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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谕说:“我却觉得陛下迟得好……”
    美人转过头来,李谕说:“……否则我怎么能坐在这里,与大人一起赏花呢?”这是他到这世界之后,第一句真心话,说得颇是惆怅。
    美人一怔,随后失笑:“殿下真是个妙人。”
    幸好这时候宫人的声音响起:“陛下到!”
    皇帝比汝阳王还小两岁,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至于为什么弟弟比哥哥先当了皇帝,李谕并不关心,至少没原装汝阳王关心。李谕现在只想离这个皇宫越远越好,躲过这一劫。
    他没什么权欲,也没什么改造世界的崇高志向。穿越之后他一点使命感都没有,就想好好活着。
    所以他才不会去研究为什么皇位没落他头上。
    谢谢,他不想当皇帝。谢谢。
    皇帝走过来了,先握住李谕的手,激动道:“三哥!”
    李谕心中安心一半,听皇帝的声音,似乎完全不在意汝阳王酒后撒野发泄不满。他毕恭毕敬行了礼。本应该这时候就痛哭流涕向皇帝请罪的,但美人就在旁边看着,李谕觉得他应该更优雅些。
    然后皇帝松开了李谕的手,向美人点点头:“萧丞相。”
    李谕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昨天晚上找了个要学宫中规矩的理由,把汝阳王的幕僚相公叫到面前,叫他把宫中的人物关系都交代了一遍。唯一的缺点是,该幕僚没进过宫,不能准确描述各位贵人的样子。
    但李谕至少牢牢记住了,朝中只有一个萧丞相。萧从简,萧丞相,也就是齐国公,也就是皇后的爸爸,也就是皇后的爸爸,也就是皇后的爸爸。当朝的权臣,李谕心中代号“那个绝对不能惹的人”。
    李谕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条咸鱼,没有什么未来了。
    原装前脚刚刚调戏了皇后,他这个西贝货又调戏了皇后的爸爸。
    他可以去shi了。
    “三哥,”皇帝唤他,“三哥,坐下说话吧。”
    李谕失魂落魄,他又望了一眼萧从简。
    萧从简也正看向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李谕捂住脸,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用蒜汁也哭得出来,这下是哭得更伤心了。
    “陛下……”他泪流满面说,“我在宫中醉酒失态,害怕陛下嫌弃,能进宫再见陛下一面,实在是……”
    皇帝安慰道:“三哥何出此言,朕并无怪罪之意。”
    李谕趁机提出要回自己的封地云州,这是他现在最迫切的事情。
    然而皇帝拒绝了他,只说:“朕说了,并无怪罪之意,三哥安心在京中多留几日,等身体全养好了再回云州不迟……”
    李谕在他声音中听出了迟疑,他又对着皇帝默默流了一会儿泪。
    皇帝犹犹豫豫地说:“三哥竟如此伤心,那……”
    萧从简忽然说:“殿下。”
    皇帝的声音卡住了,然后消失了。
    萧从简说:“三四月正是京中最好时候,殿下又难得回京一次,不妨放宽了心,在京中游春赏景。”
    李谕不敢再推辞,他感到萧从简和皇帝在背后有什么商量——他恐怕是一时半会是回不了云州封地了。
    回王府的路上,李谕靠在车窗边,呆滞地忍受着那一阵阵颠簸。(天啊,他真是太怀念他的宝马和卡宴了)
    萧从简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才想起来问些不紧要的琐事。
    “汝阳王从宫中出去之后,有什么动静?”他站在书架前,一边翻阅一边问道。
    “汝阳王出宫后,就径直回了王府,也没有见外客。”侍卫答道。
    “没有丝毫异常?”
    侍卫想了想,说:“只有一事。汝阳王在回府路上,马车停了一回,命人剪了一支垂枝桃花。”
    萧从简翻书的手顿了顿。
    第3章
    李谕一回到府中,就把人召齐了,开个小会。
    汝阳王这次上京,一共带了三百多人,其中包括侍卫,幕僚,太监,宫女,还有侍妾和歌姬,阵仗不小。能这样一路铺张过来,都是因为汝阳王不差钱,他的封地云州物产丰饶,盛产盐铁,汝阳王自然是富得流油。
    不过尽管带了这么多人,李谕能找来商量的却没几个。
    赵十五,算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他在宫中服侍云淑妃多年,对后宫熟悉。
    石震,常常为汝阳王代笔公文,也算一个。之前给李谕恶补朝廷小知识的就是他。
    杜洗兰,汝阳王的私人医生,这次救活汝阳王他出了大力,李谕对他印象很好。
    除了赵十五,石震和杜洗兰都是云州本地人,妻小家业都在云州,李谕认为他们与京中勾结的可能性不大,应该都是真心实意想和汝阳王回云州。
    李谕将进宫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没认出萧从简还调戏了他那一节。
    “皇帝没答应我回云州的事。”李谕躺在榻上,有气无力道,“你们怎么想?”
    石震说:“还请殿下再忍耐一段时间,皇帝恐怕还得再观望一段时日。殿下不妨再修书进宫,恳求陛下。”
    赵十五也认为这主意不错,他说:“殿下新得的那双紫玉如意,就是宫中也没见过,不妨割爱献于皇帝。”
    李谕摇摇头。赵十五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宝贝,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杜洗兰慢悠悠说:“这宝贝是该送皇帝呢?还是送齐国公呢?如今不肯放殿下走的到底是皇帝呢,还是齐国公呢?”
