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芹看到她脸色苍白,以为她被吓到了,于是收起书本,讪讪地说:“你这么害怕,我就不讲了。”
“说!”白袖的声音有些尖锐。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调整好情绪,她平静地问:“小说的最后结局,是什么?”
“白玉的魂魄被她丈夫献给鬼神,而铜镜里的鬼魂,则进入白玉的肉身,借尸还魂,从此顶着白玉的脸和她丈夫在一起。”梅芹唏嘘地说,“猜到开头,却猜不中结局。没想到她丈夫,爱的是铜镜里的女鬼。”
白袖嫣红的唇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把书给我。”
第23.火烧妆台
白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妾魂入镜》。
合上书本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窗外夜色茫茫,月光凄冷。
她拿着厚厚的一本书,走向角落的梳妆台。
黑色檀木制成的抽屉和桌面,泛着冰冷的光芒,黑木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层层叠叠,幽深繁复,桌子的顶端,一面椭圆形的铜镜镶嵌其中。
放眼望去,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浮动。
她站了一会儿,周身便被一股阴冷的气息环绕,渐渐的,黑色的气体愈来愈浓重,似有一股引力,在拉扯着她、驱赶着她贴近镜面。
白袖立刻退后几步,那气体便慢慢分散,变作一双妖娆妩媚的手,追逐着她。
当白袖点燃手中的火柴时,那黑色的烟雾受到惊吓般的瞬间消失。
然后,她看到那面铜镜里,露出一个阴沉的脸,尖刻的,煞白的脸。她的长发在狂飞乱舞,张着血盆大口,无声地呐喊,好像要不顾一切地冲出镜外。
屋内静谧极了,只听闻梳妆台一下又一下的摇晃声。
白袖盯着它许久,而后勾起一个冰冷的笑。
拿出事先备好的火油,扬手泼到妆台上,连着那面铜镜,都沾满了湿漉漉的火油。
她看到镜里的女人惊恐万状的脸。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用火烧掉这个鬼气森森的梳妆台呢?以至于留它至今,在每月十五担心受怕。
她记得小时候命下人把镜面打破,可打破之后,那些碎裂的镜片,诡异地、自动拼凑起来,最后恢复圆满。
白府不知请了多少道士,都驱赶不了镜里的鬼魂,于是就这么被鬼缠身,就连她从苏州嫁到上海,妆台镜里的女人还不放过她,半夜出现在她的卧室里。
今天看完了《妾魂入镜》,里面有个情节,便是火烧梳妆台。
镜子原属阴物,容易招鬼,而那些脏东西就依附其中。
倘若在十五夜之前,放火烧了整个梳妆台,它们便没有了依附,那时就会被熊熊烈火烧得魂飞魄散。
今晚,白袖动手了。
后天就是农历十五。她必须趁着在那之前烧毁它,否则十五夜一到,鬼魂不受束缚,将破镜而出。
白袖泼完了火油,便点了火,眼看火舌从桌角开始燃烧,渐渐逼到镜面……
这时,“嘭”的一声巨响,震得人的耳朵一阵发疼。
她慌忙转头,就见房门被人猛力踢开,顾斐然惊怒的面容倏然映入眼帘。
“你在干什么!”他大喝。
可惜火苗已经点燃,烈焰席卷着整个木制的梳妆台,噼里啪啦地,烧得欢快。
“白——袖!”他咬牙切齿,睚眦欲裂,气红了眼。素来不动声色的儒雅面容,在愤怒之下,扭曲了。
“斐然……”她走上前,张口,想解释,却没料到,她刚走到他身边,就猝不及防地、承受了他一巴掌!
他的胸口起伏着。
不再看她一眼,脱了外衣便去扑火。
“救我……救我,顾郎,我要死了,顾郎……”
一个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秀秀不要怕,我就是拼尽力气也要救你!”
