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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启谟出讲堂,书童清风跟上,要帮赵启谟提文房用具,赵启谟拦阻说不必,大步向前走去。
    讪讪跟在身后,清风想着这二公子还在生他的气。
    骑马归家,仆从跟随身后。赵启谟放慢脚步,一路看着石道,绿树,水域,若有所思。
    “启谟。”
    听到唤声,赵启谟回头,看到是骑马追来的孙齐民。
    小孙骑匹矮小的枣红马,是本地的土马,那马儿如主人般,性情温吞,脚步缓慢。
    “小孙,有何事?”
    赵启谟勒缰询问,他平素和孙齐民交好,哪怕孙齐民是个学渣。
    “多谢启谟兄前夜指导,今日才得侥幸躲过学置的训斥。”
    小孙在马上深深作揖。
    “不必客气。”
    赵启谟回礼颔首。
    孙齐民说得是前夜到赵宅请教赵启谟如何做赋,赵启谟耐着性子,教了他一晚。
    其实,赵启谟只是无聊罢了。
    好在,快放假。可以到郊外散散心,放风筝,野炊。
    这些日子,委实无趣。
    回家路,赵启谟没有经过海港,他以往喜欢海港,是因为可以看大海,也因为他喜欢风帆,现在已不觉新鲜。
    近来,不知为何,又想起在京城的生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还有众多相处甚欢的朋友。
    肩披晚霞,赵启谟行至西灰门口,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正是李果家宅。
    这房子仍旧破破烂烂,歪歪斜斜。
    果贼儿不在家,他在长宜街。
    有时,果贼儿,还是会逾墙,攀爬屋檐,窗户。赵启谟知晓,果贼儿娘亲禁止这些举止,不过管制不住果贼儿。
    未蒙教化,自有未蒙教化的好处,无需受礼教的束缚。
    再过几天,赵启谟就十三岁了。
    父亲十三岁的时候,就已在州学就读,可算是神童;兄长差些,可也在十五岁时,就已在京城享有文名,广受赞誉。
    在这商贾之徒遍地的地方,在这小小县学里崭露头角,实在不算什么。
    回到家中,赵爹不在,应酬去,赵夫人过来嘘寒问暖,让仆人准备晚餐。
    在餐桌上询问功课,问得也不详细,启谟读书,赵夫人放心。
    “阿谟,娘给你做了两套冬衣,晚些时候老礼拿来,我让清风喊你。”
    赵夫人平日在家,闲得无事,要么读阅,要么到院中看花,要么就是张罗儿子丈夫的衣食。
    “前些日子不是才做套冬衣?”
    正穿在赵启谟身上,京城来的料子,纹样款式时髦,连王鲸都过来问这是哪家衣店的裁缝制作的。
    “牌坊前那家衣店,进的一批布料相当不错,你还没有过年新衣,就又让多做两套。”
    赵夫人掌管着一家财物,向来奢靡,启谟又极受她宠爱,平日衣鞋,哪一样不是最好的。
    “娘,那我先回房歇息。”
    赵启谟起身鞠躬,登楼回房。
    西厢有三间房,住着赵启谟和书童,这里安静,空寂,适合读书。
    去年,来闽地,赵启谟的书有一箱。在这里住下一年,不觉又买了许多书,堆满床头。
    赵夫人一日过来收拾,便说,也该有个书房。
    于是第二日,奇偶有两位木匠,来到西厢空置的那间房,弹墨锯木,构建书架。
    书房就在赵启谟寝室隔壁,窗户朝东。
    自从书房建好,赵启谟几乎都待在书房里,也只有入睡时,才回寝室。
    有那么几次,听到李果在寝室窗外叫唤的声音,赵启谟搁下书,又拿起,终究没有动弹。
    清风侍立在一旁,伸着脖子朝窗外看,东向的窗户,根本连李果家的屋顶也看不到。
    后来,李果便也就不再来了。
    读书至深夜,清风熬不住,已回房睡下。赵启谟独自收拾书案,执烛火回寝室。
    赵启谟脱下外衣,上床盖被。
    躺在床上,看着紧闭的窗户,赵启谟想冬日风大,到春日再启开吧。
    这么想着,打个哈欠,挨枕睡去。
    睡下没多久,迷迷糊糊中,隐隐听到窗外有声音,赵启谟醒来,发现他没有熄灭蜡烛,烛光还亮着。
    “启谟,你在吗?”
