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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会在这一日,于东华门便殿召见求娶公主的诸青年。
    公主也会在这一日, 于帘后观望,挑选佳婿。
    相看之后定下的,圣上接见, 赏赐玉腰带、靴子、尘笏等物, 外加一万两白银, 之后再以九盏规格的宴席宴请驸马,宴席过后,驸马谢恩,再乘坐骏马手执丝鞭,以皇家仪仗送还回家——这比中状元还要威风些。
    当然,能来东华门便殿相看的,大多是大周顶尖的青年,家里也是能与宫里搭上话的。
    而陈少权,会去吗?
    白玉京叹了一口气,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卫国公府此时一片安静。
    府里头丫鬟仆妇本就不多,大长公主前些年去了边疆朔州,浩浩荡荡带去了二百人的护卫、四十六名的丫鬟婆子,又有马夫、厨子,在朔州安了家,世子爷自十二岁起便去了稚川,前年才回还,成日里不着家,因而府里头只有闵夫人的院子有些人气儿。
    世子所居的立心堂外,丫鬟们大气不敢出的在外头静立。
    陈少权匕首扎身,足足休养了两月才好些,却还是有些气闷,不好高声说话。
    丫鬟们倒不怕陈世子,世子话不多,性情却是淡泊,对下人虽不假颜色,态度却是和气的。就连卧床养伤的这段时日,每每见他因伤痛烦乱不堪,却从不将怒气转嫁他人。
    此时正值炎夏,他胸口的伤捂的难过,屋里摆放了冰盆,仍旧使人不安。
    陈少权整理完最后一本书籍,扶着书架歇了一时。
    他的眼中没什么光彩,人也瘦削了。
    反而让他多了几分文弱。
    外头有丫鬟轻声在外头请示:“世子爷,夫人来了。”
    闵夫人虽是国公夫人,到底是续弦,在这个家中无甚底气,世子向来对她避而不见,她便也不敢造次。
    陈少权缓缓坐下,一双骄矜的眼眸看向案上的盆景。
    “请她回吧。”
    孟九安是他派在宫里的探子,他知道所有关于灵药的事。
    也包括闵氏。
    他早已疑心闵夫人,便去了几回牛首山明感寺暗自探询闵氏的秘辛,也正是那些时日,遇见了周灵药。
    闵氏与明感寺的尼姑惠安来往颇深,他在快接近真相时,惠安消失了,而闵氏也销声匿迹起来,在府中闭门不出。
    他便停了查探她的心,没想到,却因保护灵药,而又将所有的疑点指向他这位继母。
    她到底与苏贵妃,与十公主有什么深仇,数十年如一日的谋害算计。
    他已将行装打点好,明日便会启程去大同,解决闵氏的事儿,他已交给白玉京。
    在绝对的权势之下,没有什么家宅不宁。
    既然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悄悄问清了,结果了便是。
    闵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在夏日的烈阳下有点儿清甜的腻味。
    “世子爷,行装可打点好了,前儿太后娘娘还问询过你去大同的事儿,我便来瞧一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门口的小丫鬟哪儿拦得住她,她着了一身海棠红的衣裳,眉眼上挑,一副双利的模样,打了帘子就进来了。
    瞧见自己的这位继子,没来由的让她心跳停了一拍。
    真真和年轻时的国公爷有八分相像。
    陈少权坐在椅上并不起身,抬了抬眼睛,沉声说话——却是在斥责外头的丫鬟。
    “立心堂,外人非请勿入,你们怎么当差的。”
    闵氏定了定心神,换了轻柔的语气。
    “勿恼勿恼,是我造次了。”她寻了个把椅子温温柔地坐下,“前儿太后问询,说后日在东华门
    为公主选婿,话里话外的意思想问问世子去不去,你看是不是……”
    她以探寻的眼光看着陈少权,心里却在暗暗惋惜,若是她再年轻十多岁……
    陈少权自白玉京那里早知此事,懒怠和闵氏闲话,端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不劳你费心。”
    他语音清朗,洋洋盈耳。
    闵氏略带了几分羞涩,柔声道:“我身为你的继母,这婚事自然要替你操办着,前儿老娘娘一问,我便应承了下来,不管是六殿下还是十殿下,咱们能与天家接亲,那是天大的荣幸……”
    话音未落,陈少权已冷冷将她打断。
    “闵夫人眼界何其浅薄,我的曾祖母、祖母、母亲,皆是公主。”
    闵氏乍听得此言,七月天里冒了一身冷汗。
    他竟然这般羞辱她。
    她竟然因为他的这幅俊美皮相,而忘记他的本质。
    他本质就是那个十二岁敢拿剑杀她的凶狠少年!
