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她起绰号!韩月影瞅了一眼他即将踏过来的步伐,嘴角向上一弯,浮起一抹看好戏的笑。
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谢宁琛一脚踏空,踩到了一口废弃的地窖中,摔了一身的雪和泥。
☆、第十三章
天快黑了,世子应当要回来了,屋里有些冷,冬云掀起帘子出来,本想再去夹点银霜炭放进炉子里,结果打开门就看见一道黑影从围墙上翻了下来。她吓得脸色煞白,随手抓起旁边一根木棍然后往墙上一靠,正准备大喊,忽然就瞧见了来人的正脸。
她惊得扔掉棍子冲了过去,紧张地看着一身是泥,就连头上都还沾着两片枯竹叶的谢宁琛,又惊又骇:“世子,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宁琛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回自己的院子里,偷偷把这身脏衣服给换了,哪知好巧不巧地被冬云逮了个正着,又是尴尬,又是狼狈。
“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冬云怀疑地看着他,世子身上又是泥又是雪,还有竹叶,这是去了哪儿?
久久没听到丫鬟的声音,谢宁琛头一扭,就对上冬云探究的眼神,他挑眉:“还不去准备热水!”
“是,奴婢这就去。”冬云连忙垂眉敛目,恭敬地说。
不一会儿,两个小厮便抬着热水上来了,谢宁琛走进浴室,脱掉了脏衣服,踏进浴室,一脸阴鸷,恶狠狠地自语了一句:“臭丫头,你祈祷最好别落到我手里。”
傍晚,他一脚踏空,踩入废弃的地窖后,韩月影那臭丫头就趁着他还没爬出来的功夫,跳下青石,飞快地跑回了贺家,速度快得像一只小兔子。
等他爬起来时,四周早没了她的踪影,只有呼呼的北风拍到他脸上,像是在提醒他的愚蠢。
可不就是愚蠢,亏他先前还担心,她会遇到劫匪,遭遇不测,不计前嫌去找她。结果这没良心的鬼丫头竟然算计他,难怪青石旁边的雪地上一只脚印都没有。也是他自己太大意,没有多想就走过去了,结果就着了她的道儿,还被冬云看了去。
他的一世英名!谢宁琛气得用力砸了一下水面,激起高高的水花。
啊……
一道低低的小小的惊呼在房内响起。
谢宁琛一惊,浓密的眉毛往上一扬,双手扣住浴桶边缘,手臂上的肌肉往上虬起,充满了暴戾之气:“什么人!”
他紧抿着唇,锐利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过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到玉色的屏风上。
“世子爷,奴婢给你端澡豆过来了。”屏风后面闪出一道单薄的人影,朝着谢宁琛微微一福身,露出姣好的身段。
看得出来,她也是豁出去了,大雪天的竟只穿了一件米色的纱衣,里面大红的亵衣都若隐若现,微微一垂头,露出雪白的脖子和锁骨。
谢宁琛定定地看着她不做声。
柳香心里开始打鼓,但既已踏出这一步,断无回头的可能。她翘起小巧精致的唇,露出一抹弯弯的弧度,莹白的侧脸在若隐若现的烛光下,宛如最上乘的胭脂玉,美不胜收。不盈一握的纤腰随着脚步一扭一扭,让人怀疑,稍微一用力,似乎便能把她的腰肢给扭断。她一步一步往浴桶靠近,带来一阵清新的香气。
及至浴桶旁,见谢宁琛还是没反对,柳香心里吁了一口气,弯腰轻轻把托盘放到一边,然后伸出一双皓月般的玉臂,声音低柔,丝丝袅袅,带着无尽风情:“世子爷,奴婢伺候您沐浴!”
边说,她的双手已经穿到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上,眼看就要攀上谢宁琛的肩,突然,她感觉手上一痛,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摔出去两丈远。
“滚!”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暴喝。
屋子里动静太大,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冬云听到动静,连忙站到门口惊惧不安地问道:“世子爷,发生何事了!”
世子爷沐浴时并不喜欢有人伺候,她是世子爷身边的老人了,也不敢犯这忌讳。
谢宁琛从浴桶里站了起来,连身上的水都没擦,直接拿起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利落地穿好,走过去拉开门,冷声道:“拉出去,丢在拱园门口!”
