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夫,我正想进山找你。”江村长走出屋乐呵呵的说着。
他的身后走出个高大的男子,络腮胡子遮住半张脸,眼眸很深,像触不到底的深潭,透着无穷无尽的沧桑。
“倪大夫这是贺侠士,他听闻你医术了得,想请你出手医治他的娘子。”
娘子。倪叶怡想着外面马车里的死人,看着跟前的男人,沉默了下,试探着说。“贺侠士,你说的娘子,可是院子外马车上的人?”
“对。”贺侠士沉声应着,他的声音很粗,听着却不刺耳,反而有种莫名的空旷感,仿佛站在无边无际的草原,有风刮着,掀翻着衣裳烈烈作响。
“她已经死了。”倪叶怡认真的说着。
贺侠士盯着她,眼眸里闪过抹厉色。“她没死。”
明明没有咆哮,倪叶怡却感觉到他在咆哮着,是灵魂在很无力无助的咆哮。“她死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她。”
“贺侠士这是怎么回事?”江村长有点不悦。
“她没死。”
倪叶怡仔细的感应了下马车上的死者。“你用内力维持着尸体不腐,这都是暂时的,有朝一日你内力耗力,她就能腐烂,最后变成具枯骨。”
“她没死。”
“贺侠士请你离开,既然你认为你娘子没死,就带她去别处寻访神医。”江村长生气了,这位侠士看着挺正常的,怎么脑子这么拎不清。
贺侠士听到此话,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利落的离开。
江村长看着倪叶怡,面带歉意的道。“倪大夫对不住,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初时听他谈吐很是不凡。”
“无事,这也是个痴情人呢。”倪叶怡没放在心上,只是有点可惜,也不知这位侠士能不能走出来。“村长我过来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尽管说。”
“茅屋里的椅子不是特别多,我想再买十把椅子,然后,买俩张躺椅再买把竹榻。”说着,倪叶怡递了个钱袋过去。
江村长连忙拒绝。“别,倪大夫你可别给我钱,这事呀,咱们村子里就有木匠,回头我和老钟说声,他若知道是倪大夫的需要,肯定高兴,得拿到嘴边说上小半年呢,村里的爷爷辈,就属他最爱显摆,好在他的手艺也确实不错。”
“这样的话,一会我和村长去趟钟家?”
“现在去也行,他在家的。”
钟家婆媳见到村长和倪大夫过来,很是热情的招呼着,得知是倪大夫想要买椅子躺椅竹榻等,立即把老钟头喊了过来,把事说妥,倪叶怡给钱,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出来时,还拎了篮子鸡蛋,死活要送给倪大夫。
这才多久,整个梨树屋就都知道,倪大夫又养了俩只小宠物,一只松鼠和一只小鸟,倪大夫养的小宠物,那就是格外的与众不同,人吃什么它们也吃什么,得多给倪大夫送点吃物过去。
钟家婆媳太热情了,倪叶怡都不好推辞,便收下了鸡蛋。
下午把悠南山附近的几个山头都寻了个遍,也没找着野葡萄,到傍晚时,就听见有狼在嚎叫,听着不是很清晰,距离有点远。狼白如一阵风般,飞快的窜出了屋子,没多久,它回来了,身后跟着几只狼,每只狼都背着株野葡萄。
倪叶怡看在眼里,默默的想,有小弟就是好。
这会天色略显灰暗,先把野葡萄搁葡萄架下,明天上午再来整,朱太婆还没回家,倪叶怡想着要不要去接接她,才走了几步,就看见扬三树扶着朱太婆往这边走,旁边还跟着个施大勇,施大勇挑着箩筐。
“倪大夫。”
“我正想着去接太婆呢。”倪叶怡笑盈盈的说着话。“怎的这么多竹篮?”
