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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
    刑从连走得很慢,当他走到林辰身边时,刚掏出烟塞在嘴里。
    “那请问您为什么不在现场查案?”
    虽然刑从连一副老子爱去哪去哪关你屁事的表情,还是很严肃地回答:“我来取证物。”他说着,像是强忍着什么不适,又把嘴里的烟,重新塞回烟盒。
    “那您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刚刚听校长您似乎对我们警方查案有不满,所以过来问一问啊。”
    刑从连和林辰挨得很近,他生得高大,看上去很像是要替小弟出气的老大哥。
    “抱歉啊警官先生,我刚还以为,您这是要插手我们学校内部解雇员工的事情呢。”校长语调古怪,他指着林辰,又说:“这位宿管员是临时工,但遣散费我也会给足,所以,真就不劳您费心了。”
    刑从连没有说话,因为他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
    作为警察,他有太多方式可以为难校方,轻松保住林辰的工作。
    事实上,在来这之前,他也想过很多很多种方式替林辰出头,然而当林辰真遇到麻烦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个警察。
    因为他是警察,他想的那些方法,他都没法用。
    这个事实,很令人憋屈。
    刑从连想了很久,最后,他很烦闷地向右瞥去,对林辰说:“我确实插手不了。”
    林辰像是很明白刑从连的心情,点点头,似乎宽慰:“我明白。”
    “那我们收拾东西?”
    “好。”
    对话非常简单,简单得让门口三位西装人士觉得尴尬。
    然后,刑从连做了令在场三人,更觉尴尬的事。
    他抬起手掌,向一边扇了扇,对三人说:“那,麻烦您们,让让?”
    陈平没有动,他一直在看刑从连。
    在他人传来的消息里,林辰身边确实有警察,那是宏景刑侦大队队长。
    林辰挑选朋友,一贯挑剔,所以陈平很认真地在观察刑从连,从他懒散的衣着看到他胡子拉碴的面容,唯独吸引陈平注意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漂亮很狡黠很聪慧,关键问题是,那双眼睛,非常干净。
    该怎样形容这种干净呢。
    譬如,林辰的眼神也非常干净,好像涯上的雪又或是雪化作的水,清冽冰凉,让你有时甚至不敢与他对视;那么这位警官的眼神,却广袤深邃,正因为这样,很干净后,必然加上另外三个字,看不透。
    虽然看不透,但作为顶级有钱人家的管家,陈平认识到一条真理。
    在金钱面前,再硬的骨头,都会被砸软。
    于是,陈平掏出了名片夹,华美的金属盒打开又关上,他抽出一张名片,叫了一声:“刑队长。”
    此时,刑从连早就带着林辰挤进了屋,听到背后有人喊他,他没回头,反而问林辰:“我不接话,是不是不太好?”
    “好像,确实不好。”
    “该死的章程。”刑从连嘟囔着,回过头,脸上强扯出笑容,问:“这位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鄙人是陈家的管家,久闻刑队长大名,想与您谈商谈一些事情,这是我的名片。”
    陈平递出暗金压花的纸片,举在半空中。
    对面迟迟没有接过。
    刑从连摸着胡子,又问林辰:“他这是在向我行贿?”
    “你说太大声了。”
    “当然要大声一点,否则别人误会我怎么办?”刑从连很苦恼地说:“我们基层公务员,最怕这种麻烦了你知道吗?”
    刑从连一副我很清廉的样子。
    林辰继续点头,表示了解,他走到门口,向门外三人微微欠身行礼,然后任谁也没有想到,他竟随手把门关上了。
    “麻烦解决了。”他对刑从连说。
    刑从连霎时愣住了。
    片刻后,屋里爆发出笑声,留下门外三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
    这是刑从连第二次来林辰的小宿舍,当然,也应该是最后一次。
    他爬到床底,在林辰的指示下,从那张简易木板床下,搬出一大纸箱。
    “你可以来我家住啊,我家地方挺大的。”刑从连轻轻拂去箱子上的薄灰,故作轻松地看林辰一眼。
    “你不是来拿信的,出了什么事?”
    刑从连叹了口气,有个通识人心的朋友,真的很麻烦。
    “两件事。”
    “嗯?”
    “第一,于燕青应该是死于自杀。第二,我们在刚才的工具房里,搜出了一些注射用剂。”
    “什么注射剂?”
