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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看起来虽只是一堆女人的事儿,其实这里头的水深着哪!
    尤其是前两日听了广明宫一个墙角,我更是开始体谅陆澈的苦楚了。也有些愧疚,觉得当初就不该找他赌那一场牌九。弄得他非得娶了我不说,还将自个儿也陷入这么一场险恶的宫斗戏里头。
    那是个阴沉沉的午后,天气闷热得一丝儿风都没有。
    我吃了午饭躺床上,本打算睡个午觉来着,但招来三个宫娥打扇子都不止热。烦躁憋闷间,考虑到宫娥也是人,不能指着人家机械性地对着自个儿扇上一个多时辰。便决定到广明宫外的荷花池边逛一逛,戏个水什么的。
    不料那日出门的时辰掐得不准,才刚刚走到广明宫外,天上便落下一道惊雷。“咔嚓”一声,雨势应声而下,大得倾盆。
    忙慌中,我与小玉将巴掌大的蒲扇往头顶一盖,瞅着广明宫的一处屋檐就窜了上去。
    但站着站着就觉着不对劲,殿内的说话声突然迸射而出,俨然就是太后她老人家低沉宽厚的嗓音。且听这口气,似乎心情不大好。
    犹记得陆澈说过,太后她不想见到我。
    而我此刻正与她老人家立在一个屋檐下,撞上的几率极高,搞不好就会在她肝火未卸之时无辜被烧。是以,没站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腿软,急急忙忙地吩咐让小玉去找把伞来。惹不起咱躲得起,还是速速离开为上。
    鉴于担心太后她老人家忽然从里头出来,整个等候小玉的过程中,我都只得瞪着眼睛盯,竖着耳朵听,紧密关注殿内的动向。
    结果听着听着,就听见了如下内容:
    “你明知此事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还一意孤行,母后忍了。但皇儿你根基不稳,为今之计唯有与能臣结亲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才能稳坐江山啊!茗儿她虽然骄纵了些,却比如今的皇后要端庄稳重吧?难道她还配不上一个妃位?”
    这时我才知道,陆澈为了我竟承受着朝臣与太后的双重压力,实乃尊承重诺的真君子也!为了一场赌局,牺牲多大啊!当时我就决定,日后定要对他的压迫少做抵抗,以慰他绝不抵赖的磊落之心。
    只是他迟迟不肯纳顾小姐为妃,这是为啥?这根本不与立我为后冲突啊!
    正在疑惑间,忽闻陆澈不卑不亢地答道:“论家世才学,顾茗确实强过盈盈百倍。但母后你别忘了,先皇就是太依赖朝臣才导致放权过甚,留下了广平王这样的隐患。前车之鉴在例,儿子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此话一出,太后她老人家立刻激动起来:“你……你是说顾炎?顾炎那是哀家的亲弟弟,你的亲舅舅,怎么能与谋逆篡位的广平王相提并论?不要忘了,当初你依计扳倒广平王时是谁在背后大力支持,又是谁在先皇驾崩之后将你扶上皇位。皇儿你今日说出这话,实在是叫人寒心。”
    我听得心惊胆战,原来陆澈不喜欢顾小姐的缘由竟是这个?这顾氏也真够冤屈的,亏我前些日子还羡慕她有个好爹来着。我真是浅薄!
    还没感叹完,只听陆澈接道:“母后你可曾矗立朝堂?可曾亲眼看一看朝中的局势?就拿前阵子设立都察院来说,顾炎协同好几名官员装聋作哑,问及见解,也是顾左右而言它。此等风气若再不压制,日后必定会铸成大错,悔之不及。”
    他一腔激愤地讲完,殿内便久久没有动静。
    此番论战有关陆澈究竟会不会纳顾氏为妃,更与他日后面见顾氏的次数息息相关,我急切地想知道下文,便努力地竖着耳朵往墙里头贴了贴。
    太后似乎收敛了声气在说着点什么,但天外忽然雷声大作,我没听清。同时一串连贯的脚步声“嚓嚓嚓嚓”地传来,惊得我魂不守舍,慌忙迎着檐外的骤雨奔了出去。
    虽没听到顾氏最终如何,但仅是以上内容也足以让我醍醐灌顶。当即悟出,踏入深宫不易,当一个皇帝更不易。像我这么轻易地当上皇后,那真是祖上积德,老天瞎眼的奇迹!
    陆澈要亲近谁纳谁为妃,我是不打算干涉了,也无力干涉。左右不过是三百两银子的事儿,随便朝陆澈装个乖撒个娇也能赚回来。
    他这个皇帝都当得防这防那战战兢兢,我身为一个无权无势无外戚的三无皇后,这头衔就更是摇摇欲坠了。日后还是乖乖攒钱过日子为上,再不淌这些浑水了。
    此乃皇室内部机密,我的这些想法和觉悟也不能说与第二人听。
    是以,面对小玉忧心顾氏封妃一事,我也只能乐观无匹地答了:“怕什么?入宫之后她就是皇上的妃嫔,受我的管辖,顶多也就跟我争争皇上晚上睡哪,还能起什么风浪啊?”况且这事儿陆澈点不点头还是两说。
    小玉忐忑地看我一眼,还想说些什么,我慌忙打断:“行了行了,快去给我找口箱子来,还是早日将箱子填满最要紧。”
    万一将来被赶下后位,好歹也还有一箱子财宝不是?
