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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那是一只足有好几个成年男子大的老虎啊!
    ☆、第16章 殊死之斗
    此地为卧云山东头,虽相比西面草木要更茂盛些,却有几叉前人开辟过的小径,行走还算顺畅,不至被草刺或荆棘划伤。这也是湛允驾车到东头的缘由。
    而湛明珩脾气再大也有分寸,可不会拿自己与纳兰姐弟的性命开玩笑,因此这一路都拣着山缘走,未曾靠近过林子半分。
    眼前是一片无遮无蔽的矮草地,照理说,那只老虎实在不该蹿出来的。
    纳兰姐弟或许没有看清,湛明珩却瞧明白了,老虎的眼睛微微发红,**格外粗重,狂暴得有些不大寻常。
    这是冲他来的。
    纳兰嵘被姐姐护在身后,紧攥着她的手,丝毫不敢动。纳兰峥只觉两条腿都软得不像是自己的了,连带呼吸也不顺畅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脑袋里勉强还能装下几个念头。譬如父亲曾教过她,遇见老虎不得低头弯身或跑走,否则只会令它扑来更快,又譬如湛明珩可能会点功夫,只是怕得有十个他才能敌过这头庞然大物。
    她的小命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躲过了二月的水祸,却躲不过三月的虎事,她怎如此命途多舛,竟世世都要死于非命!
    湛明珩挡在姐弟俩身前,沉默一会儿快而冷静道:“看我朝前走三步,你就开始数数,数到五往回跑,别回头。”
    纳兰峥因了心中胆颤,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快要听不清他的声音,分辨了好半晌才小声道:“不……不能跑的……”
    “照做就是了。”他截断她的话,“看好。”
    纳兰峥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一步步朝前走去,继而蹲身打了一个捡石子的手势。
    她大惊想要阻止,却觉喉咙发干,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喊出来。一股浓郁的腥气被风卷起,老虎朝湛明珩扑过去了。
    她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纳兰嵘也是落了豆大的汗珠,见姐姐还白着脸发愣,忙攥起她的手道:“姐……姐姐,快跑!”只是他到底也手脚发软,根本没能拽得动她。
    五个数到了吗?她压根没记得数。
    她被弟弟掐得回过神来,就见湛明珩恰好一个翻身从老虎嘴边险险溜过:“我们跑了,太孙怎么办!”他能在老虎手里撑多久!
    纳兰嵘只得使劲拖着她往回跑去,倒是难得比姐姐清醒,劝道:“姐姐,马车里有弩,我们去拿!”
    她被弟弟一路拖着跑得磕磕绊绊,吹了风就下了一层淋淋漓漓的冷汗,好歹有些缓过劲来了。自己和弟弟留在那里确实无用,却也不能丢下湛明珩不管,那可是当朝皇太孙啊!
    弩是要拿的没错,可除了弩,还得想别的法子。
    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湛明珩虽不晓得侍卫队在何处,方才却一直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的,既然如此,其中必然有什么规律。
    她回想了一番沿途的景致,拿定了主意,停下来扶着弟弟的肩道:“姐姐认得回去的路,我去拿弩,你去搬救兵。”说罢指向远处一片茂密的灌木矮丛,“你往那个方向一直跑,该能见着水源,倘若是浅水就渡过去,继续往草木茂盛的地方跑,直到寻着下一处水源,倘若是深水,周围理应驻扎了侍卫队!”
    纳兰嵘拼命点头:“姐姐,我明白了,你千万当心!”
    她喘得说不出话来,摆摆手示意他快去,也不敢逗留原地歇息,马不停蹄顺着来时的路奔去。
    不说湛明珩前头如何欺负了她,生死关头他可没有含糊了她和弟弟!他是皇太孙,是大穆王朝国业的继承人,日后的天下之主,说得实在些,她和弟弟两人的性命加起来也绝没有他的要紧!
    他赤手空拳的如何能敌得过老虎,她是一定要赶回去的。
    纳兰峥跑得竭力,却可惜不会马,取了弩还得一股脑往回奔。弩是纯铜打造,表面还涂了层金,亏得那并非正规兵械,只是太孙的玩物,长不过成年男子小臂六分,因而还算轻便。
    她因着腿软跌了许多跤,衣裳都破了好几处,皮肉也渗出了血来。回了先前遇着老虎的那片矮草地却是什么也没见着。
    没有老虎,也没有湛明珩,只有方及抽芽的嫩绿短草被染上的殷殷血色。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弩,心砰砰直跳起来,是她来晚了吗?湛明珩若因了她与弟弟死在这里,可叫她如何有脸回去!
