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丫鬟简单的梳妆了一番,江白禾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留仙裙迤迤然地朝前头的花亭走去,严缙早就一脸期待的拿着画卷等在那儿,看到江白禾略显清瘦却高洁出尘的脸庞,是既心疼,又歆慕。
江白禾原本想着随意将人打发了,可是之后严缙说出来的那些话,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什么叫今日发现了一个画技超然,才貌双全丝毫不逊于她的女子,什么叫那个女子心性善良,要是她和对方认识,一定能引以为至交,成为要好的姐妹。
江白禾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以前她觉得严缙才华横溢,却偏偏不太懂的后宅间的弯弯绕绕,甚至因为读了太多的书,居然还残存着几丝世家子弟少有的天真是个好事,能够让她更简单的利用对方,达成自己的目的,现在看来,这严缙就是个没脑子的,他刚刚说出来的那些话,是一个正常人会说的吗。
她虽然是庶女,可是也是江家的庶长女,他拿自己和一个卖画为生的贱民相比较,岂不是存心讥讽于她,要不是江白禾确信对方迷恋自己,在谈论起那个叫铃兰的姑娘的时候眼底只有单纯的欣赏,没有其他倾慕的目光的话,她甚至会以为对方是来提前跟她打招呼,想要在她入门后,将那个女人纳为妾室。
江白禾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可偏偏她在严缙面前扮演的那个角色,即便是此刻气极,也不得不装出一副解语花的姿态来,跟着他一同对那几幅在她看来不过尔尔的画表示赞赏。
每夸赞一句,江白禾心里的郁气就加重一分,明明以前自己是那么顺风顺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顺,现在居然还要勉强自己,受严缙这条狗的委屈。
“也不知那铃兰姑娘的爹爹情况到底如何了,我给的那点银子能不能帮的上她的忙,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要是因为生活所迫再也不能拿起画笔,这简直是画坛的损失啊。”
严缙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和他志趣相投,看着江白禾的眼神越发的温柔多情,高兴和骄傲充斥心扉,只是想到早上那个命运多舛的姑娘时,眼底又闪过一丝怜悯,不禁发出刚刚那句感叹。
看着他这副模样,想着刚刚心里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江白禾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找到一个能够摆脱严缙的主意来了。
“那姑娘实在是令人同情,只可惜娘亲拘着我绣嫁妆,并不允许我随意出门,世子,你不是让下人跟着她离开了吗,那应该也知道对方身处何处,不如我们帮帮她,正如你刚刚说的那般,这世间要是少了那样的妙人,是画坛的损失,也是禾儿的损失,毕竟那姑娘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好,禾儿很乐意和对方成为至交。”
江白禾的声音轻柔,带着丝丝魔力,让人忍不住卸下心房,跟着她的话走。
“可是——”
严缙很心动,可是心底还是有些迟疑的,他再傻,也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他欣赏那个叫铃兰的姑娘,所以他愿意买下对方的画,帮助对方,可要是再接触下去,恐怕会有不好的流言传出,要是伤了江白禾的心,那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看到的。
“我信世子的为人,再说了,在世子的眼里,我难道是那些拈酸吃醋,不分青红皂白的女子吗?”