    小玉挪了挪嘴唇,终于“哦”了一声,出门找箱子去了。
    晚膳时,陆澈来我宫里吃饭。
    考虑到他近来为设立都察院一事焦头烂额,还要绞尽脑汁地与一干老臣抗争,我特地下厨做了道他频频提及的蕨菜炒冬菇。
    当年我爹重病离世,家中一贫如洗,除偶有好心的街坊施舍几口冷饭外,大部分时间我都处于饿死与饿不死的边缘。这种时候,我通常跑到封阳东面的立净山上挖野菜采蘑菇,顺便还能打一背篓的柴火回来。到家就水一炒,便是一道小菜。
    陆澈自打听了我这件生平惨事过后,也总吵着要尝一尝这道救我于水火的菜肴,命宫人搜寻好几日,终于得来这些材料。
    经我隆重介绍,他即刻庄重地坐直了身子,又严肃地夹了一筷子蕨根放进嘴里,嚼了嚼,抓着我的手深沉道:“今日我总算体会到你当年吃糠咽菜的悲苦了。”
    我羞涩地低下头,心想哪啊!这还是加工过的,当年那可是连油盐酱醋都没有呢!
    正想说点什么,只听他又道:“不过这蕨菜和冬菇鲜嫩爽滑,若是加入油盐酱醋烹调应当也属美味,下回再炒,就不要用清水了。”
    我腮帮子一酸,赶忙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
    腥滑的味道入口,真叫人难以下咽啊!亏得吃惯了御膳老厨的他还能怀着一颗庄重宝严的心思吞下去。苦发妻之苦的精神委实可嘉,感动得我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默默将盘子推到一边,我道:“不忘悲苦的事儿咱们偶尔做做便好,今日咱们还是吃御膳房做的这些,以免铺张浪费了。”
    陆澈点点头,对我的提议很是赞同。
    席间,我认为很有必要将严大人之女入宫的事儿知会一声,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宫里进了个人,必定有权知道。
    往他的空碗里夹了块红烧猪蹄,我道:“听闻太后对我前些日子与宫人通宵搓麻将的事儿颇有微词。你知道,我其实是个乖顺的人,只是在宫中实在清闲,所以才不得不拿出了那些市井风气。”怕他吃肉腻味,又瞅准桌上的一片青菜叶往他碗里添过去,笑呵呵地道:“听闻通政司的严大人有一女,比我小一岁,今日我许了她进宫作陪。皇上你如此体谅臣妾,应当不会怪罪吧?”
    他拿筷子的手登时顿住:“你见过严征?”
    我诚实地答:“不曾。”
    陆澈侧头深看着我:“那你是如何知道他有一女,还许她入宫?”
    我心惊胆战地瞅他一眼,心想这么点事儿他该不会不准吧?
    拿人家手短,严大人将这么贵的郎红釉都贡上来了,这事儿怎么也不能给人家整黄了。我爹曾经说过,做人要有诚信,既然收了人家的礼,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若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日后那些王公大臣谁还敢找我送东西啊?
    我笑眯眯地道:“严大人体谅我深宫寂寞,特地找人来传话,说自个儿有个女儿,想送到我这儿来调l教调l教(这个词会被和谐)。我略一思索,觉着如今后宫空虚,走哪哪都冷冷清清,若有个人能在宫里陪我说说笑笑,过起日子来也欢快许多,是说是吧?”
    陆澈听完,对着我的额头就是一个爆栗:“也就你的脑子少一根筋。严征平日里在朝堂上与顾炎争锋相对,他那是不满顾氏一人占了后宫空虚的甜头,特地送女儿进来分庭抗礼。陪你说说笑笑?日后不在背后捅你刀子就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小九九啊!
    陆澈想揽权,盈盈想拢财,顾小姐想晋封,严大人想送女儿……
    霍霍霍霍~~
    ☆、严氏入宫
    我哑了一会儿,竟没想到严大人打的是这个算盘。但玉净瓶都收了,此时小喜子也早已通知严小姐入宫,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我谄笑道:“这可是我入宫为后办的第一件事,若是反悔,不仅拂了严大人的颜面,日后你也脸上无光不是?大不了我将严小姐安排得远些,日后少与她接触就是了。”
    陆澈瞪我一眼:“前阵子我多与顾氏见了几面你就气得一晚上没睡觉,如今又多了个严氏,若闹出什么事儿来,看你日后如何收场。”
    我连连摆手:“不会不会,严小姐既然是倚仗我才入的宫,势必会对我言听计从。况且你也说了,严大人将她送进来是与顾小姐分庭抗礼的,她为了跟顾小姐争斗,一定会站到我这一边。我定会好好教育她,让她悄悄摸摸地斗,毫不张扬的斗。”
    他听完愣了愣,“嗤”地一声笑出来:“谁说你担不了皇后之位的?我看未必。”
    我汗津津地挂着笑,只觉得他这句话夸得甚是微妙。意思是,他默许了严小姐进宫的事儿,且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二人争斗?