    心急如焚之下忽听一声震天动地的低吼,纳兰峥猛回头看去,就见是湛明珩拿着一块棱形的石块戳着了老虎的一只眼睛。
    她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忽然盈出热泪来,许是绝望过后见着希望,喜极而泣的。
    老虎的右眼血肉模糊,湛明珩也被溅了一身的殷红。这场面着实很狰狞惊心,纳兰峥却压根忘了害怕,大瞪着眼,想确认湛明珩可有受伤。
    老虎被激怒,提爪就向他抓去,他见状飞快倒滑而出,险险躲过已然逼近鼻梁骨的锋利爪牙,继而一个翻身顺势骑上了虎背,死命揪住它脖颈上的皮子,一面挥拳一面用余光瞥了瞥纳兰峥那头。
    这女娃回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纳兰峥口干舌燥得喊不出话来,见湛明珩注意到自己,忙举起手中的弩,示意是否要丢给他。
    湛明珩落下的拳头细密如雨,一声更比一声响,百忙中回道:“我离它太近,不管用!”
    她霎时明白过来,弩是远程兵械,没法贴着目标射,恐怕……恐怕这东西得让她来才是!可她连匕首都不曾握过,哪里会使弩?
    纳兰峥慌忙低头察看手中弩箭的构造,亏得方才在马车里,她看似不搭理湛明珩,实则倒也用余光瞥过他几次,隐约记得他是将弩颠倒了个儿在摆弄的。
    她翻来覆去捣鼓了几下,记起从前为了弟弟读过的兵械图解,回想了一番一般弩箭的使法,半晌终于找准一个搭扣,使劲掰了一掰。
    “咔嗒”一下清响,弩锁开了,与此同时湛明珩那边传来一声闷哼。她顾不得被这搭扣弄得生疼的手,忙抬头去看,见他不知何时落了下风,被老虎踩着了肩膀,那张血盆大口很快逼近了他的喉咙。
    他的肩膀被爪牙刺穿了一半,正鲜血狂涌。
    纳兰峥着实吓得不轻,情急之下顾不上太多,费力举起手中的弩就对准了老虎。又是“咔嗒”一声响,箭上了弦。
    她举起弩那会儿尚且未有思量,真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手却禁不住颤了起来。
    她从未使过弩,能射得准吗?万一偏了偏,没射中老虎,反倒射中了湛明珩怎么办?
    湛明珩被老虎反制,顾不得肩上剧痛,攥起一块细长的石条死死抵住了它的口齿,勉强与之僵持了下去。只是与虎搏斗哪是那么容易的,他毕竟也年幼,力气早便使了个干净,实在撑不过多久了。
    可听见纳兰峥那头接连传来两声“咔嗒”,他还是气得想骂人!这女娃怎得偏就在该笨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的时候笨!
    她也不想想,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能射得中老虎?他死在老虎嘴里是无甚要紧的,若死在她的弩箭下,她的罪责还怎么得了,魏国公府又怎么得了!
    她不是向来将魏国公府看得比什么都要紧吗?
    “纳兰峥,你给我放下!”
    她的手本就抖得厉害,被他这一吼整个人都颤了一颤。她骨子里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眼下却竟快急哭了:“可是……可是你会死的啊!”
    他气极反笑:“我宁愿死在老虎手里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她又不当真是七岁小孩,哪会不明白他这话真正用意,急声喊道:“我……我总得死马当活马医的!你若真死在了我手里,大不了……大不了我就自尽了事,绝不拖累弟弟和魏国公府!”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湛明珩那头没了声响,想来也是实在力竭,顾不上回答她了。
    纳兰峥心下一狠,咬了咬牙,使劲拿稳了机弩。老虎大湛明珩许多,总归是射中前者的几率大,她若一味忧心自保,他就当真必死无疑了!
    想到这里,她再不犹豫,小手死命一掰将箭射了出去。铜箭破空,“哧”一下入肉响动,继而响起一声低沉可怖的大吼,直震得人心肝都要碎裂。
    真是走运射中了老虎!
    纳兰峥这一下用力过猛,手都险些脱了臼。她欢喜得脱力,腿一软就栽到了地上。
    湛明珩趁势一个横身滚出了老虎的攻击范围,勉力朝她恨恨道:“纳兰峥,你是想气死我!”
