苦苦挣扎解脱不出,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严叙。
严叙淡定地喝着酒,他明明察觉到了柯西宁的目光,偏偏不理睬他,仿佛在用行动惩罚他——谁让他识人不清,一时站在了徐桥这厮的那边。
柯西宁求助无门,只好自己打断话题:“徐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讲一讲《宫闱》的事吧。”
第8章 春宴
徐桥右手执杯,轻轻地晃动着:“《宫闱》这部剧,有两条线,先不谈剧情线,感情线是同性题材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谈恋爱给观众看,你能接受吗?”
近些年来,柯西宁接到的感情戏大多仍然是异性恋,听说《宫闱》是同性题材,他倒是有些意外,像涉及宫斗的剧情,大部分人往往想到的是女人,她们都拥有姣好的面容,身材玲珑有型,出身非富即贵,却终日陷入争宠和宫斗之中,困于厚厚的城墙之内,失去自由,爱情和她们无关,只要走错一步,丢失的便会是自己的性命。
去年宫斗剧大火,柯西宁原以为《宫闱》就是个宫斗题材的电视剧,可徐桥却说,这是两个男人的戏,就完全推翻了他原先的预想,剧本内容怕是和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徐桥自然清楚柯西宁的性向,他多此一举问一遍,无非是跟着严叙一起诓他家的小西宁。既然柯西宁以为,他并不清楚柯西宁和严叙的真实关系,他就演戏演到底,装作不清楚的模样,装模作样地询问柯西宁,一副怕直男不能接受演男同性恋的模样。
柯西宁说:“我能演。”
徐桥拍手称快,板上钉钉地说道:“好,那小太监这个角色就给你了。”
“……”柯西宁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听岔了,他默默地问道,“徐先生,您刚才说什么小太监?”柯西宁虽然没名气,可也从来没演过太监这类角色,不是他嫌弃小配角,而是演了要是被观众记住,柯西宁的形象就有可能被圈定在这其中,圈子里就有不少前辈在一部剧里演太监出名,之后的每一部剧他演的都是太监,江湖人称太监专业户。
一般剧组也有分寸,不会给小生安排太监的角色。确实柯西宁过气归过气,知名度仍然在那边放着的,还不至于出演小配角。
徐桥端着酒,跟严叙取笑柯西宁,他啧了一声,道:“你看看,小西宁吓得脸都要白了。”
严叙从头至尾都在观察柯西宁,知道他没徐桥说得那么夸张,吓得脸白确实不至于,但听到徐桥要安排给柯西宁演太监,柯西宁确实有好几秒的失神。
“你也别逗他了。”严叙没和徐桥一起捉弄柯西宁,“你自己情场失意,就要拉别人下水。”
这句话一语双关,柯西宁只听出了表面意思,心想怪不得,他坐在这儿以后,就没看见徐桥停过酒杯,里里外外不知喝了多少瓶,确实像是借酒消愁的模样。
徐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乱说,我和小蚊子如胶似漆,柔情蜜意,怎么会是你这种工作狂能明白的?”这句话确实戳心窝子,严叙有没有被戳到他不清楚,至少柯西宁被戳中了。严叙确实工作狂,忙碌到可以好几个月不和他见面。
徐桥的爱人名叫文曲意,柯西宁记得身边那些八卦群众曾说,文曲意是个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油画家,开了许多个画展,艺术家大多清高,文曲意也不例外,出席活动徐桥就像个跟屁虫一样,里里外外地贴着文曲意,而他高冷得像冰山上的一朵冰山雪莲。
就是这么一个行走的冰山,竟然喜欢看动画片。
严叙笑道:“你说我工作狂,那是谁和我抱怨,小文灵感来了作画时不想你待在身边,你狗皮膏药贴着他,他就把你赶出了家门口?”
“……”徐桥气得竖起中指,对着严叙比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柯西宁这才明白原来徐桥竟然是这种性格的商人,风风火火的,一点就燃,倒是和严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不过,徐桥气得怒发冲冠,而严叙对着柯西宁露出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柯西宁总觉得严叙是在为他报仇,报徐桥逗弄他的仇。
“小西宁……”徐桥又喊了一声。
柯西宁严肃地提醒道:“徐先生您比我大不了几岁,喊我西宁吧。”
就像徐桥经常会在严叙面前提到文曲意多么善解人意,严叙被秀狠了也会报复回去,在徐桥面前说柯西宁有多么爱他。徐桥在严叙的面前,喊的就是“小西宁”,这么硬生生地改回去,他还有些不习惯。
“西宁。”徐桥说,“我和严叙同年,都比你大半个生肖。”
柯西宁不明白徐桥突然扯上严叙做什么。徐桥回归正题:“你不要小看这个太监的角色,他是《宫闱》的男主角。”
“主角是太监?”柯西宁确实愣了挺久,“真太监?”
