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姐姐,你怎么不接着说了?”
黄妙娘这才回过神:“总之这云秀宫的情况就是这样,每个院子都有两名宫女负责日常事务,明日开始,都要统一接受教导嬷嬷的教导,不止是礼仪还有其他的东西,这样想想,倒是有点期待了。”
沈眠从前跟着赵瑕进入东宫之时,没少在教导嬷嬷手下吃苦,很清楚这些嬷嬷的惯用招数,只是她也从妙娘这里知道这些教导嬷嬷都是赵瑕安排的,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茕娘醒来,红缨就已经端着洗漱用具在房间里等着了,茕娘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换了地方,如今正在宫中。
红缨伺候她洗漱完,才陪着她到了外间,而此时那上面已经摆满了早点,木清笑容满面地替她布置好了餐具:“姑姑快来,这都是你喜欢吃的。”
茕娘虽然窝心,但还是有些无奈:“你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
“有什么关系,又没人看到。”木清见茕娘还是皱着眉头,只能又解释道,“我很少在宫中出入,没多少人认得我,再说这云秀宫也有不少小太监,不会有人怀疑的。”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茕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坐下来细细吃着早餐。
待到吃完早饭,红缨收拾餐盘,茕娘便出门去找妙娘,谁知刚打开门就看到妙娘朝这里走来。
“倒是巧了,我也正好想来找你。”妙娘笑着挽过茕娘的手,两人朝着含芳殿走去。
含芳殿里众多姑娘或坐或站,看起来都等了有一阵了。
蔺秀宜一袭月白色长裙站在殿中,还有两名姑娘在她身边围着她和她说话。这一次进宫的姑娘中最有竞争力的莫过于蔺秀宜、何莹和黄妙娘三人,其中何莹有德太妃支持,黄妙娘进宫背后有承平帝的手笔,只有蔺秀宜毫无依仗,只是她容貌秀美又有才女之称,论自身条件绝不逊于前两人,所以也颇有自信。
一见到黄妙娘与茕娘两人携手过来,她挑眉一笑:“倒不知黄姑娘与一个商户女关系这么好!”
黄妙娘原本脾气温和,可听到蔺秀宜这么说,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蔺秀宜,你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她被一个商妇教养这么多年,这一身铜臭味只怕难洗掉。”蔺秀宜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选进来的,莫非是凭着这张脸?”
茕娘原本不知道蔺秀宜为何会对她这么大怨念,但见她一边说自己却一边觑着妙娘的脸色,顿时就明白过来,原是嫉妒妙娘,却又不敢直接怼她,便只能捡了自己这个软柿子捏了。
妙娘气得不行,倒是茕娘态度淡然,还能安抚她。
但茕娘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在意。木清刚进入含芳殿就听见蔺秀宜大放厥词,他脸色一沉,原本手中的杯子往前一掷,带着利风就擦过蔺秀宜的脸颊撞在了柱子摔了个粉碎。
蔺秀宜被吓得大叫,旁边的姑娘也都被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蔺秀宜色厉内荏地大叫,却见那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冷测测地看过来一眼,她被那双眼中的戾气一吓,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木清这才慢条斯理道:“手滑……这位姑娘恕罪。”
蔺秀宜咬着唇,又气又羞,不顾旁边两名姑娘的安慰,一跺脚就去了一边。
木清这才慢慢地站到了一边,茕娘松了口气,不妨妙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木清。
这一桩变故过去没多久,何莹才姗姗来迟,面上还带着轻快的笑意,看来德太妃很是喜欢她。蔺秀宜这才将炮火从黄妙娘身上移开,专心致志和何莹掐了起来。
妙娘与茕娘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可奈何。
好在很快教导嬷嬷就来了,这位嬷嬷姓葛,一张容长脸看着很是严肃,她只是目光扫过诸位姑娘,就让她们一时噤声,拘谨了许多。
葛嬷嬷先做了自我介绍,又将一本厚厚的宫规摆在众人面前:“今日就请诸位姑娘好好研读宫规,毕竟规矩可以慢慢学,但若是你们犯了不该犯的忌讳,没有人能保得住你们。”
葛嬷嬷这么说完,就让宫女替她们捧着宫规回了院子。
沈眠当初虽然将这些宫规都背了个滚瓜烂熟,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就把这些还给教导嬷嬷了,如今看着一本厚厚的宫规发愁。
木清却不以为然:“姑姑怕什么,你背后有陛下做靠山,便是在宫里横着走都行,何必管这劳什子宫规?”
茕娘惆怅地看了他一眼,话虽这么说,但明日葛嬷嬷抽查,她万一不会,那不是很丢脸吗?
还没等她郁闷完,一顶软轿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里,茕娘想到昨天赵瑕看自己的神情,就有些不想过去,可红缨她们却都已经在软轿旁等着了,她只得无奈地上了轿子。
轿子是直接送进乾清宫的,她过去的时候赵瑕已经下朝了,见到她过来连忙亲自过来接她:“饿了吗?要不要吃点点心?”
