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受封的顾皇后,正是她武安侯府的女儿。
自打章王妃下堂后,皇后便呼之欲出。皇后之位坐稳了,东宫还会远吗?
武安侯府诸人这段日子以来,是走路也带风,好在大家长顾青麟是个老成谨慎人,一再叮嘱教训子孙,谨言慎行,万万不可给娘娘及殿下们惹下麻烦。
顾家众人压抑下满腔兴奋,在外一如既往,碰上意有所指的恭贺时,只谦逊说一切但凭圣意。
偷着乐了两个多月,终于到了正式封后这天,大家的欢欣之情再也压抑不住,喜笑颜开,连带府里下仆也多赏了半年月钱。
顾青麟捻须,对二儿子说道:“你给我顾氏添了个好女儿。”
一堂和乐,上官氏笑吟吟招手,让林姨娘领恺哥儿上前来。
“今天委屈你与恺儿了。”上官氏执了林姨娘的手,又一脸慈爱地摸了摸恺哥儿小脑袋。
今天是顾云锦的大日子,偏生母林姨娘不能进宫朝贺,许氏倒是能进宫了,只是她心里大约还是不得劲的。当然,以后人前,她都必须挤出笑脸来,否则一家人包括两个亲儿子,都饶不了她。
林姨娘很遗憾,更多的则是欢喜,笑意仿佛从心里沁出来一般,“我进不进宫都不打紧的,娘娘与小殿下们安好便可。”
“娘娘上回遣人传话,说改天接我与恺儿进宫。”林姨娘说到此处更高兴,她看看小儿子,略带遗憾说:“就是恺儿怕是不认识姐姐了。”
恺哥儿比小胖子还小两个月,上次到秦王府看望姐姐外甥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小孩子忘性都大,虽林姨娘日日提起,他知道自己有个姐姐,但模样却早记不清了。
乖巧秀气的小男孩知道母亲伤感,他仰头道:“娘,我姐姐。”
林姨娘颇觉安慰,抚了抚儿子小脸。
恺哥儿年纪小,“姨娘”一直没学会,他只会叫“娘”,这在嫡庶分明的勋贵世家是大忌讳,偏偏在场诸人都面无异色,只含笑听着。
有时候,这些所谓规矩之所以不能打破,只是因为利益不够大,林姨娘作为当朝皇后生母,两位皇子殿下、一位公主殿下的亲外祖母,她是武安侯府的大功臣,腰杆子早已挺直,与往昔绝不可同日而语。
上官氏与她母子说话时,笑语晏晏的众人都安静下来,笑眯眯倾听着。
“恺哥儿多见娘娘几回,肯定就认识了。”世子夫人余氏是个伶俐人,早视林姨娘为亲妯娌了,她凑趣道:“大皇子殿下与恺哥儿年纪相仿,舅甥正好一起玩耍呢。”
恺哥儿虽名义上还是庶子,但待遇早已与嫡子无异,祖父、伯父、父亲都相当看重他,顾青麟招手,笑道:“恺儿,到祖父跟前来。”
顾青麟待恺哥儿很好,祖孙平日很熟稔,恺哥儿立即撒丫子跑到他跟前,被抱到祖父腿上坐着。
祖孙二人说了几句,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上官氏忙出言催促。
男丁们先到祠堂给列祖列宗报了喜,然后才到二门登车,出了大门往皇宫奔去。
林姨娘领着恺哥儿出了颂安堂正房,目送诸人走远,她方收回目光,折返自己的院子。
“三太太,您小心脚下。”颂安堂婆子很热情,声音甚至有些谄媚。
……
第149章
九月二十六, 大吉, 新帝册封正宫皇后。
正日子前一天, 皇帝已派遣官员祭了天、地和太庙,并亲自到奉先殿行了礼。
当天, 顾云锦子时便起, 沐浴梳洗,换上簇新里衣,展开双臂。金桔碧桃小心捧起皇后礼服,伺候为主子一层层穿戴。
