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棠微微皱眉,冷声提醒道:“春猎一向持续近半月,你不用喝药了?”
“不妨事的,昨日齐广云才给我把过脉,说情况很好。”傅攸宁知道,自己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见她满脸如常的平和,眼神坚定极了,梁锦棠只好皱眉,试着帮她寻求解决之道:“有法子让他把药方给你带走吗?或者……把药给你?”
“到时被追得满山跑,也没法煎药吧?”傅攸宁垂下眼睑,心中有些难受,“况且,那药开价很离谱,他不会给的。”其实,明明……已经制成丸药给她了。
怕梁锦棠会将丸药拿给褚鹤怀验看,齐广云特意叮嘱过,不能被梁锦棠知道丸药之事。
褚鹤怀是杏林名家,若他看到了药方成分,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她身上那奇怪的毒,是齐广云下的。
此刻她心中很是清楚,梁锦棠是真的在担心她。
而她,却在骗人。
梁锦棠见她闷闷低落,想着大约是在为拿不到解药而苦恼,便有些烦躁:“确实离谱。”
“啊?你知道?”傅攸宁惊讶抬头。
“他说,那是他的聘礼。”梁锦棠有些生气地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大约是因为这个开价确实让他无能无力,此刻的他连离去的背影都像是写满了懊恼。
原来,他早已去宝云庄问过了。是想……帮她买下那药方?
春猎名单今日才宣布,也就是说,他去宝云庄询价根本与范阳之行无关。
想来该是早在他带着毒发失明的她上宝云庄之后,就又自己专程去问过吧。那个混蛋齐广云,竟能一直忍着不说。
傅攸宁看得出,他虽总是直呼父亲名讳,莫说“师父”,连“傅伯父”都不称的。但他对父亲的敬重,却是实实在在置于心头的。
他方才说,父亲看重她,所以他才乐意管她的事。她是信的。她信梁锦棠真的希望她痊愈,才会独上宝云庄问药。她也信,他是真的担心她会在范阳毒发,才希望她不去。
她也信,梁锦棠是出于尊重她的本心,才没有独断地去找傅靖遥,让他收回让傅攸宁去范阳的命令,而是认真把她叫到一旁,当面问一句,你愿不愿去。
从没有人,这样细致温和地,将她捧在掌心。
傅攸宁站在原地,一手背在腰间,抬起右手背压住自己眼上突然涌起的湿意,发自肺腑地在心中大声骂了一句——
傅攸宁,你就是这世上最混账的王八蛋。
18.第十八章
春猎队伍出发时天光未亮,残星烁烁,鸡鸣。
据说,为彰显少卿大人的关怀之心,参加春猎的人员全体坐马车前往范阳,以供众人在路上稍作休憩。
“毛的关怀,就是怕咱们若各自骑马,会半路上偷着找食物藏在身上吧。”孟无忧没好气地抱怨着上了马车,却见梁锦棠与索月萝并坐在右侧的位置上,都正闭目养神。
这两尊皆是出了名脾气不大好的瘟神,孟无忧生怕同时惊出他俩的起床气来,赶紧闭嘴,轻手轻脚地上去,自觉在他俩对面一侧的位置上坐好。
不多会儿,孟无忧见最后一个上来的人是傅攸宁,而马车内眼下仅余的一个空位正好在自己身旁,当即警觉地想起少卿大人的阴谋。
他略镇定了一下,鼓起勇气向对面的人道:“索大人,我能……同你换个位置么?”
索月萝睡得迷迷瞪瞪,眼皮都没抬一下,又冷又凶地应道:“不能!滚!”
此情此景,傅攸宁也是尴尬的。
以往孟无忧对她本就算不得友善,如今又加上傅靖遥无端作的那个梗……她是很乐意配合孟无忧的嫌弃,互相绕着走的啊!可鬼知道自己为何会跟他分在同一辆马车上啊!
孟无忧以抗拒无比的目光与她僵持半晌,正在即将妥协时,闭目养神的梁锦棠忽然开口:“我跟你换吧。”
孟无忧惊呆,回头想朝梁锦棠使眼色,却见他仍是闭目靠坐在那里,并未睁眼。
许是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梁锦棠忽然起身,不耐烦地一把将孟无忧扯过来,扔到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瞬间换到对座,继续闭目养神。
乍然被扔的孟无忧默默调整坐姿,自不敢反抗梁大人的决定,只心中暗暗含恨,誓言定将梁大人的名声捍卫到底,绝不让少卿大人知道,傅攸宁是坐在梁大人身旁去的范阳!
其实……孟大人你可以再坐过去,我坐索大人旁边就很完美的。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傅攸宁,这句话还是别说的好。
于是硬着头皮上了马车,在梁锦棠身旁的空位坐下。
一路无话,孟无忧与索月萝几乎就渐渐睡实了。
傅攸宁本想保持清醒,可见整个车厢内就自己一个睁着眼的,这感觉太傻了,于是她也拢了外衫闭目小憩。谁知眼睛一合上,竟就当真困意袭来,昏昏欲睡。
四下沉静,只有马蹄踏过春泥的徐缓轻响。
梁锦棠缓缓睁开眼,眸如墨玉,澄澈清明。
不动声色地转头看过去,见傅攸宁安静地靠坐在自己身旁,那颗被困意主宰的脑袋钓鱼似的,略纤薄的身形随着马车的跃动轻晃,像是随时会倒过来。
梁锦棠收回视线,只觉自己整个右肩没来由地就僵住了。心道也罢,她要靠过来就靠过来吧,自己大人有大量,不骂她。
结果这家伙睡姿神奇,看着摇摇晃晃,却一直也没倒过来。梁锦棠心中轻嗤,兀自又闭目。
一车昏睡中,不知行至何处,像是车轮碾上了石块,马车忽地颠簸一下,半梦半醒的傅攸宁只觉自己差点被甩飞起来。
惊慌睁眼,正与梁锦棠四目相对。
见鬼了!有没有这么准啊刚好就甩到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