顾斐然扑打着火,不一会儿,他咖啡色的衬衫,便摊上了黑灰。
好在火势不大,桌底下的火全灭了,此时正冒着烟气。
他松了口气,迅速进入厕所,用塑料桶子打了水,泼向妆台。
“嗞”地一声,滚滚热气瞬间消散,房间恢复清凉。
顾斐然累得瘫坐在地上,喘着气。
轻盈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顾斐然抬头,脸颊一痛,生生挨了一个耳光。
“袖袖……”怔怔地喊出她的名字,其他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多可笑,他刚才打她的时候,没想过后果。这时被她回敬一掌,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方才他做了什么惊骇的事。
他心中隐瞒的秘密,终究遮不住了。
第24.分居养胎
顾斐然奋不顾身地为妆台扑火,那姿态,像是为抢救心爱的人。
可是,妆台铜镜里,藏的是一个鬼魂。
所以,他救那个本身就对他妻子有危害的女鬼,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斐然以为她会逼问。
但是,白袖没有。
她回他一巴掌,就拉开门,出去了。
管家杨婶正准备熄灯下工,就看到女主人从楼梯下来。
“太太您……还没睡?”她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她脸上的手指印,心中不由瑟缩了一下,不敢多问。
白袖径直往客房走去,一边说道:“去给我订一张火车票,明早六点的车程。”
“太太要去哪?”
“江苏。”
杨婶见她的脸色很不好,不敢问她要去江苏干什么。不过也无需多问,看这情况,多半是两口子吵架,女方心里委屈,打算跑娘家。
未等杨婶细想,就听到楼梯有脚步声响起。抬眼,就看到一身黑灰狼狈的男主人。
杨婶这下惊到了,忙上前询问。
走近了,竟然看到他脸上也有一个掌印!
顾斐然浑然不觉她惊异的目光,声音有些疲惫,“把二楼房间处理一下吧。”
“二楼……怎么了?”杨婶狐疑。
顾斐然听到这句话,面色瞬间沉了下来,斥责道:“难道你没闻到烧焦味?”
方才,他就是隐隐闻到烧焦的味道,才闯入白袖的卧室。
杨婶羞愧地低下头,连连认错,然后在他的吩咐下,拿着清洗的工具上楼去。
第二天,顾斐然在七点起床。
他在花厅吃早餐时,频频望向二楼,一般这个时候,她是该起来吃饭的了。
到底是心有愧疚,他等了会儿便按捺不住,命小陶上楼叫白袖下来吃饭。
小陶听到点名,愣了一下,而后才慢吞吞地说:“先生,太太一早就坐火车回苏州了。”
回苏州?他心里愈发愧疚了,昨晚那巴掌定是伤了她的心,所以不想再看到他,赌气回娘家去。
正想放下工作,出去寻她,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他无颜面对她,也不能对她吐露心里的秘密,所以这段时间就不见了吧,对彼此都好,等这事儿过了,他再亲自到苏州请她回家,买钻石,买玉镯给她赔罪。
顾家所有的仆人几乎都以为,太太是跟先生闹脾气了,所以回娘家了。
而此刻,白袖在江苏火车站下车,就乘坐电车到扬州,而不是到苏州娘家去。
她并不是想跟顾斐然闹脾气,她只是借机到老家养胎罢了。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腹便开始显露孕态。她必须在孕期三个月之前搬离上海,远离顾斐然的视线。
以防他突然来到苏州找她,所以她改了路线,转到扬州去。
到了目的地,她用一根小黄鱼租住了一个宅院,租期是五个月。
她都盘算好了,租期到时,她已经是孕期七个月的妇人了。剩下的三个月,她就到医院待产去。
这计划,也算是万无一失的吧。
扬州的空气,比上海好多了,这里少了那边的繁华,多了一份宁静。
没有上海车水马龙的尘嚣,多的是古色古香的旧式建筑,开门就见黛瓦青墙,一眼望去便是幽深的长巷。
白袖招了两个上了年纪的保姆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有过生孩子的经验的老妇人,较懂得怎么照料怀孕的她。
古镇的生活节奏很慢,她也过得颇为安心。无聊时,她甚至开始为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
虽说孩子的大名一般由父亲来取,但她一想到顾斐然的态度,心中就一阵气闷。
反正到时孩子生下来了,他也奈何不了她。
“夫人,吃饭了。”外面传来保姆的叫唤声。
白袖打开门,就跟着到厨房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