皇后大礼服深青色, 领、袖口、衣襟等处施以红色缘边,其上金织云龙纹样,衣身绣有精致翟纹, 共一百四十八对, 翟纹中间有圆形轮花,两者交错排列。
中单、翟衣,蔽膝、大带、副带,一层接一层披上,再饰以玉佩、大小绶等物,足足到了天明时分, 顾云锦终于穿戴妥当。
不论主仆,都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穿好了。
皇后礼服穿戴复杂, 制造同样不易,赵文煊两个多月前便命尚衣监开始制作, 尚衣监日夜赶工,足足八十余日,直到两天前,才堪堪完工。
顾云锦低头瞥一眼衣襟上的翟纹,绣线细如毫发,根本看不出痕迹,纹样栩栩如生,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件衣服了,它还是一件艺术品。
“娘娘,时辰不早了,奴婢伺候你戴上凤冠吧。”
金桔小心翼翼捧着一个大红托盘上前,托盘底部垫了暗红锦垫,其上是皇后的九龙四凤冠。
凤冠上饰翠龙九,金凤四。正中一龙衔大珠,其余衔滴珠;珠翠云四十偏,大小珠花各十二树;还有垂珠结、钿花、红蓝宝石等。
整个凤冠宝光璀璨,制作繁复令人叹为观止,金桔碧桃小心翼翼捧了它,诚惶诚恐,四只眼睛不敢离开片刻,唯恐有所损伤。
青梅伺候顾云锦坐下,她微微闭目,让金桔青梅把九龙四凤冠戴上。
脑袋上忽地一沉,脖子像是矮了三寸,顾云锦睁眼,吁了一口气,果然如想象中一般重。
宫人捧了大铜镜来,顾云锦抬眸端详,镜中人翟衣凤冠,威仪非常,今天她为了配合大典,画了一个浓妆,也是以端庄威严为主。
饶是如此,镜中年轻女子依旧妍丽,她如今身形比从前略略丰腴,两颊也丰润些许,姿色更脱俗,美眸波光流转,顾盼神飞。
从前闺中被束缚,如今挣脱所有枷锁,凤凰展翅高飞。
“娘!”小胖子嚷嚷,“娘美!”
钰哥儿醒了,也好生穿戴一番,被乳母抱了过来,他一见母亲,眼睛登时一亮,灵活挣脱乳母下地,蹬蹬蹬跑了过来。
他觉得母亲今天看着很不同,不过说不大明白,只反复说:“我娘美!
”
金桔慌忙一把搂住小炮弹般的钰哥儿,“小祖宗,今儿可扑不得。”
她又笑着对小胖子说:“殿下,如今该唤娘娘母后了。”
母后一词,小胖子有印象,他也唤过,近段时间里,他父皇总是搂着他,让他唤顾云锦为母后。
钰哥儿一抬头,母亲正笑吟吟看着他,他灵机一动,立即大声嚷嚷道:“母后!”
“钰儿真乖。”
顾云锦俯身,摸了摸儿子小脑袋,她这身虽足够威仪漂亮,但也很沉重,这动作做得颇不容易,她温声对小胖子说:“你昨天答应了父皇,今儿要乖乖听话,不许调皮,可还记得?”
今天是亲娘的大日子,钰哥儿当然要到场一起见证,可惜玥姐儿及琛哥儿还太小,只能待在屋里了。
小胖子记得,他用力点了点头,又伸出肥胳膊,指了指隔壁次间,示意带上弟妹。
顾云锦遗憾摇头,“弟弟妹妹还小,今儿就不去了。”
钰哥儿瘪了瘪小嘴。
“等弟弟妹妹大些,我们再领他们出门,可好?”顾云锦耐心哄儿子。
小胖子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母子又说了几句话,金桔便禀道:“娘娘,吉时到了。”
吉时已到,顾云锦领着儿子出了殿,一整套皇后仪仗陈列在养心殿中庭处,她登上描绘了金龙彩凤的礼车,而乳母着抱着钰哥儿,上了后面一舆车。
传唱太监高声道:“皇后娘娘起驾!”