    她还想回嘴,忽闻一阵马蹄声震,脚下的大地都跟着发起颤来。听那风雷之势,策马的速度似快到了极点。
    两人齐齐抬眼朝远处望去,就见那头草伏尘扬,大片大片的人马朝这边涌了过来。
    看这阵势,好像不止侍卫队,而是圣上与一众公侯伯爷们都来了。
    纳兰峥吁出一大口气,脑袋里绷紧的弦一松,耳边就什么响动都听不着了。
    她看见谁人挽弓搭箭,扬手射穿了残喘着的老虎的喉咙,又看见谁人翻身下马,朝湛明珩那头赶了过去,再看见谁人朝她奔来,似乎喊着她的名字。
    只是这些所有都成了一幅没有声响的画景,她的头太晕了,几欲呕吐,眼前冒着一点点乌黑的星子,晃了晃就昏了过去。
    ☆、第17章 面圣
    小室柔和的烛光照着卧榻上铺开的一面云纹锦被,一只细嫩的小手紧攥着被褥的一角,像抓着了救命稻草似的打着颤。
    趴在脚蹬子边的绿松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骂自己怎么睡过去了,眼见小姐蹙着眉头呼吸发紧,额头也冒细汗,想是梦着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忙去洗了帕子来。
    兴许是幼年过得艰辛,小姐怕黑怕水,夜里常常做噩梦,每每睡不安稳的时候总喜欢往床角蜷,看着怪可怜的。今日又遭了这样要命的事,实在难为了她。
    她洗了帕子回来,想给小姐揩汗,谁知手刚递出去纳兰峥就醒了。
    她倒醒得怪吓人的,也没个征兆,蓦地就坐了起来,要不是绿松退得快,两人还得大脑袋撞小脑袋。
    “小姐,您可算醒了!”她欢喜得帕子都险些掉了,“您今个儿真真是吓坏奴婢了!”
    纳兰峥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怎么回来的,嵘儿和太孙呢?”
    “小姐,您是被老爷抱回来的。小少爷无甚大碍,前头还来瞧过您一次,被老爷赶去睡了。至于太孙……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这里是内宫,绿松不清楚太孙的消息情有可原,纳兰峥倒觉得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她回想起方才梦里血肉模糊的场景,实在觉得胆战心惊。只是记忆里,湛明珩在她昏去前还中气十足骂了她一句,理应没有大碍才是。
    绿松见她走神,怯怯道:“小姐,您可要梳妆?陛下在隔间里头等您呢……”
    纳兰峥大惊,眼望向一墙之隔的外间,心道难不成自个儿又得罪贵人了:“陛下在外头,你怎得也不早些叫醒我!”
    “是陛下吩咐奴婢莫吵您,待您醒了再去面见便可。”
    纳兰峥被噎着,她是何德何能叫皇老爷等,这天莫不是要变了罢!
    她一刻不敢耽搁,慌忙下床,却不意此举牵动了伤处,膝盖与小臂好几块皮子都跟撕裂了似的,惹得她“嘶嘶”直抽冷气。
    虽都是小擦伤,可皮肤毕竟娇嫩,又怕留疤下足了药本,眼下正是发疼的时辰。绿松见状忙去侍候,又唤了宫里的婢女来,匆匆给纳兰峥拾掇了一番。
    面见圣上可不是小事,得仔细殿前失仪的。
    外间正中上首位置坐着明黄袍子的昭盛帝。纳兰峥两世为人,这还是头一回瞧天子爷。
    年过百半的老皇帝不过看了她一眼,就叫她紧张得喘不气来。
    这威严可不是说着玩笑的。
    当今圣上那些个厉害的事迹,她在闺中时也略有听闻。就譬如先帝时期,大穆王朝曾设大都督府,昭盛帝继位不久,为分权制衡,废大都督府改设五军都督府。这都督一职从一位成了五位,自然就缩了水,没那么叫人忌惮了。
    纳兰峥暗暗捏了把袖子,垂眼走上前去,俯身行了个大礼。
    只是礼还没行到底又牵动了伤处,她疼得皱了下眉头,昭盛帝忙作了个手势止住她:“不必拘礼了,起来吧。”
    她闻言悄悄看一眼下首位置的父亲,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就安下心来站好不动了。
    昭盛帝给她赐了座,又询问了她几句伤势。她老老实实答了,一面偷偷瞧天子爷,发觉湛明珩的五官竟是随了他皇祖父的。难怪圣上不曾新立太子,反倒力排众议,册立这位长孙了。
    昭盛帝见她不像起始那般拘谨了,甚至还敢抬眼看他,就朝纳兰远笑道:“你家这女孩胆子倒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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