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严叙看着他,缓缓说道,“两年前我拍过一部电影。”
那一部戏,他演的是一个妻女被团伙绑架,求助无门的父亲。没有人帮这位父亲,他又筹不到赎金,最后妻女惨死,而他落得荒凉一生的地步。
严叙顿了顿,说道:“拍那部电影期间,我们整个剧组的状态都非常糟糕和压抑。随行的心理医生,就推荐了这首歌……就是你现在听的这一首。”
柯西宁偏过头看他,脸上竟然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笑意。
“我听的这首?”他阐述着事实,“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唱这首歌的人是我。”
第40章 老友
严叙闻言面露些许尴尬之色。他抿了下唇角, 戴上了另一边的耳机。耳边果然传来一阵再熟悉不过的音乐。
柯西宁清爽的嗓音很有辨识度。
柯西宁出道以来, 只唱过一首歌,那就是在《等你》电台唱的一首小清新童谣。柯西宁的粉丝把他唱的版本录下来,并且上传到了音乐软件。
那天在酒店的洗手间听完整首歌后,严叙便下载到手机里日日夜夜地听,在保姆车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听, 剧组休息时分也听, 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也听。整整单曲循环了好几天。没想到这首歌却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场合。
柯西宁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柯西宁一直在严叙面前露馅和犯傻,这次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连他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严叙不信邪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列表上确实显示着“南城记——柯西宁翻唱”这几个字。这首歌播放纪录的前一首, 也确实是严叙想要给柯西宁听的轻音乐。应该是音乐软件中的“摇晃切换成下一首”起了作用,严叙设置的又是随机播放,才发生了这么一出窘迫的乌龙。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又把音乐切换成了那首治愈系的轻音乐。
那沁人心脾的音乐再次流淌而来。柯西宁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便放松地闭上了眼睛。他把整个脑袋都搁在公园长椅的靠背上, 双手弯曲放在腿边。
皎皎月色驱散夜空中的暗影, 如水的光点洒在柯西宁的脸上。严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出声打扰。这一幕, 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相识多年却好久未见的老友。
半晌,柯西宁下压的唇角渐渐舒缓。
他慢慢地掀开眼帘,转过脸颊,没什么情绪地说道:“谢谢你, 我感觉好多了。”
严叙心里却不是滋味,他苦涩道:“你不用和我说谢谢的。”
“这样吗?”柯西宁笑了一下,“那我就和我的粉丝说谢谢吧,22498761。”
严叙:“……”
他摸了一下鼻子,略有些窘迫:“你是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啊。”柯西宁阐述着事实,“我和你相处了那么多年。你说话语气和风格怎么样,我都一清二楚。而粉丝们说话,大多不会像你这样的。”
柯西宁大部分粉丝都是年纪偏小的姑娘,发私信的风格和本人相符。说话的风格软萌不说,每一句话之后必带几个颜文字或者微博可爱表情。
文字如其人。严叙发的私信也和他本人相符,语气硬邦邦的,言简意赅。和别的私信比起来,很突兀,画风完全不同。
柯西宁见严叙沉默,便知道他这是承认了。他匪夷所思地说道:“其实我有一点确实不太明白。你昨天的确来过《呓语》剧组,明白我拍戏的状态不行。但今天你是怎么猜到我会过来街边公园散心的?”