    眼前仿佛浮现了顾小姐与严小姐二人脸红脖子粗,你吐我一泡口水,我一盆水帮你卸了妆的可怕场景。
    我抹了把额上的汗:“皇上如此信任,臣妾惶恐得紧。”
    他摸摸我的后脑勺:“你只要记着,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在背后支持你便是。只一样,不许闹得太离谱了。”
    我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心里却生出诸多疑惑。
    其中最大的疑惑便是,陆澈不仅不肯纳权臣之女为妃,且入宫半个多月,我也从未听说他还有其他妃嫔。要知道,自开天辟地以来,世上不少皇帝早在登基前便早已妻妾成群。陆澈的后宫只有我一个皇后?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我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哈。”
    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说。”
    我瞧一眼周围司膳处的宫人,凑近陆澈小声道:“为什么你这后宫里没有其他妃嫔啊?是不是你那方面……”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愤怒地压低了声气:“我那方面行不行你还不知道么?”语毕眼神一滞,更加愤怒道:“你这么小声地问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偷偷摸摸地叫底下的人怎么想?”
    我苦着一张脸从他的手底下挣脱出来:“一会儿捂着嘴不让问,一会儿又让我大声问,到底怎么问啊?”
    他一双恨铁不成钢的眼刀在我脸上刮来刮去:“大声说。”
    我清了清嗓子,只能从命:“皇上,为什么臣妾入宫半月却没见着您有其他妃嫔啊?是不是您那方面……”
    他再一次捂住我嘴巴,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问前面一句就行了。”
    真是难伺候!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本想再问一遍,陆澈忽然正襟危坐,朗朗有声地答:“我大燕向来以孝治国,先皇仙去,朕身为嫡子,自当守孝三年。”生怕别人以为他不能人道似地。
    说完又盯我一眼:“你遇到我时正好三年之期已过,算你走运。”
    我抽了抽嘴角,我这哪是走运啊?成天被你欺压得反抗不能,还时时担心自个儿脑袋不保,简直是有苦不能言啊!
    那就言些能言的,我继续追问:“那你当太子的时候也有十五了吧?也没有纳个太子妃什么的?”问完又一拍自个儿脑门:“我给忘了,你那时候光顾着读书写字讨先皇欢心去了。啊不,是给其他皇子竖立榜样。”
    陆澈好气又好笑地敲敲我的脑门:“都开始关心起我的妃嫔来了,你这个皇后当得还真贤良呵?”
    我觉着他这是在夸我,慌忙垂头作谦虚状:“哪里哪里。”
    哪知他马上眼神一凛:“明日早些让严氏进宫,我看你是一个人呆着太闲了。”
    “……哦。”
    严征送女儿送得勤快。第二日一早,我才刚刚用过早饭,小喜子便传话说严小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我朝殿外遥遥一望,忙让小喜子传她进来。
    没一会儿,严氏便迈着盈盈的步伐进殿。檀色的衣裙素雅齐整,模样也生得端庄秀丽,就是不知严大人是不是克她饭食,好好的一张美人脸愣是给养得瘦巴巴焉耷耷的。
    严小姐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民女严品秋拜见皇后娘娘。”
    我暗暗称奇,直觉她这名字与身材还真是遥相呼应。品秋,多萧索一名字啊!配上她纤瘦的身形,再夹带一副轻愁的面容,简直了!
    我让她坐到一边,忍不住关切道:“你家是不是重男轻女的情节有些严重啊?”
    严小姐微微怔愣:“民女家中并无男丁。”
    没有男丁还将自家女儿养得这么瘦弱为哪般啊?就这小身板,若要跟脸色红润的顾小姐斗,还不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我再问:“莫非你是庶出?”唔,通常大户人家的嫡庶情节也十分严重。
    严小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语调温和:“民女是家父的嫡女,底下还有姨娘生的两个妹妹。”说着稍稍抬起一些眼睑,快速扫我一眼又低下去,轻声加了句:“关系和睦。”
    我点点头,觉着既然以上两种可能都排除了,那么就只剩下久病初愈这一种可能了。挥挥手招来小玉:“送严小姐去隔壁的悦华轩歇着,拨两个宫人,再到库房拿些人参燕窝什么的给她补补身子。”
    严小姐一听,忙起身谢恩。谢完就跟着小玉要走了。
    我一想觉得不对劲,这姑娘不是进来与顾氏分庭抗礼的么?怎么不但不巴结我,连一句好话也不多说啊?也忒不懂得趋炎附势了。
    忙叫住她道:“你就这么走了?”
    她呆了一会儿,弱弱地问我:“娘娘还有何吩咐?”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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