江白禾娇笑倩兮,有别于往日的灵动娇美看的严缙一个恍惚。
“自然不是。”严缙急忙解释,心底对于自己这个未婚妻却越发欣赏爱慕,他喜欢的女子,果然不是那些胭脂水粉能够比拟的,她大度,善解人意,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贤淑的妻子,也会是一个睿智的母亲。
严缙简直想象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来赞美眼前的姑娘,只是他忘了,女人都是善妒的,一个女人不在乎你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那只能说明,你在她心里,没有半点位置。
有了江白禾的鼓励,严缙开始派人去打探那个叫铃兰的姑娘的消息,很快,手底下的人就将打探来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来。
那个姑娘姓施名铃兰,父亲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举人,自幼丧母,随着举人爹爹生活,原本是冀州人士,陪着爹爹进京赶考,只可惜施举人再次落第,还感染了重疾,父女俩暂时在京畿租了一个小院,为了给施举人看病,原本带来的盘缠都用尽了,施铃兰只能用还未用尽的颜料作画,想着卖一些钱,来维持父女俩的生活,并且请大夫给施举人治病。
父女俩来京畿的时间并不多,周围的邻居只知道两人的基本情况,不过所有人都对那施家姑娘有着极高的赞誉,温柔,孝顺,善良……在所有的调查之中凡是提及施铃兰的词,都是极近褒奖的。
这也让严缙对对方的感觉更加好了。
再之后,严缙就开始接近了那个施姑娘,一开始对方对他是抱有戒心的,可是严缙给施举人请了最好的大夫,不惜天材地宝为他续命,加上他本人有是那样一个风度翩翩,出口成章的才子,施铃兰只是一个单纯的深闺女子,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出去卖花,又怎么能抵抗严缙无形中散发的魅力。
一个是欣赏,一个是恋慕,严缙一开始没有发现施姑娘态度的转变,毕竟他喜欢的至始至终都只有江白禾一人,可是面对那样善良单纯的姑娘,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太绝情的话来。
在有心人的干预之下,坊间渐渐有了关于严缙的香艳流言传出,风头一时间还压过了关于江白禾的流言,也好在江白禾是个大度的,并不为此责怪严缙,并且鼓励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让他不要为了外界忘了自己的本心和接近施姑娘的初衷。
江白禾越是好,严缙心里就越是愧疚,即便是欣赏施铃兰的画,也渐渐减少了和对方接触的次数,可是江白禾怎么会看着这件事发生呢。
“少爷,施姑娘那里出事了。”
严缙的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底下的下人都觉得世子怕是对那施家姑娘有意思,准备纳进来做小,因此对于那边的事也是十分放在心上的。
严缙虽然决定和施铃兰保持距离,可是他一向都是个怜惜弱小的,自然看不得一个自己的欣赏的姑娘出了什么纰漏,还没问清到底是什么事,就匆匆忙忙让下人备了马车,赶去了施铃兰所住的小院。
“严公子,咳咳——”
施铃兰没什么大事,就是略感风寒,严缙前来拜访的时候,她正穿着一单薄的衣衫,坐在自己的房内喝着自己刚煎好的药,严缙送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只是施铃兰并不习惯丫鬟伺候,更多时候那个小丫鬟都是在施举人那里服侍。
严缙看着瘦弱了许多,用爱慕又闪躲的姿态面对他的施铃兰,无奈又怜惜,也不知道后来到底是怎么发展的,施铃兰不顾一切的抱住了严缙,后来一切都不受控制,稀里糊涂的,等他再次清醒,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严缙的本意,在他看来那天的自己似乎是被鬼怪附身了,做了那样荒唐的事,刚一清醒,看着还熟睡的施铃兰,严缙落荒而逃。
一方面是愧对江白禾,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施铃兰,严缙选择了逃避。
等再一次得到下人传来的施铃兰的消息时,已经是天人两别,施铃兰怀着他的孩子,死在了江家人的手里。
☆、第101章 隔阂
“死了, 怎么会死了。”江白禾脸色骤变, 看着来人压低声音, 强忍着愤怒问道,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个叫施铃兰的女人能够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