    窗外确实有声音,呼呼风声中,还有个男孩的唤声。
    赵启谟披上外衣下床,不慌不忙打开窗户,一阵冷风灌入,烛火熄灭。
    “这么晚了,有何事?”
    语气不觉有些埋怨。
    “我,我以为你回京城了,好多日,不曾见你。”
    李果没头没脑一句话,他没料到赵启谟看到他,竟是显得不耐烦。
    赵启谟在背风处点燃烛火,罩上灯罩,橘黄光下,他看见窗外冷得直哆嗦的李果,再次开口,语气已软化。
    “我几时说过会回京城,我爹妈都在这里,不回去过年。”
    李果听到赵启谟这么说,开心笑着,捧着一样东西递过来。
    “给你,是水仙,过年会开花。”
    陶钵里长着一些像葱一样的植物,还顶着几个淡绿的花苞。无土,只是用水栽培。
    水仙,畏惧严寒,北地难以生长,然而闽地许多,寻常花卉。
    赵启谟接过,随意搁在书案上。他不稀罕水仙,家里买来许多。此地过年,会在家里养育水仙,只因水仙花期和春节相近。
    “就为送我水仙?”
    这么冷的天,这么晚,赵启谟不知道李果怎么想,看他言谈举止,还仍旧是个孩童。
    “本来还带来蜜枣糕,可是早些时候过来,看你不在,我就把它吃了。”
    李果舍不得吃,本想留给赵启谟,但是赵启谟的寝室无灯,他知道赵启谟不在,哪成想,赵启谟在隔壁还有书房。
    “我不缺糕点,花也有许多,往后不必再拿来给我。”
    赵启谟拉拢外衣,风吹得他难受。
    “哦。”
    李果愣愣站着,似乎还不大明白赵启谟的意思。
    “启谟,我前天给城东送酒食,在路上捡到好几颗金珠子,不过是一位番商掉落的,又还给他啦。那人好高大,胡子卷卷的,头上戴……”
    李果有好多事,想和赵启谟说。
    “你快回去,风这么大。”
    赵启谟掩上一扇窗,他的意思很明了,他不想再和李果交谈。
    “那,我回去啦。”
    李果欲言又止,那模样看着有几分不舍。
    “往后,不要再来敲我窗户,我要读书。而且,北风凌厉,你留心脚下,也不要再爬墙。”
    赵启谟想,他还是可以制止李果翻墙爬窗,总是沉默躲避也不是办法。
    “你不和我好了嘛?”
    昏暗中,看不清李果脸上的表情,他那声音听着挺难过。
    “我要读书。”
    赵启谟这句话说出来,是那么乏力,然而他没有其他借口。
    “我又没吵你读书!”
    李果迅速攀爬屋檐,跃上桓墙,他气鼓鼓的,根本不理会大风刮得他摇晃。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李果站在桓墙上,朝窗户一瞥,他在风中丢下这句话,身影随即消失于桓墙间。他顺着桓墙,滑到地面,翻爬厨房窗户回自家屋子。
    难以想象,他端着一盆水仙,要蹭上桓墙得多费周折。
    再过几天,渡过这个新年,李果十二岁。
    十二岁的孩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已经能懂许多事了。
    赵启谟黯然关窗,爬床熄灯,辗转反侧,好会才睡下。
    第20章 合桥阿七
    孙齐民在家中最小,被唤小孙,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大哥年长他十二岁,打小,孙齐民和姐姐们一起玩戏长大,由此性情温和无害。
    春游回来,孙齐民骑马跟着一群仆人返回城东,路途上遇到提着食盒酒壶的李果,孙齐民喊他;“果贼儿,你怎么提着酒菜到城东来?”
    李果到酒馆帮忙的事,孙齐民不知晓。
    本来晃身而过,打算当没遇到孙齐民的李果,听到喊叫,只得回头,走上前说:“小员外,我在给酒馆送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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