今天柯西宁看到严叙的一刹那,确实被吓了一小跳。他到现在都想不通这点,难道严叙还能在《呓语》剧组安插了间谍不成?不过这个猜测,想想就不太可能,柯西宁就起了疑惑。
严叙有些想抽烟,忽然想起自己早就戒烟了。
“你虽然从不回我私信,但你会看,每天晚上都会看。”严叙说道,“我这边,也会显示已读。可今天到了时间点,却没有任何动静。我就猜应该发生了一些事。”
还有半句严叙没说。
他不仅每晚都会看,还必须看到“已读”两个字,才能安心地入睡,否则他每每试图入睡,便会想起柯西宁带着大包小包离开公寓,他忍着胃疼抱着棉被芯一个人失眠到第二天的那个晚上。
这天已经到了十二月份,虽未至寒冬腊月的时候,但到了晚上,确实挺冷。这风一吹,确实可以冻到骨子里。
严叙从身上解下黑色的大衣,盖到柯西宁的肩膀处。他身材比柯西宁高大许多,这大衣又沉,披在柯西宁的身上,整个人给罩住,不见踪影,又差点把他给压弯了。
而柯西宁也像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服。
“严叙。我来《呓语》的第一天,《宫闱》的剧组也在飞机上吧。”柯西宁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慢慢地回忆道,“那天我睡着了,空姐拿了条毯子盖在我腿上。我原先以为是于倩雯找人帮我盖的,结果我回头一问,却不是她。”
严叙知道柯西宁要说什么了。
柯西宁回头看他,语气说不上好坏:“那天……找空姐给我毯子的,是你。对不对?”
“对……是我。”严叙顿了下,并没有否认。
柯西宁叹了口气,他的睫毛颤动几下:“你何必要这么做呢?你明明知道,就算我知道那串僵尸号是你,知道给我盖毯子的是你,我的想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我不是想要你感动。”严叙的语气罕见地有些急切。
那天在警察局,严叙看到了一个男人和柯西宁站在一起,那人把身上的风衣披在了柯西宁的身上,那一刻,他只想从车里快步走出去,把披在柯西宁身上陌生男人的衣服给扔掉,然后再披上他的。
但他忍住了。
那天在《呓语》剧组,严叙看到柯西宁和沈新南进行着表白的对手戏。柯西宁对这个小粉丝微笑,沈新南与他炫耀柯西宁对他有多好。
但他也忍住了。
严叙清楚对于柯西宁来说,蛮横和强迫只能带来反效果。所以,他才一直隐忍着,慢慢思索着怎么样才能重新让柯西宁接纳他。
“离婚那天,我想象过再次和你坐在一张椅子上说话,该会是什么样的景象,没想到那么快。”柯西宁感慨道,“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地和你说话。”
严叙定定地看着他。
柯西宁把一边的耳机摘下来,也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收拢还给严叙。
“严叙。”他对着严叙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着一个事实,“我已经走出来了,希望你也快点走出来。”
轻音乐播放完,又进入到了柯西宁翻唱的《南城记》。严叙这两天,都是听着这首歌,心情才能安稳一些,没想到今晚听到它,他的心头除了酸涩,别无其他。
严叙恍然地站起来,想要追上去挽留他,走了两步。
“……西宁。”他感觉眼睛酸得厉害,喉头涌起一阵痒意,哪里都堵得慌,“《宫闱》的主角人选一直还未确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保留到《呓语》结束。”
柯西宁没有接话,只是回头看他:“刘云知道……白梓蕴的事是你通知警方的吗?”
白梓蕴吸毒固然有错,但《宫闱》早就拍了好几天。对于刘云这样的导演来说,他宁可白梓蕴的事等到《宫闱》播出结束后爆出来,或者永远都不爆出来,也不想它在这种紧要的关头被众人知道。
严叙曾为了他,三番两次地劝说刘云。怕是刘云早就对他不满,仗着他是影帝,名气和演技保障,才忍着这口气。如果严叙再次要求,把《宫闱》的行程拖延,等柯西宁有档期再拍,刘云很有可能仍然会答应。
但别人究竟会怎么看待他呢?说到底,严叙是仗着资金和人气任性妄为罢了。
严叙猝然停住脚步。
“严叙,《宫闱》这部戏和我失之交臂那么多次,明摆着并不应该属于我。”柯西宁真心实意地说道,“而我也希望我们再见的一天,我能够有所进步,你也不要跌落下来。那样……”
他笑了一下:“否则我可能会对你失望的。你一直是我在事业上的榜样,希望永远都是。”
※
街边公园和酒店的路程很近,只有短短一千米不到。
这天气确实冷,柯西宁都有些后悔不加衣物就这么走出来了。他双手抱着臂,迎着瑟瑟的冷风,一个人从街边公园走了回来。路上,他碰到焦急地团团转的于倩雯。
他好笑地拉住于倩雯,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把自己当成陀螺转转转吗?”