当初严缙将她和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相提并论的时候, 江白禾是愤怒且不屑的, 可是转念一想, 这个陌生的女人,未必不是她摆脱和严缙的指婚的最好的棋子。
那天严缙稀里糊涂的和施铃兰发生了关系, 其实也有江白禾的一份功劳。
那天施铃兰出去买药的时候,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看那孩子可怜,加上那花实在好看,她就花两文钱买了一束,插在自己屋内的花瓶里。
那花并不简单, 上头加了一味香,单闻着花香并无大碍,可是当那个香和一味药混合的时候, 就能化身最烈的□□, 而且那药并不会使人神志昏迷,中招之后发生的一切会十分清晰的在脑海里浮现, 让人事后回想起来,只会以为是自己把控不住,做下了错事。
严谨一进施铃兰的房间, 隔壁一个刚刚被出租出去的小院里就有租客开始熬医治风寒的汤药,药也确实是治风寒的药,没人会怀疑,一切都计划的天衣无缝。
江白禾的人手被收走了大半,可是那一身调制混香的本事确是自己的,加上一开始她就有了防备,私底下还是有几个可以用的手下的,之前她怕那些仅剩的心腹也被监管起来,一直没有动用他们,直到为了对付严缙,才重新和人联系上。
照她之前的计划,严缙和施铃兰有了首尾,只要他稍微还有些理智,就给命人熬避子汤给施铃兰服下,到时候只要她将那汤药换成一种会吸收母体的精血提高受孕的药剂,再将这个丑闻暴露出来,自己的计划也就成功了大半。
江家或许会允许未来的姑爷婚前就有了侍妾,却绝对不会允许,在嫡妻还未进府却已经指婚的当下,搞出一个庶出子嗣来,这会被认为是伯远候府对江家的挑衅和不满。
原本她从太子侧妃变成伯远候世子妃,祖母和爹爹就已经有些许不满了,要不是皇后及时安抚,这桩婚事未必会成,再出了这样的事,江白禾有把握,江家会主动上书,要求解除这桩婚事。
皇后的懿旨又如何,错在严世子,对方不仅会爽快的答应退婚消除影响,怕是还会给与江家一些好处,省的皇家和江家内地里的关系破裂。
这步计划,江白禾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一步了,可是正当她打算将已经怀孕的施铃兰推出去的时候,她却死了,死的稀里糊涂的,这让江白禾如何接受的了。
江白禾的第一反应就是严缙动的手,并非是她自吹自擂,要不是她使了些花招,严缙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这些年的□□,足够让严缙成为她最忠实的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因此极有可能,是严缙知道了施铃兰的肚子里有他的骨肉,可能会影响严家和江家的联姻,因此才痛下杀手。
可是真要这么想,严缙的性子实际上还是有些天真的愚蠢的,杀一个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甚至还怀有他的骨肉的女子,不是他能作出来的事。
只可气现在的她有太多的制约,手头的人手又不充足,根本就无法查清这里头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江白禾只觉得有些烦躁,看了眼偷偷溜到她院子里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下人,平静了一番思绪,在她的耳边私语了片刻。
*****
那人从江白禾处出来,就偷偷离开江府去了施家的院子,那里早就成了废墟,原本住在里头的施举人、施铃兰和严缙送的小丫鬟就是几具焦炭,早在火势控制之后,被四城司的人带走,暂时寄放在义庄,等待施家族亲来收尸。
至于火灾发生的原因,被定义为意外,还没有彻查就草草了事,像是上头有人特地将这件事压下来一般。
那人还没来得及和周边的一些住户了解消息,就被拍昏了脑袋。
“世子,问出来了,那人是江府的下人,是江家大小姐让他来打探消息的。”
严缙坐在昏暗的房内,屋里并没有点灯,手上一个靛青色的荷包,还隐隐透露着些许荷叶的香气。
火灾一发生,严缙就想着彻查,可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将这件事彻底定性为意外,那个打招呼的人,正是江家的大夫人,江白禾的嫡母。
严缙一下子就想到了施家火灾的真正原因,或许这是江家给他的警告,严缙知道自己犯的错无法饶恕,可是那不该害了无辜的施家人,尤其是施铃兰,她的肚子里居然还有自己的骨肉。
对于男人来说,子嗣的意义是极其不同的,一开始他对施铃兰的态度是欣赏的,后来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这份欣赏变了味,他的躲避和抗拒也表明了实际上他对对方并无太多的男女私情,至少在江白禾的对比之下,施铃兰是无关紧要的,可是她的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一切就不同了。
死了施铃兰,严缙会恼怒,却不会像现在这般愤怒,甚至略微恨上了江家人。