施大勇接话道。“都是村民们送的,我就直接用箩筐挑着。”
“她们说咱们茅屋里现在有好多张嘴吃饭哩,不能让咱们饿着哩。”朱太婆显的很高兴,说话都带着股欢喜劲。
走到茅屋里,施大勇挑着箩筐进厨房,扬三树扶着太婆到葡萄架下坐着,看着搁在旁边的野葡萄,便道。“这些葡萄是不是也要栽种?明儿我和大勇过来,倪大夫就莫自己动手了。”
“想着把葡萄架再扩大点,搁张竹榻去,狼白大了些,椅子太小,它不好窝着。”
“竹榻是不是还要再置办过一张?”扬三树问。
倪叶怡笑着回。“对,下午去了趟村里,椅子和竹榻还有躺椅都由钟伯帮着张罗。”
“倪大夫东西都在箩筐里,我没给归置。”施大勇大声说着。
“没事,明儿我自己来。”
天色的快,几句话的功夫就看不清四周,今晚的月色比较稀薄,扬三树依着模糊的天色,望着眉眼含笑的倪大夫,想着太婆催他成亲的事,心口有点甜又有点涩。
“倪大夫天色不早,我和大勇先下山,明儿一早再过来。”扬三树收敛起情绪,平静的说着话。
“嗳。好。慢点儿,当心些。”
坐在葡萄架下的朱太婆,发出声轻幽幽的叹息。
第44章
昨儿得了不少鸡蛋, 今个早食倪叶怡准备做点鸡蛋饼。她在厨房里张罗早食,太婆帮着打下手,俩人絮絮叨叨的说些家长里短,没注意屋外的情况。
屋前葡萄架下,狼白指挥着短尾灰和细长青俩个小家伙, 将昨儿寻来的野葡萄栽种好,屋后还有点没用完的木头, 它使了个法术,将这些木头拖去扩建葡萄架, 待厨房里飘出香味时, 葡萄架已然扩建成功。
“咕咕咕”主人, 快看,我们扩建的葡萄架, 好漂亮啊!
细长青懒洋洋的攀在一株葡萄藤上, 它小小的身板儿,不仔细瞅, 还真瞅不见它。
狼白站在葡萄架前,打量了几眼, 漠然的眼眸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满意神情。
倪叶怡搁下手里的活, 走到屋檐下, 看着完全变了模样的葡萄架, 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短尾灰还在上跳下窜的说着话,显得特别兴奋激动。“咕咕咕咕”主人,花花是我和小蛇弄来哒!
山里有些藤蔓早早的就盛开出小朵小朵的花儿, 很得鸟兽们的欢喜,短尾灰也喜欢,它把最喜欢的一株藤蔓带了回来,劳力是细长青,嗯,大大的细长青,不是小小的细长青。
“真漂亮。”朱太婆乐呵呵的笑着。“你们真棒,就一会的功夫,丑丑的葡萄架就变成美人了。”
“狼白你带着它俩干的?”倪叶怡看着狼白问道。
狼白略略颔首,那目光那神态,隐约透了点矜持,又有着股莫名的得意劲。
倪叶怡的脸色忽的就变了。“你大清早的就带着它们把葡萄架扩建好,一会子扬家兄弟领着人过来帮忙,要怎么办?难道说是你们三个把活做完了?”说着,她缓了下语气。“狼白你应该跟我说声,下回可不能再这样,容易露馅知道吧。”
狼白漠然的看着她,眼神冰冷冷的,倪叶怡直视着它的目光,过了会,当倪叶怡就快要撑不住时,便见狼白忽的变成了袖珍版,跳进了椅子里,背着她的方向窝成团。
“……”
跟她耍小性子?倪叶怡暗暗嘀咕着,有点儿不落忍,寻思着狼白也是好心好意,她的话是不是说重了些?
“没事儿,就说咱们自己弄的,起的早了些。”朱太婆在旁边慢悠悠的说了句。
“咕”主人。
倪叶怡抿嘴笑笑。“进屋吃早食,记得洗爪子啊。太婆你先带着它俩吃,我去看看狼白。”
“狼白也是个好孩子呢。”朱太婆笑着说了句,抱起短尾灰和细长青进了厨房。
倪叶怡走到葡萄架下,挪了把椅子坐到狼白跟前,伸手轻轻的戳了下它的脑袋。“真生气了?我没别的意思,昨晚咱们明明和扬家兄弟说妥这事,由他们来张罗着,你今个早上不声不响的就带着短尾灰和细长青把事做了,一会梨树屋的村民过来,不好解释呀。”
“以后,茅屋里的事不用他们操心。”
“那,那是村民们的心意,不用他们帮忙的话,这不太好。再说,咱们茅屋里,就我和太婆俩个人,我俩也做不了什么事,由着村民们帮忙是应该的。咱们的身份不能露馅,这是重点,你懂吧?”倪叶怡耐心解释着,还把小小狼捧在怀里,抚着它的背。“乖,听话啊,别搞事。”
“我能做,都是我的。”
倪叶怡也有小情绪了。“你现在是一头狼,你能做什么?难不成,让别人都知道你是只狼妖?什么时候等你能变成人,再来说这话。”
袖珍版狼白立在倪叶怡的手心,身板小气势可不小,漠然的看着她,看着她,冷冷的看着她。“我的,我说了算。”
“茅屋明明是我的,什么时候成你的了?”倪叶怡顿时被气乐了。这位大妖先生是不是活太久,脑子有点不正常,这股子无理取闹的劲,都快赶上任性的大小姐了。
小小狼不说话,就看着她,默默的看着她,静静的看着她。
倪叶怡拿它没撤,主要是,袖珍版的狼太萌,像只小小的白团子,柔柔软软的。“行,茅屋是你的。咱们各退一步怎么样?茅屋里的琐碎事,仍由着山脚下的村民搭把手,你想自己动手的你跟我说,我把事留给你做怎么样?狼白咱们得当个讲理的好孩子啊,你不能总得寸进尺。”
“可以。”狼白这会很爽快的点了头。
“乖,走,吃饭去。”倪叶怡笑着抚了下它的脑袋,捧着它直接进了厨房。
太阳露出小半个脸时,扬三树带着大勇等几个手脚麻利的汉子往茅屋里走来。
“咦,三哥我怎么看着葡萄架跟昨天的不太一样?”
