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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想到她,就忘记了自己曾修习太上忘情,专心清静无为之道法……
    榴花树后,昏黄灯影。
    他站在榴花旁,踟蹰不敢惊动。
    忽的听里头传了几声细微的咳嗽声,他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她怎么了?
    他轻扣窗纸,清朗之音送了进去。
    “公主,我是陈少权。”他道。
    灵药心头一震,待听清楚了,冷笑数声。
    他还敢找来?
    可恶!
    灵药伸手去摸床边的物件,想砸过去,可还是忍住了。
    她抹了抹面上的泪痕,对着窗外道:“陈世子夜闯公主府,可是有事。”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往常多了几分清冷。
    少权不及多想,低低道:“是我不好,我心里有一些郁结,如今我想通了,你不要生气。”
    灵药再度冷笑。
    心中有一些郁结?
    “陈世子请回吧,我与世子还没有这般熟稔。”灵药心中痛极,喉中一阵血腥之气泛起。
    陈少权愣住了。
    从来见她,她都是笑眼弯弯,好像从来不会发脾气从来不会使性子,为何今日如此冷淡?
    灵药又咳了几声。
    陈少权推门而入。
    灵药顺手摸了床边上的香盘,砸在他的脚下。
    也许是惊讶自己的举动,灵药眼睛不抬,冷言道:“世子擅闯本公主闺房,可是有不轨之意?”
    这是她第一次自称自己为公主,声音中透着疏离。
    陈少权看到她的嘴角全是血。
    被上也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疾步上前,跪在她的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他急切地问她,恨不得立刻将她抓起来去瞧大夫。
    灵药冷冷地看着他的眉眼,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世子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里是长公主府,我是大楚堂堂的十公主,你凭什么擅闯我的住所?”灵药气极,圆瞪着双目向他发问。
    “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未来是我大楚的栋梁,何必在本公主这里浪费时间。什么心头郁结,什么想通了,说出来真可笑,我与你可曾有什么盟约,才让你在我这里表白心迹吗?”
    少权眉头紧锁,看着她伤心至极的模样,只觉心中也跟着痛了起来。
    “你我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他再度单膝跪在灵药榻前,想要去捉她的手。
    “你走!”灵药拼命地摇着头,眼前蒙了一层水雾,“你走,我不想看见你。陈衡,陈少权,国公府的世子爷,你我从今以后,就当做不认识罢。”
    少权被她的样子惊到,想要开口,却见灵药涕泪直流,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他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她瘦瘦的,整个人在他的怀中挣扎,让他痛彻心扉。
    “灵药,灵药。”他的眼睛迷蒙了,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你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灵药在他的怀中挣扎,已是发丝凌乱、双目喷火。
    迷蒙中,照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陈少权吃痛,却并没有动弹。
    灵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咬,待牙齿都酸了,才放开了他的手臂。
    他白玉一般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筋,还有她的一口渗着血的牙印。
    她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像只受伤的小鹿,在他的怀中颤动着。
    “你放开我。”她语气平静。
    陈少权忍着痛将她放开。
    灵药抬眼看他,一双湿漉漉的睫毛挂着一滴泪珠,衬的她的眼神愈发的幽深。
    “陈少权、陈衡,世子爷。”她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可是语气却平静了下来。“您未来前途无量,会当上大将军,为我大楚保家守土、建功立业。没理由和我在这里纠缠。您请回吧。”
    少权看着她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你这样生气。”他斟酌着用词,却觉得生气二字形容不准确,“让你如此伤心。你告诉我,若是我错了,我愿意认错,任你随意处置。”
    灵药笑的凄绝,往后靠了靠身子。
    “陈衡,你是十一月的生辰,穿七寸八的鞋子,喜欢霜色和青色。你的房中全是道家和兵法的典籍,书房里还挂了一幅你母亲的画像,是宫里头的画师孟经柏的手笔。”
    “你幼年的时候,曾掉进太学的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非说自己见到了井龙女,挨了国公爷的一顿打,就背着包袱离家出走。”
    “你习颜体,雄强圆厚、气势庄严,你在海外便常写信回府,未来也会时常寄信回来。”
    “你瞧,陈世子,我对你了若指掌。正是基于这种了解之上,我觉得不应该和你有任何交集,我讨厌你的一切,你的过去你的未来,通通厌恶。”
    “所以还请您,离我远一点。”
    第26章 救人
    窗外略有几分清寒,夜色更深了。
    他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的小姑娘。
    “对不起。”他声音清简,在寂绝的夜里显得尤其柔软,“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看起来好一些?
    他的心像被狠狠地揪着,紧紧地卡在喉咙,落不下去。
    灵药缓缓摇了摇头。
    “你不要一直说是你的错。你没错。”她平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少权也摇了摇头。
    “从你哭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错。”他诚恳地说,“虽然我有满心的疑惑,但我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好一些。”
    他心疼地看着她下巴颌上的血痕。
    冰肌雪肤上的一片血迹,更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他仍旧单膝跪在她床榻前的脚踏上,手放在她的被褥之上,干净洁白的手背上青筋暴了起来,青白交错,分外清晰。
    “我十二岁入仙都稚川学道,师父说我平生亲缘凉薄、与道法有大机缘。从前深以为是,一心求道,去岁却常常不安便回了京城。我现在想着,大抵是因为要遇见你。”
    他声音清缓,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师父高明,从前常说太上忘情,最下不及于情。我从前以为太上忘情便是忘情而至公,不为情所动,不为情所扰,立志不愿爱任何人。遇见你,我发现我全错了。”
    “从前喜欢你,便想知道你的来处,你的归处,你叫什么排行第几,你会不会在家中和父母兄长撒娇,会不会顽皮不愿读书,一想到你就忍不住笑起来。可方才你哭了,我才知道那些来处归处通通不重要,我喜欢你,只想让你笑。”
    “师父常说道法玄妙,我不清楚你对我的厌恶来源于哪里,或许是梦或许是前生今世,你我有一些牵扯,但我想着,总比你我从未有过交集的好。”
    “如你所说,彼时我只管在外打仗,对你毫不留意,那么若你能原谅我,从今往后,我专心疼你。”
    灵药窝在被褥里,静静地听他说完这番话。
    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他根本不知她受的那些苦难,又凭什么说,我专心疼你。
    灵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身子。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她轻声道,“陈世子,你我缘分已尽,今生还是莫要纠缠的好。”她看向门口,“夜色已深,早些回去歇息吧。”
    少权颓然地笑了笑。
    他伸手去擦灵药下巴上的血迹,灵药往后轻躲,他却拉住了她。
    动作轻柔,一点一点地擦拭。
    灵药与他距离不过几寸,迷蒙着双目去看他的眼睛。
    他眼中有星星。
    幽深幽深的泛着些许水光。
    他颓然地站起身,萧萧索索,有一种清落无言的落魄。
    房门被轻轻带上。
    灵药将自己蒙进锦被里。
    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再见。”
    这一世,就不再见了吧。
    你有你的锦绣前程,我也可以顺顺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样才会圆满吧。
    灵药就这么想着,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法雨就悄摸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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