冬云先是不解,直到她听到一道痛苦的呻、吟,这才发现了躺在地上,捂住手腕,俏脸苍白如雪,眼泪滚个不停的柳香:“你怎么会在这……”
待看清柳香身上那件衣不蔽体的轻纱时,冬云的声音戛然而止,眼里的怜惜和诧异都转为了漠然,看也不看柳香,恭敬地对谢宁琛道:“是,奴婢失察,请世子爷责罚!”
柳香见冬云直接略过了自己,心里不安极了,忙挥着另一只还完好无损的手,苦苦哀求道:“世子爷,饶了奴婢,冬云姐姐,救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大雪天的,把半裸的柳香丢在人来人往的拱园,即便没被冻死,她以后恐怕也无颜见人了。到底姐妹一场,冬云心里闪过一抹不忍,但对上谢宁琛深沉的眼,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垂眸恭敬地送谢宁琛出去。
谢宁琛大步离开卧房,往旁边的书房而去,用力推开门,走进去,抄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仰头一口喝完,仍不解气,狠狠地把茶杯按在了桌上,弄得红木桌不停地晃动。
杜武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收回黏在桌子上的眼神,朝谢宁琛拱手行了一礼:“世子,那丫头已经丢到了拱园门口。”
谢宁琛见是他,脸上的怒气有所收敛,只是眼神仍然阴沉沉的:“是她的手笔?”
杜武默认了:“是属下不察,请世子责罚。”
“内院之事与你何干!”谢宁琛嗤笑了一声,眸子越发深邃,半晌,冷哼道,“既然她嫌日子过得□□生,都有闲心来插手我院子里的事了,那给她找点事情做!”
杜武见他动了真怒,默默地替沉香苑的谢夫人鞠了一把同情的泪,然后刻板地问道:“世子准备怎么做?”
谢宁琛睨了他一眼,脸上神采飞扬,眸子中却一片讥诮之色:“前一阵西域不是送来了几个波斯美人吗?老头子不就正好美人一口,孝敬他两个,免得他一直说我没孝心!”
杜武无语,孝敬老子能是这个孝敬法吗?
不过这对父子一向不和,他就别掺和进去了。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杜武面无表情地说。
谢宁琛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指轻叩着桌面,似是在思量什么。
杜武悄悄抬头瞅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纠结的模样,很是好奇,世子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脾气也比往日大多了。
过了好半晌,谢宁琛终于纠结完了,大手一挥,道:“贺家伯母的偏头痛又犯了,我与青云交好,也帮不什么忙。你去把老爷子书房里收藏的医书都找出来,送到贺府上。”
杜武惊讶地望着他,贺夫人生病了,他送医书这是什么操作?恕他见识浅薄,还是头一回听说。
察觉到杜武的眼神,谢宁琛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有些傻,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被那傻丫头给传染了。
他摸了摸鼻子,脸上表情不变,解释了一句:“什么样的滋补物贺家没有,老爷子收集的医书不少是绝版,兴许里面有治疗偏头痛的法子呢?”
这倒也是,杜武的惊讶和不解全转化成了佩服:“还是公子想得周道,送礼当须送对方急需之物,方能事半功倍!”
被他夸得很是汗颜,谢宁琛拳头抵在唇间,轻轻咳了两声,错开了话题:“也不知这批医书里有没有用,你派个生面孔,把书送到贺家门房,就说是给韩……姑娘的,先别提谢家。”
☆、第十四章
“姑娘,门房说有人给你送了一盒东西。”夏兰抱着木盒,轻轻走进来,眉眼间净是好奇。
她家姑娘在京城一无亲二无戚,也没什么至交好友,竟有人送东西到门房,真是稀奇。
韩月影接过盒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夏兰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姑娘,让奴婢给你打开吧。”万一是府里那几位小公子的恶作剧呢,吓到她家姑娘就不好了。
她也是昨日无意中听几个奴仆悄悄提起才知道,五公子瞧自家姑娘很不顺眼,放出狠话,说要收拾她一顿。昨儿好像就行动了,不过不知为何没有成功。自家姑娘单纯,不知道五公子仗着老夫人和四夫人疼爱,是个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混世魔王。被他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夏兰隐晦地跟韩月影提了一句,并说:“姑娘,咱们将此事告诉夫人吧。”
“不用,婶娘现在生病了,别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她,让她安心养病。”韩月影翕了翕小鼻梁,眉心打结,“此事你别说出去了,没凭没据的,我又没吃亏,传到四婶婶耳朵里去,搞不好还会被人倒打一耙。”
也是,三夫人和四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又极其护短,把两位公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姑娘这哑巴亏是吃定了,以后只能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多盯着点了。
韩月影不知道夏兰已经把她脑补成了一个小可怜,小手按在盒子上,晶晶亮亮的眸子中充满了好奇:“没事,我看看里面是什么。”
说完,不等夏兰阻止,已经啪啦一声打开了盒子。
夏兰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盒子底下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置着一摞医书,韩月影粗略数了一下,差不多有十来本。这些医书都比较陈旧,纸张泛黄,书皮上都起了毛边,应该有不少的年头了。
她翻开最上面那本一看,果然如此,这一本是前朝一个叫张永的郎中根据平生行医多年的经验所做的立著,大致讲解了一下他在行医途中遇到的疑难杂症以及应对的法子。
最近一段时日,韩月影看多了医书,对史上的杏林大家也有些印象,但从未听说过张永此人,想来他应该是当时的一个名医,但名气又达不到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那种。
这种医书比之那些广为流传的大家所著更为难得,因为没有名气,抄写拓本极少,很多都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韩月影捧着书,扭头问夏兰:“知道是谁送过来的吗?”