“不算特别真吧……”徐桥不懂为什么要和柯西宁纠结这个,“剧本设定是净身没干净,和你演对手戏的另一主角是皇帝,这个人选我们早就定下了。”
徐桥微笑,目光投向坐在这里就一直沉默寡言的严叙。
“严……”柯西宁差点口误,他敛去面上的惊讶神色,“严影帝和我演对手戏?”
“对。”徐桥笑道,“是不是觉得很荣幸?”
“是。”柯西宁这句话是心里话,这是七年后他第一次有机会和严叙站在一起拍戏。要知道和影帝对戏是每一个演员心目中的追求,光是想想,就觉得酣畅淋漓,他怀着微妙和期待的心情看了看严叙,恰巧严叙也微笑地看着他。
柯西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被美色所惑,他转头问徐桥:“这么好的机会,徐先生就这么轻易给了我?”
徐桥看了眼严叙,他笑道:“怎么就是轻易给你的?你不是有贺军前辈的举荐吗?”
这功劳是严叙自己交到贺军身上的,徐桥偏要多提几次,让严叙清楚,柯西宁感恩戴德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情况看似皆大欢喜,外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些闹腾的声音。门外的保安阻拦着来人,那些人却偏偏要闯进来。严叙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眉头微微一皱,他对徐桥说:“让保安放他们进来吧。”
闻言,不仅是徐桥,连柯西宁也看向了严叙。
徐桥问:“你认识外面那些人?
“大概是认识的吧。”严叙淡声道,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但不熟。”
徐桥起身去门外说了一声,让保安放人进来,这时就熙熙攘攘地来了四五个人,一个个都似乎和严叙很熟稔的模样。柯西宁扫眼一看,发现这几个人他都认识。
这几个人都是娱乐圈里比较有名气的,还有两男一女都是叫得上来名字的明星。女明星叫做齐悦,在几人中比较有地位,前两年得过百花奖的视后,这些年转向大荧幕失败,又重新回归电视圈;另外两个男明星,脸好条顺儿穿白衬衫的是最近势头正火的小鲜肉白梓蕴,他和严叙演过一部电影,靠着这部电影他成为了新晋流量小生之一;站在白梓蕴身边的高个子男明星,曾是个平面模特,靠着超完美的身材挤入影视圈,又因为两部热门综艺被观众所熟知,上升速度极快。
别人不太清楚,柯西宁可是看过严叙新剧演员表的,这三位都是他新剧合作的明星,剩下两个则应该是新剧剧组的副导演和编剧。
齐悦穿了一条赤红色的露背连衣裙,踩着一双恨天高,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她笑着撩开披在肩上的长卷发:“严叙,你怎么不参加剧组的杀青会,躲在这里和徐大制片喝闷酒?”
音落,她微笑着向徐桥点头致意,目光触及柯西宁,她眸光闪过一丝疑惑,但仍然对着柯西宁笑了笑。
严叙本没喝多少酒,齐悦这么一说,他倒是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问道:“我和他们谈点事情,你们怎么来了?”
齐悦眉眼如画,笑靥如花:“杀青宴也在岚举办的,就是隔着你们这个包厢有点远。”
严叙笑着说:“齐悦你还真厉害,隔得有些远,你还能带着他们找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齐悦摆着手说道:“哪里是我厉害,是梓蕴他去洗手间,回来告诉我们碰到了你。”
柯西宁敏感地听到洗手间三个字。严叙也注意到了,他看向隐藏在这些人中间的白梓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去过洗手间了,你在哪里看到我的?”
白梓蕴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就是远远地看到您和柯前辈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又一起回了春之宴,回头就和齐悦师姐他们提了,他们说要过来看看你们,您不会怪我多嘴吧。”
柯西宁听白梓蕴竟然提到他,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小鲜肉几眼。这个鲜肉的确嫩,看着才不过二十岁,长了一双女人最爱的桃花眼,眉眼间尽流露出风流神色。
他看过严叙和白梓蕴演的一部电影,白梓蕴饰演的是严叙的弟弟,那是个智商有些缺陷的小呆瓜,演的确实好,和现实中本身的气质截然不同。无论是名气还是人气,白梓蕴都远胜于柯西宁,却口口声声地称呼他为前辈。这样的小生,长得好看嘴又甜,演技也很好,不红简直就是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