长长的仪仗队伍直达太和殿,太和殿内外黑压压站满了人,勋贵文武、宗室朝臣,按品级由大到小肃立,从太和殿内部起,一路排到外面的大广场处。
除了留出一条道供仪仗经过以外,整个大广场站满了人,人虽极多,但却鸦雀无声,施礼太监远远见了皇后礼车驰来,扬声道:“奏乐!”
吉乐奏响。
礼车在太和殿前停下,一身皇后礼服的顾云锦被搀扶下车,登上台阶后,接下来的路程需要她一个人继续,金桔等人松手退下。
顾云锦站在大殿门前,抬头望去,赵文煊正坐在七层高台上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含笑看着她。
虽遥远,但她却仿佛能看清他目中鼓励,顾云锦本已紧张起来的心奇迹一松,她回以一笑,举步步进大殿。
她缓步行至大殿中央,按照施礼太监唱声,恭敬跪在拜位之上。
内阁首辅杨鹤年为册封正使,户部尚书廖令安为册封副使,一人捧了册封圣旨,一人捧了金册、金宝。
“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皇考亲赐之妃顾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柔嘉表度,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今朕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这道圣旨,是赵文煊斟字酌句亲笔所书,通篇赞美之言,训示告诫半点也无,不提满朝文武听罢心思如何,反正久经历练的杨鹤年是无任何异样的,他虽老迈,但声音一点不小,抑扬顿挫将圣旨宣读完毕。
“臣妾恭领圣旨,谢吾皇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云锦双手接过圣旨,又接了金册金宝,站了起身,随即,杨鹤年廖令安退到一侧,领着大殿内外的勋贵朝臣双膝下跪。
“扑通扑通”的跪地声如海潮一般,从大殿之内蔓延到殿外大广场,顾云锦抬头,赵文煊早自宝座上站起,大步向她走来。
她迎了上去,二人双手交握,相视一笑。
赵文煊转身,与顾云锦携手返回高台,踏过七层玉阶,二人并肩立在高台之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整齐的山呼如海浪,一波紧接一波,响彻整个太和殿内外。
赵文煊并肩顾云锦,二人俯瞰整个天下。
*
大典结束后,帝后携手,登上礼车,往坤宁宫而去。
内务府早已抓紧时间,将坤宁宫大肆翻修一遍,能换的都换过了,顾云锦环视一圈,除了大体格局,已不能看见上一任主人的半分痕迹。
三个孩儿还小,他们还跟随亲娘住在一起,起居寝室就设就西暖阁,西暖阁本就分隔了两间,刚好钰哥儿一间,龙凤胎一间。
等顾云锦接受外命妇朝拜完毕后,乳母知机,早把小主子们哄回屋去了。
“锦儿,其实今夜,也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赵文煊体格强健,今天大典的体力消耗程度,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句实话,赵文煊能给爱人正妻名分,他的喜悦不下于她,今儿一天笑意未曾褪下,入夜后,便意有所指对顾云锦说话。
话说,自从顾云锦怀双胞胎后,他就一直吃素到如今,今儿终于解禁,兴致勃勃在所难免。
男人目光灼灼,顾云锦脸上火热,她虽然身体疲累,但精神头很不错,今天这大日子,拒绝他好像不大好。
她嗔了他一眼。
赵文煊笑意加深,顺势凑上来,“皇后娘娘,在下伺候你沐浴,如何?”
最后两个字,尾音拖长上挑,说不出的诱惑暗示,顾云锦粉颊艳红如火。
赵文煊亲了亲她,轻笑,都是三个孩子亲娘了,还这般害羞。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