夏兰摇头:“门房说是一个小伙子,指名送给姑娘,他没留下名字和来历。”不然她也不会担心是五公子使坏了。
韩月影食指轻轻抚着书皮,想了半天,猜测道:“会不会是昨日那个褚二公子?”
夏兰一怔,跟着点头,赞同地说:“应该是吧,旁人也不知道姑娘在寻医书,除了他,奴婢也想不出会是谁了。”
韩月影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绽放出一抹动人又开心的笑容:“褚二公子真是个大好人,这么快就把医书给我送来了。”
思量了一下,韩月影又有些发愁:“褚二公子送了这么多医书给我,你说我应该回送他什么好?”
萍水相逢,她不能光占人家的便宜啊。
这个问题把夏兰也给难住了。那个褚二公子只说了个姓,她们连对方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怎么送礼?万一送得不如人家的意,岂不是弄巧成拙。
韩月影见夏兰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提议,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给褚二公子画一幅画!”
想到自家姑娘那惨不忍睹的画技,夏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正寻思着应该怎样劝姑娘打消这个念头,却见韩月影已经兴冲冲地拿出了一张白纸,铺在桌上,然后就着先前练字的墨汁,提起笔轻轻往纸上一勾,一条弯弯的,形似山峰的线条勾勒出来。
一笔又一笔,很快,纸上出现了一副蜀地山貌图,城池、小镇、官道、山川、河流乃至大型的军事驻地等都一一呈现在白纸上。
与其说这是一副画,倒不如说这是一副舆图。
夏兰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韩月影终于大功告成,把笔往旁边一放,打量着图画笑道:“褚二公子不是最喜欢游历吗,若是有一天,他能去蜀地游玩,有了这张图就不怕迷路了。就算他一直没空,也可以睹图一解相思之苦呀!”
什么叫睹图一解相思之苦啊!她家姑娘真逗。
夏兰拿过镇纸压在图画没有墨汁的一角:“姑娘,等墨迹干了,奴婢收起来,送过去让熊叔给装裱好吧。”
就随手画的一副图而已,哪用得着郑重其事地装裱,韩月影连忙摇头:“不用,等墨迹干了,你卷起来,咱们再去昌明书社的时候带在身上,若是遇到了褚二公子,就给他。”
***
但过了两日,韩月影再去昌明书社时却没碰到这位褚二公子。
她有些失望,看了会书,准备回家时,却被掌柜的叫住了:“姑娘可是姓韩?”
韩月影停下脚步,折回了柜台,昂起头,用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掌柜的:“我是,掌柜的叫住小女可是有事?”
掌柜的从柜台下面抱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放到柜台上,笑着说:“韩姑娘,这是褚二公子捎给你的东西。”
韩月影一脸莫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还是医书,差不多有十几本。怎么这一回褚二公子没送到贺家呢。
夏兰年纪比韩月影大一些,又从小在贺府长大,对人情世故更精通一些,扯着韩月影的袖子小声说:“老这么往府里送东西,被人瞧了去,总归不大好。褚二公子可能是担心对姑娘影响不好。”
韩月影接受了她这个说辞,把盒子盖上,冲掌柜的甜甜一笑:“不知褚二公子何时会再来书社,我想当面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