“西宁哥!”于倩雯看到柯西宁后,眼睛瞬间变亮,她哭丧着脸说道,“你究竟去哪里了啊,我们找了你很久都没找到,打给你手机也不接。”
柯西宁没想到自己的意外之举,竟然会引起那么大的波澜。
“我就是睡不着,去外面散散心。”柯西宁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摁了一下,没有亮屏。他回忆了一下,昨晚他忘记充满电,今天又在外奔波了一天没充电。他拍戏期间不爱玩手机,这手机彻底没电了,他竟然也没注意到。
于倩雯见柯西宁没事,松了好大一口气,之前她都快急哭了。
于倩雯拍拍小胸脯说:“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特别是沈老师,都快把这酒店周围给找遍了,再差一点,就要报警了。”
柯西宁没料到自己会给大家添这样的麻烦。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手机也是没电了。”他略有些焦急地摆摆手,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于倩雯看到了柯西宁的背后,眼睛一亮:“沈老师!”
柯西宁回头一看,沈新南果然站在他身后。这小孩儿面带疲倦,心情看起来不太乐观。
“我真的没事。”柯西宁以为沈新南是找他着急了,“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
沈新南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柯西宁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沈新南摇晃着头。
“对了。”柯西宁想起来了,“倩雯说你到处在找我,你去哪里找我了?”
“就、就酒店周围转了一圈,没找到你就回来了。”沈新南舔了舔嘴唇,说道,“没去哪里。”
第41章 编剧
沈新南的确没去哪里, 他只不过去附近的街边公园找了一圈, 看到了柯西宁和严叙坐在一张长椅上说话。他不敢走近,只敢站在灌木林丛中远远地观望着。
距离太远,他们的谈话,沈新南听不太清楚。
但即便如此,沈新南还是看到了柯西宁和严叙共用一份耳机, 察觉到了柯西宁对严叙的毫无防备。
按沈新南对偶像的了解, 柯西宁对待严叙,根本不像是他原来所说的“多年未见差不多快忘却的合作伙伴”。他也确定了,之前柯西宁是在欺骗他。
酒席之间,沈新南发现严叙把柯西宁归为“爱人”这一分类, 他第一反应是两人目前是隐婚关系, 但事后他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影帝暗恋偶像才偷偷做这种事也说不定。所以沈新南利用借洗手间等理由,来套柯西宁的话。而柯西宁给予他的回答,让沈新南越来越确信,严老师是在单相思。
可他没想到柯西宁竟然是骗他的!
这让沈新南难以接受, 他心里挺难受的, 像是肺部进了多余的气体, 上不去也下不来, 憋得慌。
沈新南本就是个单纯的性子,有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刚才撒谎的模样也挺拙劣。但柯西宁不确定对方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贸然询问反倒弄巧成拙, 只好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新南闷声说道:“没什么,西宁哥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说着,也没等柯西宁回应,沈新南就佯装打着哈欠儿,头也不回地往酒店的方向走去了。
于倩雯不知实情,也说:“沈老师今晚怪怪的,眼皮子一直眨呀眨的,还不敢看人。”
沈新南这种“怪怪”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多天。柯西宁有心想找他谈谈,沈新南也总是找一堆借口避而不谈。除了拍戏阶段,其他时间段,柯西宁几乎找不到他。
不仅如此,只要是心理医生和路铃的感情戏,沈新南都会拍得很糟糕。明明是亲密戏份,沈新南却连对视都不敢。一遍两遍还好,次数多了之后,江喻飞也发火了。
江喻飞把身体和表情都很僵硬的沈新南拉到取景框这边来,给他看刚才拍的一小段视频。他怒不可遏、唾液横飞地训道:“你看两眼,自己拍的这个是什么玩意儿?一二三木头人,还是穿白大褂的僵尸兄弟?”
沈新南不反驳也不解释,冷着脸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