    “苯丙酮类。”
    “兴奋剂?”林辰很难地,皱起了眉头:“大剂量的兴奋剂,确实会致人精神错乱,之前发疯砍人的水果摊主,应该就是服用了类似药品,这可以说得通,但是,非常奇怪……”
    “当你需要什么线索时,什么线索就出现在你面前,当然很奇怪。”刑从连席地而坐,不以为意地说道。
    和聪明人说话,确实偶尔会有心有灵犀之感。
    林辰也在一边坐下,他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面前的纸箱。
    刑从连也曾想过,他会在箱子里看到很多信,但他从未想过,会看到那么多信。
    那些信,把整个纸箱塞得满满当当,甫一打开,甚至有几封还飘落下来。
    刑从连看得目瞪口呆。
    林辰并没有在意他,而是很迅速地分检着箱子里的信件,他将其中一些信挑出来放在地上,另一些则重新塞箱内,最后,他重新将纸箱封口,地上则多出了十余封垒得整整齐齐的信件。
    他的动作从头到尾有种说不出的行云流水感。
    “里面那些?”刑从连努努嘴,试探着问道。
    “也是别人寄的信。”林辰
    “你都没看过吗?”
    “没有。”
    “谁给你写这么多信啊?”刑从连说着,总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八卦。
    “我们很熟吗?”
    “好像,也不很熟啊。”刑从连有些委屈地说道。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刑从连简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起付教授初见林辰时的狗腿态度,他只好依样画葫芦,把下巴枕在箱子上,眼巴巴看着林辰。
    林辰果然再次移开视线,继续补充道:“同样的,我和这些寄信的人也不熟,为什么要看呢?”
    “好像,很有道理啊。”刑从连说。
    房间里有些静,屋外也没有雨声。
    林辰拆开一封信,仔细阅读,同样的,刑从连也在看信。
    与林辰相比,他的阅读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把信全看完了,他摸了摸满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后背而起。
    “真可怕啊。”把几封信往林辰那推了推:“这些,通篇都是在讲人死的时候怎么痛苦。”然后,他又拿起一封,把信纸抖了抖:“这谁说的,‘给我一打婴儿,我能把他们变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
    林辰放下信,看着刑从连:“那是心理学流派里行为主义奠基人华生的观点。”
    “这么说,于燕青还是个学心理学的?”刑从连摸着下巴上棕色的大胡子,问,“那么她在尸体旁放沙子,是因为你房间里有沙盘,她特地去研究了沙盘游戏?”
    林辰垂下眼帘:“如果她把整件事当成了一场巨大沙盘游戏,那么,她很明显是将死亡呈现出来,逼迫我们直面死亡,但同样,这些行为也投射出……”
    “投射出什么?”
    “她潜意识,极度畏惧死亡。”林辰一字一句说道。
    刑从连猛地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关键:“但问题是!”
    “如果她畏惧死亡,又是怎么敢自杀呢?”林辰淡淡说道。
    第11章 试试
    不知谁说过,最合理,便最不合理。
    从表现上来看,于燕青出现在三起案发现场外,并且留下可以说是遗书的信件,然后自杀,同时在她自杀的房间内,又发现了能间接证明是她制造了长街伤人案的证据。
    这是最合理的圆环。
    因为完美,所以不合理。
    “但问题在于,你没有证据证明,于燕青因畏惧死亡而不敢自杀,因为她已经死了。”刑从连说。
    “我确实没有证据,我甚至很确信,她是自杀死的。”林辰折起手中的信纸:“我只是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克服本能,用刀子隔开自己的喉管的。”林辰静默了片刻,像是在寻找恰当的语句,“人总是畏惧死亡,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人类有极度复杂的自我保护机制。那么,突破人性、突破障碍,从来都不简单,除非这背后,有强大的动机支撑。”
    “想死还不简单?”刑从连纳闷了,“不过你这么说,我忽然想到……刚才法医说,于燕青身上的伤口,有问题。”
    “什么?”
    “她身上的深浅不一、新旧不同,她应该很早就开始了自残行为,先在一些并不危险的地方划下小伤口,然后,伤口慢慢扩展到手腕,胸部和脖子附近……”刑从连顿了顿,“最后,她用刀割开了自己喉咙,但那时,她并没马上死亡,她还挣扎着,把刀插入心脏。”
    刑从连说完,偷偷看了眼林辰。
    林辰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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