    李谕心想,这倒是个敢说大实话的。不由高看杜洗兰一眼。
    李谕已经清楚了,这是一个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实——皇帝大权已经旁落,但说出来就是政治不正确。祸从口出的事情,从来不少。
    听到杜洗兰的话,石震有些不安,赵十五面色看起来更难过了。
    李谕打了个圆场,豪爽道:“好了好了,我是缺钱的人吗?那两把紫玉如意就送给皇帝,我另外还有什么相似的宝贝来着……”
    赵十五提醒他:“红珊瑚。”
    “那红珊瑚送去给齐国公。”李谕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又想到萧从简的冷与净,红珊瑚赠他,就是雪白血红,实在太相配。李谕在意淫。明恋已不可能,暗恋也不实际,而意淫总是自由的。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商定了礼物。当天晚上赵十五就拿了钥匙,开箱取出宝贝,呈给李谕检查。
    红珊瑚有近三尺高,颜色红得剔透,枝条错落雅致,确非凡品。不过紫玉如意一出,李谕的眼睛就挪不动了。紫玉的水头已经够好看了,还做了黄金的柄托,紫玉如意躺在颜色纯净的黄金托中,李谕能想象千百年后,它睡在博物馆里,会惹得多少人会它驻足。
    但现在,它应该赠予一位美人。紫玉黄金,若萧从简持一柄在手中把玩,一定像一个骑鹿而过的谪仙。
    但红珊瑚雪白血红的意境也很美。李谕简直没办法选择。
    “嗯……”李谕沉吟道,“这样吧,红珊瑚和紫玉都送给齐国公。”
    赵十五请示:“那拿什么呈给皇帝?”
    李谕说:“我还有什么?”
    赵十五说:“夜明珠?”
    他打开装夜明珠的紫檀盒子。
    李谕立刻觉得不行了,只觉得这珠子也该送给萧从简。他算是明白了,只要是珍奇珠宝,都与美人很相衬。
    最终他分别给皇帝和萧从简选了四件珍宝,再加上黄金和玉石若干,凑成两份大礼包,一份送进宫,一份送去了国公府。
    除此之外,李谕听从了幕僚建议,不吝钱财,拿了金银去打点宫中。皇帝太年轻,皇后又是萧氏女儿,后宫并没有什么宠妃之类可以吹耳边风。不过皇帝的乳娘,几位老太妃,还是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
    之后几天,李谕一直在等着皇帝的动静。然而宫中只遣了两名内侍来,说皇帝收下了礼物,十分欣喜,并回赠一双玉杯;并未送来允许汝阳王回封地的圣旨,甚至连再次召见也没有。
    萧从简的回应就更惨淡了,他只是命仆人送了张收条过来。李谕还巴巴地问那个送收条的仆人:“齐国公有没有说礼物如何?”
    仆人告诉他,送来收条,只是为了方便王府清点造册而已。他就是个跑腿的,也不知道齐国公收到礼物的反应。
    李谕只失落了一小会儿。倒不如说萧从简这样高冷,才符合他的想象。那枝在路边剪的垂枝桃还养在窗下,花全开了,只是已有了凋落的迹象,李谕在心中下了个决心。
    等这枝花落尽了,他就不再去想萧从简,意淫都不行。
    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现代人。娱乐圈中的红男绿女,多的是逢场作戏,从来不在感情上浪费时间。能睡的人和不能睡的人,能爱的人和不能爱的人,他向来分得很清楚。
    萧从简是他不能睡,也不能爱的人。尽管他明白,他在心中切切实实地爱过他,哪怕那么短暂。
    又过了三日,宫中有朝会,皇帝终于又召汝阳王入宫,参加朝会。
    朝会之前,皇帝在书房单独见了李谕一面。
    皇帝见到李谕没有上次那么激动,但仍十分亲切。
    “三哥,你知道这次朝会我为什么要你来吗?”他问李谕。
    李谕不知道。
    皇帝又问:“那三哥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同意三哥回云州吗?”
    李谕还是不知道。
    皇帝苦笑道:“三哥该请些得力的幕僚了。”
    李谕微笑道:“我做一个富贵闲人就心满意足了,朝中事务,我向来不通。陛下留我在京中,我也是个一无是处之人。”
    皇帝不言语。李谕心中直打鼓。他虽然真实年龄三十岁了,但论心机,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赢过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少年。
    萧从简和皇帝,到底在谋划什么,他这几天想来想去,隐约猜出个大概。只要不是要他的命,其他都好说。
    “三哥,”皇帝又犹豫着开了口,“你觉得淡州如何?”
    够了。李谕这几天才恶补了宫廷和历史常识,还没补地理。什么淡州,他根本没听说过。
    不过后来李谕知道了,没听说过就正常了,毕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过对着皇帝,李谕还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是王土,那肯定都是好地方。”
    皇帝脸色亮了些,说:“那,三哥换个封地如何?”
    当天朝会上,皇帝除了一些日常事务和几项任免,还顺便公布了改换汝阳王封地。将汝阳王从富庶的云州改封贫瘠的淡州。
    萧从简就站在皇帝身边。李谕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他。他们有短暂的目光相接。只是这一次,萧从简没有笑,李谕也没有。
    并不是李谕不想对他笑。只是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场合和好时机——毕竟他现在是一个被改封的王爷,形同流放,理论上是笑不出来的。笑出来那就是在威胁萧从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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