“好像变大了些,还有花呢,葡萄藤就开花了?”
扬三树认真瞅了眼,拧紧着眉头。谁把葡萄架扩建了?他们来的也挺早,难不成有人比他们动作还要快?
“你们来啦,屋里坐着,吃早食没?这里有不少鸡蛋饼,要不要再吃点儿?”倪叶怡笑着打招呼。
“倪大夫葡萄架扩建好啦?”施大勇看着屋前的葡萄架,不着痕迹的瞄了眼三哥。哟,三哥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只蚊子了,唉。他的三哥哟,喜欢就是喜欢,大声说出来不就好了,成与不成都能有个着落,偏他怂巴巴的,把事儿捂得严严实实,也难怪得不到美人。
朱太婆乐呵呵的接话。“人老喽,觉少,今个醒得早,把倪大夫也给吵醒哩,就寻了这事慢慢吞吞的干着打发时间,这些花是短尾灰和细长青寻来的,它们平素最爱在山里玩耍,狼白帮了大忙哩,爪子可锋利勒。”
扬三树看向站在屋檐下的狼,那头叫狼白的狼,漠然的看着他,眼眸冰冷冷的,泛着森森寒意,他忍不住绷紧了身子。
“都站着干什么,进屋里坐还是坐葡萄架下?”倪叶怡不着痕迹的向前步了两步,把狼白挡在了身后,回头瞪了它眼,张张嘴,无声的说着:听话,别给我搞事,回竹榻里窝着,乖。
这俩气场不合还是怎么回事?狼白怎么偏偏对扬家兄弟好像有点不太友好?
“既然倪大夫这里没什么事,那我们先回村里忙着活儿。”扬三树沉声说着。
倪叶怡和和气气的应着。“好的,让你们白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倪大夫委实见外了些,这都不算什么的。”
目送着扬三树等几人远去,倪叶怡立即转身进了堂屋里。
“扬家兄弟有什么不对劲麽?还是别的原因?感觉你有些针对他。”倪叶怡疑惑的问着。
狼白看了她眼,没有说话。
倪叶怡想着,大抵是不能说吧,反正她都习惯了,便道。“就算有什么事,你也悠着点,扬家兄弟挺好的,我看他不像是个坏的,他身上的气很正直,我见过很多村民,也就他身上的气最正。听说,江村长有意让他当下任村民,我相信梨树屋会在他手里达到个新高度。”
“嗯。”狼白懒洋洋的应了个鼻音。
倪叶怡见它应了这事,便高兴的笑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宛如三月的春阳般明媚。
狼白看着她的笑,眨了下眼睛,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三哥,你走这么急干什么?这才二月呢,也不到忙农耕的时候。”施大勇都恨不得撸了袖子替三哥上,替他把心意跟倪大夫表明。
扬三树埋头大步走着,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在想事,想茅屋里的那头狼,那头狼不简单呐。
到了山脚下,和几位汉子分开后,施大勇一把拖住兄弟往旁边走。“你在想什么,我说你,你能不能像个男人,总这么藏着掖着也不是个事儿,我看你,迟早得毁了自己,不赶紧来个了结的话。”
“茅屋里的那头狼,有点古怪。”