茕娘愣愣地被他迎到了内殿,颇有种自己才是皇帝的错觉。
偏偏赵瑕毫无自觉,还准备亲自来喂她吃东西,这才被茕娘果断拒绝了。
赵瑕幽怨地看着她:“我昨晚都没睡着,每次惊醒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见到你心才能定下来。”
茕娘第一次听这话还替他心酸,如今却只能没好气道:“我以为你八岁以后就不用装可怜这一招了。”
被她这么说,赵瑕也不生气,而是依旧笑着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
赵瑕见好就收:“行了,不闹你了,我去批奏折,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让木清他们去给你拿。”
茕娘垮着脸:“我想回云秀宫。”
“不准。”赵瑕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硬,又多加了一句,“总之只要你在乾清宫待着,随你想做什么。”
茕娘毕竟才刚刚跟他相认,虽然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赵瑕,可潜意识里仍旧有着隔阂,见赵瑕态度毫无转圜,她也就没有去跟他争执,让红缨将宫规拿过来。
赵瑕见她乖乖地窝在软塌上看书,心里一软,只觉得自己这几年的痛苦和忍耐都有了回报,剩下的唯有岁月静好。
茕娘被这些宫规闹得头疼,都不知道自己以前究竟用了多么非人的毅力才能将它背下来的,不仅如此,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更是让她觉得背都被烧出了一个洞。虽然她回头让赵瑕专心批奏折,可赵瑕答应的好好的,她一转头就觉得那视线又如影随形。
茕娘觉得心好累,从前的小包子虽然也会偷偷看她,但从来都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窥,一旦被她发现,脸都会红透,茕娘还总逗他,如今身份倒转,她不得不承认,命运都是公平的,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赵瑕从前批奏折时十分专心,效率十分高,可如今他批一会奏折就忍不住看一眼茕娘,原本上午能做完的事情拖到快中午都没有完成。
茕娘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径自站起来:“我去园子里逛逛吧。”
“我陪你。”
茕娘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她觉得赵瑕这是一时之间无法从失而复得的心情中走出来,总是这样两人都尴尬,不如让他独自想想清楚。
木清一直在殿门等着,见茕娘走出内殿,顿时就跟了过来,陪着她往园子里走,这乾清宫中都是赵瑕心腹,所以两人也不担心会被人知道。谁知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了鲁安道。
茕娘也是认得他的,鲁安道是先帝赏给赵瑕的,在东宫那几年,他们相处也不错,鲁安道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与他相处十分自在。可是茕娘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原本还担心鲁安道会问什么,谁知他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奇怪,笑着道:“贺姑娘,这园子里的菊花开了,这会正好是赏菊的时候,您想去看看吗?”
茕娘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赵瑕定然是和鲁安道说了什么,她也只能一笑:“好,我去看看。”
木清一直警惕地看着鲁安道,生怕他会跟自己抢差事,谁知鲁安道说完这句话就站在了一旁,他这才赶紧跟着茕娘去了园子。
鲁安道看着木清亦步亦趋的模样,忍不住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乾清宫自带了一个园子,且因为是皇帝居所,里面都东西都是最好的,花更是随着季节有花匠布置,此时因为是秋季,园子里摆了许多盆菊花,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竞相吐蕊,美不胜收。
茕娘原本在内殿呆着有些气闷,见到这些花才觉得心情开阔了许多。
木清见她高兴,便道:“姑姑若喜欢,要不我往云秀宫送几盆。”
茕娘摆摆手:“不用了,我看看就好。”
这么逛了一会就到了中午,茕娘准备去吃饭,却听见殿门传来喧哗声,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竟然在乾清宫喧哗。木清也皱了皱眉,对茕娘道:“姑姑,我去看看。”
茕娘也不急着进去,便点点头。
木清到了殿门处,才发现鲁安道已经在那了,正在笑眯眯地和一名宫女说话,而那宫女身后却是浩浩荡荡的一堆人,正是带着何莹的德太妃。
木清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露出冷笑,这世上就是有人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作。既然有鲁安道在,他也就放心了,若是让德太妃闯进了殿中,恐怕鲁安道这太监总管也做到头了。
木清转身便要回去找茕娘,却不妨被陪着德太妃的何莹看了个正着,何莹只觉得那个小太监眼熟,却也没有过多关注,而是又重新将目光投向和鲁安道争执的宫女身上,这名宫女是德太妃身边的大宫女,在这宫中也是颇有面子的,便是何莹,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可她在鲁安道面前就像是矮了个头一般。
