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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便告退了。
    殿中一片寂静。外头候着的两排仆妇们大气不敢出。
    卫国公府是京城一等勋贵,身为卫国公夫人的闵氏一向排场豪奢,出门除了护院之外,还必带十几个丫鬟仆妇伺候。
    此时只有一名仆妇跟在殿里头。
    打小就伺候她的婢女英英,嫁给了给她管陪嫁铺子的钟德,如今都唤她钟嫂子。
    钟嫂子轻声道:“夫人,这里阴冷,回寮舍吧。”
    “前几日才见过他,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去游历了。”闵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她突然看着钟嫂子,眼神锐利。
    “他若出门,自会遣人告知我一声,这事有蹊跷。”闵氏声音越来越小,“一时去他厢房里看看。”
    钟嫂子附耳:“事出反常必定有妖。夫人还是谨慎为好。再有,方才住持的话……”
    “住持说话,有点意思。”闵氏皱起眉头。
    她心里还有一桩心事。
    惠安与她欢爱时,无意说过一件事。
    他这十几年来,与这京中许多妇人、未出阁的姑娘有染,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自己的癖好,他留了一些元红帕子,并记载了这些妇人、姑娘的隐秘特征。
    她听了大为感兴趣。
    若有了这些帕子,她便掌握了京师里许多人的秘辛。
    惠安好端端地不见了,那这些帕子呢?
    越想越不安,恨不得立即就去惠安房里搜寻一番。
    只是天色尚早,怎能轻举妄动。
    外头有丫头禀报。
    “夫人,宜安县主到了。”
    闵氏眉头一皱,略有些不耐烦。
    “说我在诵经,打发了。”
    丫头低低应了。
    闵氏嘴角带笑,钟嫂子拿了个蒲团,让闵氏在药师菩萨前跪了。
    宜安县主还是太年轻了。
    当你还是个女孩子的时候,又年轻又美好,好像全天下的事情都能握在自己手心,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至于后果嘛,没有哪一个年轻女孩子会去考虑。
    这样傻傻地年轻着也很好。
    满京师的女孩子都想嫁给她的继子,满京师的女孩子都觉得他好。
    只有她知道这位世子爷的心肠有多坏。
    她嫁过去的时候,世子十二岁。
    卫国公与她,连天地都没拜,便匆匆赶往边疆。
    到底是圣意,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无人能知。
    十二岁的世子握了一柄剑就要杀她。
    若不是老太太赶到,恐怕她就要死在这稚龄小童手上。
    第二日,世子就跑了。
    跑到哪里去了,她怎么知道?她只是一个新妇,对这国公府人生地不熟的。
    为了世子的失踪,她背了三年的冤屈。
    好在三年后世子有了消息,她这才获得了国公府上下的原谅。
    世子据说是修道去了。
    一去就是五年,回来时正十八。
    去年上巳节,他骑马游秦淮,人人争看陈郎。
    再到后来,满京师的贵女争嫁陈郎。
    可笑。
    他到底哪里比自己的儿子好了?她的儿子陈徎虽才六岁,可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就算是长相,也不输他半分。
    怪只怪她嫁进来太晚,倒叫那位荥阳长公主占了先机。
    说起公主,没一个好东西。
    近的有世子的亲娘荥阳长公主,疯癫的有东阳长公主,还有这明感寺的十殿下,有权势的无权势的,个个都颐指气使,没一个好东西。
    除开了公主的名头,这些女子还有什么?
    闵氏跪在药师佛前,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天色也暗了。
    暮色微降,落日熔金。
    灵药正领着肿肿的法雨在菜园子里闲逛。
    管菜园子的就是妙语,她是个机灵的小尼师,年方十六,是个自小被丢弃在明感寺门口的孤儿。
    这些日子,法雨收起了带刺的伪装,倒和妙语玩的最好。
    菜园子分了好几块,如今是四月,种着些苦瓜、南瓜、土豆、地瓜叶等等。
    灵药和法雨坐在田墩上,一点都不怕脏。
    妙语笑眯眯地边浇水边与她二人闲话。
    “您也不嫌脏,就这么坐着。”妙语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改天去山下收米,公主不妨跟我们一道去,瞧瞧山下田庄里的风光。”
    “米是在山下收的啊?是地里长得还是树上结的?”灵药好奇发问。
    “自然是地里长得,水稻。”她又重复了一下,“水稻,您知道吗?水里的稻子,结的就是米。”
    灵药哦了一声。
    “莫说公主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法雨在一旁肿着脸笑。
    妙语看了看法雨的脸:“法雨,你的脸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那一会儿疼。”法雨满不在乎,“您说那永邦候夫人会送礼物来赔罪吗?”
    “谁要她的礼物啊,给银子最好。”灵药笑道,“她不敢不送,毕竟宜安县主骂的是我的父母。我的父亲可是天底下最不能置喙的人。”
    法雨和妙语都笑了起来。
    说起她的父亲,灵药顿时沉默了。
    说好吧,她母亲苏贵妃在世时,父亲视她若珍宝,阖宫下上不及她一人尊贵。
    说不好吧,苏贵妃过世,他听了灵照寺高僧的一席话,便将她送入明感寺,一年来不管不问,似乎从没有这个女儿。
    再过一年,便是沂州之围。
    大楚边界北至燕京、大同。
    元朔帝时年四十有三,正值壮年,辽人屡屡犯境,护**与之交战十几次,次次大胜,将辽人逼退百里。元朔帝好战心切,御驾亲征,赶往后方沂州观战,岂料辽人率数十万众大军绕过朔州,直奔沂州,将元朔帝连同卫国公生生围困了七日。
    后面怎么脱困的,灵药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经此一役,她的父亲一蹶不振,之后便数年缠绵病榻。
    可是她死的时候,父皇还没有驾崩。
    她应该怎么做?
    法雨打断了她的思绪。
    “公主,咱们什么时候再下山啊?”她心心念念地就是玩儿。
    灵药想了想,道:“过几日先去将军山看姑母,之后就带你下山玩去。”
    “长公主认得不认得公主您呢?”法雨问。
    “认得不认得不打紧,互帮互助才最重要。”灵药笑了笑。
    夏日快到了,京师将行时疫,人人避之若浼。
    一人势弱,为免生灵涂炭,她还是得和姑母合作才是。
    ~
    第14章 姑母
    女扮男装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外头暮色四合,轻烟氲浮。
    屋子里,法雨轻车熟路地给灵药系下巴上的肱带,一边喜滋滋道:“这永邦侯府的夫人倒挺胎气1,昨儿送来两万两不说,补药也装了一大车。就是那县主,悄没声息的,大概就想这么混过去。”
    “……让她混。”灵药扬着下巴任她系带子,“她若真来道歉,咱们还得应酬她,你不情我不愿地,多尴尬,哎,你别给我系成蝴蝶结啊,多娘气。”
    法雨笑着退了一步。
    “啧啧,公主瞧上去真英气。”她摸起桌上的画眉墨,“奴婢给公主添两笔?”
    灵药失笑:“又想把我的眉毛画成毛毛虫啊,反了你了!”
    法雨眼睛亮亮的,道:“那位公子看上去挺持重的,为何要戏弄您?”
    “谁都有顽皮的时候,兴许他一时起了嫉妒之心,才这样呢。”灵药套上外衫,扶了扶发髻上的玉冠,“沈正之护着我去,你就在家待着,我天黑前一定回来。”
    “长公主娘娘若真是疯的说不上话,你就别耽搁,直接回来。”法雨一脸忧愁地叮嘱。
    她昨日听灵药说了一些东阳长公主的事儿,还是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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