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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吧。”话音落地,在夜色初上的空旷长街荡起浅浅回声。
    须臾过后,一个银白衣袍的身影缓缓自道旁隐匿处踱出。
    月色与道旁宅邸门口灯笼的光芒自傅攸宁耳后斜斜照过去,正正迎着罩了那男子一脸一身。
    那张面庞的肤色并不白皙,却衬出一味狂放肆意,墨玉般的乌眸中若有璀璨星光,深邃的五官眉目舒朗,似笔触自在的泼墨画,写意却华美。
    不止脸好看,伟岸的身躯也是修长而不失沉毅,体廓刚健,挺拔的姿态隐隐显出一丝凛然的野性。
    灯火与月华像在他周身镀了一层模糊的光晕,将华美与野性两种矛盾的特质和谐勾勒。他只需一身银白袍静静立在夜色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掳掠旁人的目光。
    这人绝对是好看的,最难得是他周身透着凛然浩气,俊得堂堂正正。
    原来,老大夫褚鹤怀说的丰神俊秀,是真的。
    傅攸宁慢慢撤了按在腰间小弩上的手,眉眼弯弯:“原来是梁大人。”
    无视她热络的笑意,梁锦棠不疾不徐行过来,眸色轻寒:“宵禁夜巡却脱队落单?傅攸宁,出门别忘带上脑子,费不了多大劲的。”
    承了前几日的救命之恩,傅攸宁已习惯他的嘲讽,弱弱笑着解释:“宵禁还有约莫半个时辰,我就……随意晃晃,没要一直落单的。”
    “既已察觉有异,为何不先发制人?”梁锦棠面色不豫地嘲道,“你那张弩机成天挂在腰带上是配官袍好看的?”
    “先前我只隐约觉得像有人跟着,并不十分肯定。况且,也不好一言不合就将人打成筛子吧。”傅攸宁惭愧地笑着垂下眼眸,看着自己黑中扬红的官袍下摆。
    梁锦棠闻言不置可否,只一惯的嘴上淬毒:“就你那样一路神思恍惚地独自夜巡,谁是被人打成筛子的那一位,还真不好说。”
    “你……先前一路跟着我?”其实傅攸宁并未多想,大约是这两年跟着尉迟岚不学好,同别人讲话时总愿意没来由地搭上一茬。
    梁锦棠却身形一僵,冷冷轻哼:“家中夜宴提早散了,我路过。”语毕有如骄傲的猫儿般,丢给她一个“懒得理你”的冷淡眼神,抬腿就走。
    梁锦棠当年横行沙场,打到号称虎狼之国的成羌至今尚未完全恢复元气,此等少年荣光现下仍被津津乐道。
    他回京接任光禄羽林中郎将五年来,江湖上几乎过半的少侠,都将挑衅帝京城防当做与他过招的基石,最终均以被他横扫碾压而狼狈告终。
    就连光禄府同僚在评价他时,也只说,梁大人□□独守帝京月,千里追凶不失手;梁大人行事貌粗实细;梁大人练兵……惨绝人寰。
    是以实在不能怪傅攸宁在与他共事两年后,才无意间发现他的家世。
    虽他从未刻意隐瞒,但那铁腕雷霆又冷漠狂傲的行事,加之一惯不留情面的毒嘴,实在很难让人将他与那个数百年盛名的扶风梁氏关联起来。
    毕竟那个扶风梁氏,最是出美人的。
    此时夜色如墨,空旷长街里银白的背影挺拔而迤逦,一行一动间如有浅浅华彩,恍若披一身清风明月。
    傅攸宁站在原处怔怔看着那身影缓缓而去,心下只浮现八个字——
    月下锦华,美人如花。
    7.第七章
    晨光微熹时,结束了通宵夜巡的傅攸宁又急急赶至京郊宝云庄。
    掌事丫鬟鸣春奉上汤药后便安静退下,照例留了傅攸宁与齐广云在幽静的诊脉堂内叙话。
    一夜未眠,她却像回光返照般神气奕奕。豪气地将整碗汤药一饮而尽,傅攸宁重重将药碗拍在桌上,气冲冲瞪着齐广云:“说!是不是你将消息给秉笔楼的?”药已喝完,是时候翻脸了。
    “什么消息?”齐广云满眼无辜,装傻低头,拉过她的右手开始行针,“别乱动,小心待会儿把你扎残了。”
    “混蛋齐广云,你眼角的笑纹出卖了你!”傅攸宁左手一把抽出他案头医书下压着的那册《四方记事》,唰唰翻到其中某页,“铁证如山!”
    “请解释,谁是‘疑似绣衣卫总旗傅某’?!什么叫‘当街生扑光禄羽林中郎将’?!”通篇胡扯!就最后那句“遭梁大人一掌拍飞,当场吐血倒地”勉强算得上写实。
    齐广云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声:“秉笔楼向来消息灵通,你不能如此武断地让我背这锅。”
    “呸!”傅攸宁将手中的《四方记事》拍他头上,“当夜目睹此事的就几个光禄羽林,梁锦棠治下最是威严,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卖这消息给秉笔楼!后来我只到过你宝云庄!”
    齐广云自知理亏,赶紧接下那本册子放好,恭敬地递上一杯温水:“你看啊,这段话里可是有细节的。我那时正好好在庄里睡大觉呢,我又没千里眼不是?”
    傅攸宁略带狐疑地看着他。“你竟搭上了尉迟岚?!”灵光一闪,豁然开朗,“或者……光禄羽林里竟有你的人?!”
    “冤枉啊!”齐广云叫屈,“又不是想死得忙,我闲云野鹤的当个大夫不知多愉快,没事招惹光禄府的人做什么。”
    傅攸宁迟疑着点点头,顺手接过他奉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呿,竟是白水。
    她努力掩藏着嫌弃,不动声色地将那杯白水放回桌上,再不肯碰。
    齐广云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一句:“素日里多喝白水于你身体有益,不能总以茶代之。”
    “当年我初入江湖,时常三餐不继,偶尔得点口粮还得分给比我更不争气的师弟。有时饿得受不住就使劲灌水喝,毕竟,喝水不必花钱。”傅攸宁扎着银针的右手放在桌上,笑容凄凄地看向窗外。
    “齐庄主,你有没有试过喝水喝到吐胆汁?见没见过大活人饮水过度、浮肿得像被泡过的尸首?手指往身上随手一戳就是个小坑坑,惨不惨?”
    “惨无人道啊,”齐广云心虚地挪开眼,不敢再看她,半晌后没奈何地将针袋卷了又卷,“行了,我招,我是把你来看诊的消息递给秉笔楼了。”
    抬眼见傅攸宁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起,他赶忙找补:“可没准儿别人也递了同样的消息啊!若真是如此,秉笔楼那头将我的消息同别人的消息对起来一看,这不就恰好完整还原事件了么?”
    恰好完整你个大头鬼。
    傅攸宁白他一眼,愤愤自语:“就说我定是十辈子没做过好人,才净遇到你这种乱七八糟的人物。”
    齐广云笑得跟哄小孩儿似的:“秉笔楼算手下留情了,这不没写你名字吗?绣衣卫各地分院同帝京总院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万人,又不只你一位总旗……恰好姓傅的总旗也能有好些个的嘛。”
    明知他这话不过掩耳盗铃,傅攸宁还是觉得……好有道理。
    眼见安抚成功,齐广云赶紧换个话题:“燕十三让人给你带话,说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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