    她气的全身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是,卫国公府三代尚主,偏偏这三位公主还都贤良淑德、天下典范。
    她为了卫国公独身,好不容易等到荥阳长公主死了,她才嫁入卫国公府,却从不被府中人放在眼中。
    仗着服侍过长公主,不把她放在眼里。
    公主,究竟有什么了不起?
    她也是侯府千金,出入前拥后呼仪态万方,哪一点比公主差了?
    她的左手死死掐着她的右手,掐疼了才笑着说:“……我已向老娘娘哪儿递了求帖,你看还是要去一趟为好。”
    陈少权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胸闷烦乱,倏地站起身,大踏步往外头走了。
    外头蝉声聒噪,一声一声齐鸣,叫的人热气直升。
    公主选婿的旨意一发,京师便喧腾了。
    个个都在揣测上意,到底陛下更疼惜哪一位。
    六公主虽有些顽劣名声传出,但抵不过人家是皇后嫡女。
    十公主从前承欢膝下,却在前年舍身明感寺,后来赈济流民,解决疠气症,造福万民,获陛下赞赏。
    六公主十六岁,十公主十四岁。
    两位都各有千秋,难以分出高下。
    向陛下和宫里头的娘娘们递了求帖的各勋贵高官家里,却极其安静。
    陛下到底疼惜哪一位,从这年纪上便能看出来。
    六公主满了十六岁还没定亲,十公主还未及笄就要选婿,摆明了六公主是赶了十公主这趟车。
    再者说了,十公主赈济万民,那是大功德,天下女子典范,从前又是在圣上膝下承欢十二年,怎么看,都是十公主更受宠一些。
    宫外头各式揣测甚嚣尘上,宫里头却暗流涌动。
    未明宫修葺月余,倒也恢复泰半,再将宫里头的花草移来,那便大功告成。
    灵药歇在未明宫也有月余,这几日正为了选婿一事发愁。
    那一日,她去见父皇,原想将白玉京查到的跟圣上禀告,却苦于没有证据,也不愿再掀波澜,便先按下不提,父皇却给了她一个惊吓。
    她的父皇站在通天接地的江山如画画卷下,笑的和蔼。
    “你明年及笄,朕让太后为你操办,今年先把你的婚事给定下来,你六姐姐要嫁卫国公世子,我瞧着他对你却有几分不一般,朕就看看过几日他来求娶的是谁,若是你,你嫁不嫁。”
    她一口便否了陈少权。
    “女儿不愿意。”
    她的父皇却有些不乐意了。
    “你六姐姐脾气不好,她治不住陈世子。”
    父皇的言下之意她懂。
    六公主成日里斗鸡走狗的不干正事,嫁给卫国公世子,对父皇的皇图霸业起不了一丁点的作用。
    那她也不愿意。
    她脑子里就盘旋着不愿意不愿意,别的什么都不想。
    她极力用意念和理智对抗着趴在心底最深处的陈少权。
    时日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七月十六。
    中伏酷暑,日光猛烈。
    东华门早早来了一大帮子的青年才俊。
    吉时在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左右),灵药却携了法雨悄摸儿的去了离东华门不远的重华宫。
    重华宫摆放了各种珍稀物件儿,前朝的今世的,琳琅满目,平日里自然是锁着的,灵药领着法雨在外头的廊下躲着日头,热了一脑门子汗。
    “多会儿了?几时开始相看啊。”灵药晒得头发晕,红着小脸问法雨。
    法雨忙着用扇子给她扇风,一手去给灵药擦汗,恨铁不成钢地说:“要想瞧,就正大光明地一会去东华门楼上瞧,在这儿躲着看有什么意思,热的很,说是未时三刻呢,这会子太晒了,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午睡完了才能来相看。就您急的很。”
    “到了未时三刻可就晚了。”灵药热的很,恨不得像狗一样,将舌头吐出来喘气,“不事先收集点情报,一会怎么选?更何况,本公主又生的这般美貌,那些青年们都选了我,六姐姐不难看嘛!”
    法雨噗嗤一笑,这会儿了公主还记得说笑话。
    “您可真逗,一会儿那些人可瞧不见您的长相。听说里头还有四十多的呢,也好意思来求娶公主。”
    灵药吓了一吓,急红了脸。
    “这像话吗?四十多还没成婚吗?”
    “哪儿能呢,若是四十多还成婚的,怎么敢来,早让陛下给斩了。”
    灵药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不怕不怕,父皇不会跟我和六姐开玩笑的。”
    耳听得外头有些人声鼎沸的,灵药想去看上几眼,离了走廊,围着围墙绕了几圈。
    围墙边有棵树,五人合抱都抱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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