鲁安道虽然态度温和,却丝毫不动摇:“太妃娘娘,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陛下忙于政事,特意嘱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奴才也没法子。”
德太妃被鲁安道的态度气得半死,她是这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却还是得看一个太监的脸色。赵瑕的确给了她尊崇的地位,但她想要的却还不仅如此,她想要的是后宫的权利,只是赵瑕表面上对她尊敬,要什么给什么,这一点却咬定了不放松,以至于她想要什么还需要由宫人报给鲁安道,虽然鲁安道也不敢苛刻她什么,但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鲁安道,哀家知道陛下辛苦,可眼下已是晌午,陛下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哀家特意炖了汤给陛下,要是凉了可就不好了。”
“那就请太妃娘娘将汤交给奴才吧,奴才定会将其呈到陛下面前,不浪费太妃娘娘一片苦心。”
德太妃好说歹说,软硬都用了,鲁安道却还是油盐不进。德太妃被这么下了面子,冷着脸将汤扔下就走了。
鲁安道弓着腰送走了德太妃一行人,重新抬起头,那点笑已经消失无踪,冷哼一声:“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旁边几名侍卫连表情都不动一下。鲁安道随手就将汤放到一边:“你们几个有口福了,德太妃娘娘的汤就赏你们了。”
一名侍卫露出笑容,接过汤:“那就多谢鲁公公了。”
倒是鲁安道的小徒弟福宝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师父,这好歹也是太妃娘娘,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
鲁安道带着他一边走一边道:“你要记住了,这宫中陛下才是唯一的主人,若是陛下不喜,不管地位多尊贵都没用。”
福宝皱着眉若有所思。
鲁安道推了他脑门一下:“行了,看在你是咱家徒弟的份上,师父教你一个好。”
福宝立刻笑嘻嘻地凑上来:“徒儿就知道师父心疼我。”
“人常说在这宫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不管什么风,看的都是陛下的眼风,陛下欢喜,你再一无是处都是好的,陛下不欢喜,你便是再美貌多才都没有用。”
福宝受教地点点头。
“所以啊,在这宫里,行事机灵或是能说会道都没有用,你得会看。”鲁安道抬了抬眉毛,“这朝野上下心思不定,几位阁老都各有支持,这云秀宫中的那几位主哪个不是容貌才情一等一的,可是……没有用。”
福宝瞪大了眼睛,他是隐约知道陛下后来那道旨意是为了一个姑娘,这几日乾清宫中的变化他也看到了,他当时还在心里说,这偌大后宫总算要有一位女主人了,可谁知鲁安道居然这么说。
鲁安道见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又语重心长道:“你往后势必是要接咱家的班,这双招子可要擦亮一些。”
“还请师父明示。”
“那木清……你可见着了?这小子死心眼,但眼光和运气着实不错。”鲁安道没有再说下去。当年木清待沈眠忠心耿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连皇帝都不屑一顾,但在沈眠手下却乖得像条狗,鲁安道不信他会改弦易张,那么那位贺姑娘的身份就非常值得玩味了。不过这些事情只是在鲁安道心里打了个转,随后就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就像他说的,他只要看得明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就行了,至于里面的原因,他没有那个命敢去深究。
德太妃回到慈安宫就摔了一地东西,又重重罚了两个小宫女,才算是舒了口气。
何莹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德太妃会迁怒到她身上,毕竟今天是德太妃主动将她带到乾清宫,她满心羞意地换了新裙子,谁知连乾清宫的门都没进去。想到这儿,她又有些奇怪,不是都说德太妃在宫中地位尊崇吗?怎么看起来与皇帝的关系并不睦呢?
德太妃虽然没有看到何莹的表情,却也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心中越发气愤。自从赵瑕登基后,她就一直致力于和他亲近关系,只是赵瑕一直待她有礼而疏离,更别提他一直将后宫的权利都紧紧抓在手里。德太妃身份尴尬,要了几次都被赵瑕给含糊过去了,她知道了赵瑕的态度,也不敢太过强硬,免得将关系弄僵,越发得不偿失。
送人进宫这事虽然是章阁老建议的,可德太妃却也意识到了可行之处,毕竟她是身份尴尬,可若是赵瑕有了皇后或者妃子,那后宫的权利自然就该移交出来。
在众多上门拜访的众多人家中,德太妃一眼就看中了何莹,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何莹这张脸与当年赵瑕身边那个名叫沈眠的宫女有四五分相似,德太妃是个女人,当年赵瑕虽然瞒的好,可她还是看出了对方对沈眠的心意,赵瑕这么多年后宫空虚,未必不是为了这个女人。
只是不管德太妃的算盘打得好,但赵瑕见不到人也是没有用,所以德太妃才把何莹带到了乾清宫,本以为赵瑕不会驳她这点面子,谁知道他本人都没出现,只是用一个太监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德太妃越想越气,又摔了个茶盏。
“都滚下去!”
何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待下去,连忙离开了慈安宫,回了云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