在之前的消息没有传来前,严缙可以理智的告诉自己,是江家大夫人自作主张,禾儿那般善良,要是知道江夫人的举动,一定会制止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告诉他,这件事禾儿也是知情的,不然她的下人为何会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施家附近,打探关于案件进展的消息。
喜欢压过了怀疑,严缙努力说服自己,给江白禾找了无数个借口,或许对方确实不知情,只是那个下人胡说八道。
他的心太乱了,想也不想的备马赶去了江府,江大夫人亲自接见了他。
“伯母。”
严缙看着坐在上首位置,打扮雍容华贵的女人,略带僵硬的行了礼。
江大夫人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亲热的将人扶了起来。
两人聊了些琐事,很快,话题就直接进入了关键。
“禾儿是我们江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虽然是庶女,却是我亲自抚养长大的,在我心里,和亲女无异,下了她的脸,就是下我的脸,也是下江家的脸。”
江大夫人看着眼前略带憔悴的男子,幸好她提前听到了风声,直接弄死了那个小妖精,不然看着女婿此时的模样,将来保不齐又是一个小妖精,让禾儿受委屈。
她并不知晓施铃兰腹中已经有了严缙子嗣的消息,因此只当严缙的憔悴,是被施铃兰勾引的太深的缘故。
严缙了然,对方是直接承认是她动的手了,也是,要不是为了敲打他,对方也不会直接在四城司那里留下自己的名号,等着他上门质问了。
“这件事禾儿是否知晓。”
严缙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问道。
江大夫人想要为庶女博得怜惜,自然将事情往严重了说:“禾儿自然是知晓的,你闹出那样的丑事,原本我是不打算再履行这段婚约了,可谁让禾儿是个认死理的,非嫁你不可。”
“施铃兰只能有一个,要是再有下一个白铃兰,汪铃兰之类的人物,即便禾儿再怎么倔强,我也非逼着她回头不可。”
江大夫人重点点出了江白禾对他的一往情深,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不心动,更何况严缙本来就喜欢禾儿。
她的计谋不错,严缙确实是感动的,可是同时也是心寒的,因为江大夫人的话说明了江白禾知道一切,施铃兰的死或许没有她直接动手,可是她却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原本心目中纯白无瑕的女子蒙上了一层阴影,严缙有些恍惚,对于江白禾的执念让他忽略了那丝动摇,逼着自己为江家的大度而开心,逼着自己依旧和之前那般爱重信任那个姑娘。
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心底留下了那么深的隔阂,他对江白禾的喜欢,又怎么会是当初纯粹的模样。
江白禾不清楚嫡母做的蠢事,在她还在为施铃兰的死因疑惑的时候,婚礼依旧照常准备,连原本□□好的忠犬,也有了挣脱锁链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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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主子赏你的,你暂时先在别院养胎,安安分分的,到时候主子自然会助你登上伯远候世子妃的位置。”
京畿郊外的一处小庄子里,一个面目刻板的老嬷嬷对着屋内柔弱秀美的姑娘说道。
“一切都听嬷嬷的安排。”
那女子轻声细语的朝那老嬷嬷说道,福了福身,微微低垂的眼膜闪过一丝贪婪。
撇去那截然不同的气质,这个女子不正是那个在火灾中丧生的施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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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她也有今天。”
顾如是轻呵一声,看着信件上详细记载的关于她在京畿布置的那场好戏的后续,心里一阵痛快。
江白禾不是最得意自己的魅力无双吗,她就要那些痴迷她的男人一个个从她身边离去,她不是最骄傲于自己的智慧吗,她就眼睁睁看着她干出一桩桩自食恶果的蠢事。
“谁也有今天。”
卫邵卿是王府的主子,又是顾如是的夫君,因此他进来的时候,屋外的下人并没有特地通报,顾如是刚刚的话正好被他听在耳里。
顾如是心头一慌,她针对江白禾在卫邵卿眼里看来或许是莫名其妙的,解释起来太麻烦,或许还会惹来卫邵卿的怀疑。
她很满意现在两人相处的状态,并不想要破坏此刻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